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生这副身体弱不禁风,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我迫不得已只好向后躲闪,心里想着如果对方死追着不放,那我就只能逃走了。
进入此间还未摸清楚具体情况,连老阿婆的位置都没有打探清楚,我可不能出师未捷身先死。
泛着黑褐色斑块的猪手距离我越来越近,粗糙的皮肤上,毛皮成块状聚集,好像是得了皮肤病一般,让人看着很是难受。
裂开的猪趾伸到了我眼前,就在快要按到我头顶时,被我躲了过去。
它抓了个空,脸色发生少许变化,猪耳扇动,带动一股臭味。
我看着那张猪脸,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跟对方交流,站定原地,既然它没有伤害我的意思,那我也不至于乱了分寸,仓皇逃跑。
许是看到我没有逃走,这头直立行走的猪态度缓和了一些,庞大肥硕的身躯压在门框上,居高临下俯视着我。
成年畜猪的体型要比活人大许多,而我眼前这头猪比正常的家猪还要大,它直立行走,身高超过两米,头皮蹭到了门梁,看着更像是一头怪物。
“家猪口吐人言,这个世界还真是疯狂。”我在心中低估,倒也没有做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毕竟我不是君生,六七岁孩童的外表下,隐藏的是一个经过无数次生死锻炼的强悍灵魂。
“是君生啊?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还未开口,屋内又响起另一头猪的声音,抬眼看去,一张皱缩在一起的猪脸从屋内伸出。
“你别吓着他了。”声音有些苍老,后来出现的那头猪脸上挤出一丝难看吓人的笑容:“别怕,徐伯在这,他们不敢欺负你们。”
一头猪开口说了人话,嘴巴开合时还牵扯着脸上的长毛和黑斑,它竭力装出的和善在我看来却显得无比惊悚。
不过好在我心理素质过硬,很快冷静下来,思索着他的话。
“徐伯?老阿婆的故事里,似乎有这么一个老人,在君生带着阿婆离开的时候,是一个老人在守夜,当时他好像因为某些原因离开,所以才让君生能带着老阿婆逃出来。”那个老人虽然也吃过人肉,但还没有坏到骨子里,在最后时刻,是他站出来放了两个孩子一条路。我想如果君生当时没有拐回去,那替代君生被吃掉的应该就是他。
“是同一个人吗?可是据老阿婆说,那位老人也幸存了下来,他们还在战后见过一面。”我脸色阴晴不定,猜测着所有可能:“难道只要在猪笼公寓吃过‘肉’的人,无论最后有没有幸存下来,死后都会被打入畜生道,重新回到这里变成一个半人半猪的怪物?”
我不知道自己猜的对不对,这么想存在很大的漏洞,我总感觉那里不对劲:“我现在经历的好像就是老阿婆离开猪笼公寓的那一晚,也就是君生被吃的前一夜,这里明明是畜生道,分属两个不同的世界,为何还会不断重演这一出悲剧?难道这是轮回畜牲道的惩罚?沉沦于心底的噩梦中,永远都无法解脱?”
虽说我已经来到了轮回另一岸,可是我接触的世界还只停留在猪笼公寓内部,这栋大楼所有通向外界的门窗都被封死,我根本看不到这方世界的天空和大地,不确定这里的一切东西。
“此地……应该是畜生道吧……”渐渐的,我竟然有些动摇了。
“发什么呆?”我还没反映过来,那只猪手就掐住了我的脖颈,一点点用力,将我从地上提起:“刚才我们在屋里说的话,你要是敢泄露出去半个字,下一个吃的就是你,记住了没?”
君生的身躯瘦弱单薄,在这头猪手中全无反抗之力,我虽有底牌,但是看它也没有伤害我的意思,所以并不准备动用,连忙点头。
“要想在这里活下去,你就要听话,我们不敢保证你能活到最后,但至少可以让你多活一段时间。”肥腻的猪手按在我头顶,那张猪脸上的表情让人厌恶,我眼底寒芒一闪而过,并没有多说什么。
“明天早上开宴,主菜已经确定。”它从口袋里翻出一个脏兮兮的布团,抖开后,上面歪歪斜斜写着一个数字二十一。
“你和那孩子关系最好,等会就由你去把这东西交给她吧。”猪手按着我的头,它手劲很大:“该怎么说不用我教你吧?”
在它拿出布条后,旁边那个自称徐伯的猪就再没说过话,只是目光中带着一丝同情。
接过那脏兮兮的布条,我站在两个怪物面前,犹豫了很久:“二十一就是她的编号吗?”
“啰嗦什么?快去!”
被它这么一喊,我也顾不上其他,拿着布条就准备往楼下跑,想着先避开这两个怪物再做打算。
可谁曾想,我还没跑出几步远,肩膀又被那头猪给死死按住,扭头一看,它面露凶相,嘴角裂开,露出泛黄的牙根。
“小杂种,你往哪跑呢?不要命了?”
他语气森寒,充斥着杀意,让我不由的打了个冷颤,同时心里也在疑惑,这头猪疯了吧?刚才不是它要我离开的吗?
“你别吓唬他,我看他就是被你给吓傻了。”徐伯从门内走出,扇掉那怪物的手臂,扭头看向我:“楼下是四号房的地盘,你大半夜跑过去是活腻了,想被吃掉吗?”
“四号房?”这对我来说是个全新的名词,我根本不知道其背后代表着什么。
“隆昌里第一个被打死的吃人魔,就是从他们房间里走出来的,那屋里的人一个个都是疯子,比畜牲都狠……”徐伯絮絮叨叨的说了几句,从他话里我才知道这四号房的恐怖。
同类相食对于大多数物种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人类因为有思想和道德的约束,想要迈过这一道槛更难。任何事情都有一个导火索,而隆昌吃“肉”的导火索就是这四号房。
在食物紧缺的时候,大多数人想着的是突破封锁,逃出战区。炮火轰天,能侥幸离开的只是少数,大部分人都化为了废墟上冰冷的尸体。
死亡成为了一个数字,人心在恐惧和绝望的折磨下变得麻木,疯狂和病态也就是从这一刻开始。
第一缕肉香是自四号房传出,起初在弄清楚这肉的来历之后,所有人都愤怒了,吃“肉”的人被活活打死,当时惨死的尸体就在盛放着肉汤的铁锅旁边。那一夜过得很不平静,到了第二天,人们发现尸体竟然消失了。
没人知道尸体去了哪里,或者说大家都知道尸体去了哪,但却再没有人愿意点透。
只有被逼到了哪一步,才会明白活着是一个多么具有诱惑力的字眼。
隆昌的风气发生了改变,从行凶者被打死,到默认,再到制定全新的规则,“肉”成为了摆在明面上却无法言说的美味。
人人都知道它的来历,却心照不宣,这是大部分人性格中的弱点。
在这微妙的转变中,四号房的租客愈发肆无忌惮,他们已经完全变态,认为吃“肉”才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在绝大多数人的默认下,少部分反对的人被四号房的疯子摆上了餐桌,到后来错误变成了正确。
徐伯最后还警告了我一句,让我千万不要去招惹四号房的人。
这点其实他不说我也明白,他们一房间不到十个人,却独自霸占了一整层就足以说明问题,没人愿意和他们住在一起,或者说和他们住在一起的大多数人都已经成为了食物。
“吃人是从四号房开始的,那里应该也是执念最初诞生的地方,有机会倒是可以去看看。”猪笼公寓被执念笼罩,那种带着深深恶意的念头扎根在这栋建筑里,过了几十年仍旧存在,如果想要彻底将其驱散,恐怕只有从根上将其斩断才行。
按照徐伯手指的方向,我匆匆离开,老阿婆居住的地方在一楼,为了避开四号房所在的楼层,我弯弯绕绕,浪费了很长时间才找到。
“此地距离顶层很远,若要抓住那一线生机从铜镜度过轮回彼岸,却是难了。”我心里发愁,自己一路上再没看到其他“人”,连红楼租客都不见了踪影,我不确定他们是隐藏在某处,还是执念反形,重回了轮回这一岸各自的身体。
长廊幽深,青砖交错,两边的房门中不时传出咀嚼的声音,失去了判眼和听息,我不敢多去招惹是非,拿着布条,对照着眼前门板上标记的数字。我心中长叹一声,将布条偷偷收起,塞进口袋。
几十年前,君生遭遇的事情又一次重演,只是这一次结局却掌握在了我的手中。
他为了救老阿婆,跪遍满楼的恶魔,希望用自己的血肉来替换。
我做不到他那样的付出,也不会去跪着祈求凶手,虽然我们使用的是同一具躯体,但我毕竟不是他。
手背划过怀中的白骨玉盒,我眼底的疯狂和血红慢慢飘散,再无一丝犹豫,抬手推开了眼前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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