方明江心思缜密些,他方才也跟衙差谈了谈,听说弟弟也中毒了,皱着眉想了半晌家中与谁结仇。
方田氏性子本就暴躁些,跟村里人关系都算不得太好。但要到了投毒的份上,又好像说不过去。
真要细细算起来,方田氏跟谁关系最差,那定要属二房的方菡娘无疑了。
且眼下方明洪也中了毒……
方明江的眼神落在了一同跟着过来的方菡娘身上。
方菡娘下意识就觉得周身不舒服,似是被什么盯上了般。
在这时,方明江又听得他娘跟他爹哭诉道:“……咱们洪哥儿这是替江哥儿挡了灾,吃了那碗给江哥儿留着的鸡汤就开始……”
“鸡汤?”方明江掉了视线,皱着眉头看着他娘,“什么鸡汤?”
“就是你奶奶昨天熬了些鸡汤,特特给了留了一碗温在炉灶上,别人都没有的。”小田氏抹着眼泪,“你刚才来的急,没时间吃。后头你弟弟大概是饿了,偷着去了厨房把那鸡汤给吃了。我出去了一趟,回来就看着你弟弟又吐又拉的厉害……”
方明江神色一变。
刚才衙差询问了半天,众人都想不出方田氏哪里能中了毒,明明晚饭用的都是一样的,除了方田氏大家都好好的。
若说毒是下在方田氏特特给方明江熬的鸡汤里,那就对上了。毕竟熬的时候总要尝几口,试试味……
“这情况我去跟衙差说一声。”方明江当机立断。
不一会儿,衙差听闻了方家又有人中毒后,特特又过来询问。
小田氏明显也是有些怂衙差的,但是此事事关她的小儿子,小田氏战战兢兢的把能知道的都吐了个干净。
衙差做了记录,捕头在一旁听了半晌,突然开口问道:“那鸡,是谁买的?”
小田氏连忙道:“是家中他三叔,昨晚上买了两只鸡。”一想到昨晚上方田氏那副得意小儿子有了出息的模样,小田氏心里就说不出什么滋味来。
每每都是这样,她当家的在外面累死累活的挣着整个家的花销。那个不争气的老三,只要甜言蜜语的把方田氏哄个高兴,就能从方田氏手里弄到不少钱。
捕头又问:“此人可在?”
小田氏回说:“昨晚上就又出去了。”老方头不满的看了一眼小田氏,在一旁插嘴:“我三儿子近来跟人合伙做了生意,生意比较忙。”
捕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因着投毒不是件小事,且易引起群众恐慌,此事刻不容缓。捕头便点了两个捕快跟着小田氏去方家收集证据。小田氏有些为难的哭着:“我家洪哥儿还在晕着……”
老方头瞪了小田氏一眼:“你不去,难不成让江哥儿回去?江哥儿今日才归家,这事哪比得上你知道?!洪哥儿在这,他爹也在,难道连他爹你都不放心?!”
老方头很少对小田氏说重话,今日里因着老伴跟孙子都不知怎地中了毒,心情烦躁又恐慌的很,对小田氏态度也差了很多。
小田氏连忙低下了头,不敢再说话了。
方菡娘见她在这儿也于事无补,又担心家里的芝娘跟淮哥儿,便也跟着一起回去了。
捕头来了方家村,这就引起了村里的巨大好奇。
这村子贫瘠,能惊得动官府的事一年到头也没一两件,见捕头去了方家,纷纷议论起来。
一个说“这方家这近来真是事情颇多”,一个叹“也不知是撞了哪路神仙,这么倒霉”,另一个说“大概是亏心事做多了开始遭报应了”……
这话一出,其余人颇心领神会的互相交换了眼神,不再说话。
方艾娘见家里来了捕快,吓得缩到一旁不敢说话。小田氏一边抹着泪,一边指着桌子上的鸡骨头给捕快们看。
两个捕快小心的将鸡骨头放入一个袋子里,作为证据封存了起来。
一个捕快说:“你方才说买了两只鸡,另一只呢?”
小田氏又连忙领着捕快去了厨间,一个捕快在厨房里四处转着细细检查了下,另一个捕快拎起角落那只鸡来问小田氏:“便是这只?”
小田氏连连点头。
捕快一并将那鸡收了,打算回去也将这只鸡检查下。
恰巧这时,院子里传来了方家老三方长应疲惫又不耐烦的喊声:
“娘我饿了,给我整点吃的!”
两个捕快对视一眼,钻出了厨房。
方长应见家里厨间突然钻出两个捕快来,被吓了一跳。
其中一个捕快问:“你就是方家哪个?”
方长应咽了口唾液,见大嫂跟在后面也出来了,求救似的看向他大嫂:“大嫂,这是啥情况啊?”
小田氏想起小儿子吃了那鸡汤中了毒,此时正人事不知的躺在医馆里,又愤又恨,瞪着这个出去一夜到现在才回来的小叔子,愤愤道:“还不是因为你买来的那两只鸡!娘跟洪哥儿吃了,都中了毒!现在还在医馆里躺着呢!”
“中了毒?!”方长应闻言腿一软,原本就是从昨晚赌到现在没合眼的他,只觉头晕目眩的很,他定了定神,话音还是不自觉的带上了几分结巴,“不,不会吧?那两只鸡?……”
捕快便问:“那鸡,你是从谁家买的?”
方长应哆哆嗦嗦了半天,终是不敢说实话,搪塞道:“从,从县里路边买的……”
捕快办过的案子多了去了,见方长应这般,哪里看不出他是在心虚撒谎?当即腰间的刀便出了一寸的鞘,捕快喝到:“还不说实话?!”
方长应吓得哆嗦一下,跪在了院子里:“那,那两只鸡是我从路上捡的,我,我以为是谁不小心掉的,就拿回家了。大人,捡东西,这,这不犯法吧?”
他实在没好意思说,这是他从臭水沟里捡的。
捕快皱了皱眉,手中拎着的鸡在方长应面前晃了晃:“果真是你捡的?”
方长应点头如捣蒜。
小田氏盯了会儿那只鸡,越发觉得那只鸡眼熟,突然失声叫道:“这是二房的那只鸡!我认得这尾毛上,有个环状的纹样!”
捕快仔细一看,果然是有。
分房前,小田氏日日喂鸡,不仅仅分给二房的那两只,其余的几只,熟的很!
之前没想到这茬上,她就没仔细看。
只是刚才那捕快一晃,她觉得那环状纹样有些眼熟,这才细细打量,认出了这只鸡!
方艾娘一直在屋门口趴着听着,她快步走过来,鼓起勇气说:“我今日去了二房,二房的鸡窝空了,昨日又买了几只新的小鸡小鸭,我还在奇怪呢!”
方长应一听激动的差点跳起来:“竟然是二房!对了!一定是他们!他们一直仇恨我家!一定是故意喂了这两只毒药,然后丢在我回家的路上,好让我捡了去,毒了我家人……真是好狠的心啊!”
他越说越觉得是这样,反而把臭水沟那事丢在了脑后,激动的就要往二房那走:“我要去问问那几个小兔崽子,他们心怎么就这么毒!”
两个捕快对视一眼,跟在方长应身后去了二房。
小田氏也恨得很,咬牙道:“原来是她!我说怎么这么好心,还肯花钱送我洪哥儿去医馆,原来是心虚!”怒冲冲的也奔着二房去了。
方艾娘在原地站了会儿,犹豫了下,最后跺了跺脚,也跟去了。
此时的二房,方菡娘正想着方田氏跟方明洪中毒的事,心里也是不太踏实,怕家里有哪里不干净的地方,再惹得芝娘跟淮哥儿也中了毒。
她站在院子里,还在发愁呢,就看着她三叔怒气冲冲的过来了。
方菡娘挑了挑眉,这三叔莫不是皮痒,又想挨她的铁锹了?
方长应还没站定,就开始指着方菡娘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个小贱人,竟然敢下毒!”
她?下毒?
方菡娘听得一头雾水。
两个捕快跟在方长应身后,见方长应在骂的疑犯是个看上去只有十岁出头的漂亮小姑娘,心里都有些惊奇。
人对待漂亮的事物,总是禁不住就柔和几分。
他们见二房的鸡圈果然空了,其中一个捕快便温和的问:“小姑娘,你家里是不是曾养了两只鸡?那鸡呢?”
方菡娘一听捕快这般发问,再联想到方田氏方明洪中毒一事,心思电转间就明白了捕快的意思!
她瞪大了眼睛:“那两只鸡,昨日就不知怎地,突然都死了。我就把它们给扔掉了。”
小田氏也跟着冲了过来,就要上来撕方菡娘,被捕快给拦住了。小田氏还在那挣扎着,兀自喊着:“你这个黑了心肝的小贱人!竟然这么狠的心,连家里人都要毒!我现在就打死你给我洪哥儿偿命!”
她只要一想到,她的江哥儿差点就喝了那碗毒鸡汤,差点就变得像如今的洪哥儿一样生死不知,她就恐惧愤怒的不能自已!恨不得撕碎眼前这个小贱人!
方芝娘跟方明淮从未见过这般疯癫的大伯婶,他们印象里,大伯婶总是温温的笑着,说话柔柔的,这般模样,他们还是第一次见,都有些害怕的躲在大姐背后。
方芝娘颤抖着声音反驳道:“我大姐没有下毒!”
方菡娘安抚的拍了拍芝娘的胳膊,见小田氏已经快要失去理智,便跟方长应说:“你倒说说看,我怎么下的毒?”
方长应啐了一口唾沫吐到了地上:“你这个小贱人,还有脸问!我问你,那两只鸡,是不是你故意毒死了然后丢到我回家的路上,好让我捡回去的!”
方菡娘明白过来,原来自己丢的那两只鸡,被方长应捡去了。
然后方田氏用它做了汤,方田氏跟方明洪一前一后喝了后,就这么中了毒。
这么说来,她家那两只鸡,竟是被毒死的?
方菡娘微微皱了皱眉,越发觉得心中不安起来。
但,饶是心里不安,她也不会任由别人把脏水泼到她身上。她懒得理会方长应,冷静的看着那两个捕快,轻声道:“两位捕快大叔,如果我是按照三叔说的这法子投毒,有几处说不通的,第一,若投毒的真是我,我怎样保证我将那鸡丢在大路上,不会被别人捡去?毕竟村里还有些人食不果腹,他们看见这鸡,断没有放过的道理。这样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我要毒死方家人的一份心?第二,若投毒的真是我,且上天保佑,我撞了大运,这两只鸡没有被别人捡去,而是被三叔捡了去,那我为何要用自家的鸡,冒这种被人认出的风险?第三,若投毒的真是我,上天也保佑了,既没有被别人捡去,也没有被人认出,方家人开开心心的吃了这鸡,都中毒了——那我废这么大工夫,还不如偷偷潜入方家厨房,在方家盐里或者水里下些毒,总比这些事要担的风险低多了。”
这三条理由说的逐一递进,非常合理,两个捕快听得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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