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便看到倾念参差不齐的头发,凌启安先是一愣,倾念看出他的疑惑,摸了摸头发说:“头发的事稍后再解释,先看看冷峻吧。”
“怎么样?”凌启安一面往*边走,一面不经意的扯了扯领口。
“烧退了些,他的意识混乱,不过似乎已经睡着了。”
倾念想站起身,刚一动,冷峻就开始焦躁不安,眉头深锁、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本来一只手握住倾念的,她这一动,迷迷糊糊的冷峻另一手也抓了过来,口中再次发出含糊不清的低语,近乎哀求:“不要走,不要走,冰儿,别离开哥哥,不要走……”
看着冷峻,凌启安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这么多年了,冰儿不只是冷峻一个人心中的痛,也是他和业尊心中最无法抚平的伤疤,虽然是在睡梦中误把倾念当做冰儿,但至少能让他此刻不再活得那么累。
凌启安重重呼了口气,手搭在倾念肩膀,对她说:“他是把你当成冰儿了。这样也好,能让他有这么一刻不是在愧疚和煎熬中度过的。小念,拜托了,别打破他虚幻而短暂的梦,至少,至少让他现在能好过一点。”
倾念轻轻点头,表示认同。
然后柔声对躺在*上的冷峻安慰道:“别怕,我不走,不走,睡吧。”
凌启安感激的朝倾念递过一个眼神,上前一步给冷峻盖好被子,试了试他的体温,指尖微微颤抖,“怎么还是这么烫?”
“烧要慢慢退的,他已经在恢复了。”倾念也伸手试了试,感觉没有之前那么烫了,又补充道:“你都不知道,我们刚把他带回来时他烧的比现在更厉害,然后迷迷糊糊的叫着冰儿,抓着我不放,看得人心里难受。”
凌启安点点头,虽然倾念说没事,可他还是忍不住担心,担心冷峻可能会一睡不醒,虽然明明知道这种担心是不可能发生的。
凌启安很烦躁,在屋子里来回踱了两圈,最后坐在冷峻*前,愣愣的瞧了他好半天,然后像在跟一个久别的老友倾诉心事般,自言自语的说:“你怎么总是这么让人不省心呢?”
躺在*上的人依旧昏沉沉的睡着,凌启安自言自语的讲起了他们的从前:“我还记得你第一次受伤让我担心的整晚没睡,是因为你在去给冰儿买棉花糖回来的路上被乞丐抢走了棉花糖。当时店里只有最后一个,你好不容易挤过人群买到它却被乞丐抢走了。然后你就追啊、追啊,一口气追了那个乞丐五条街,后来乞丐跑不动了,又实在被你追得窝火,便跟你打了起来。也许是因为那时候你还是个十来岁的男孩,乞丐却是三十多岁的流浪汉,所以你被打伤,回到家后也是发着高烧,嘴里胡乱念叨着棉花糖,念叨着冰儿。我们都吓坏了,冰儿吓得一直坐在你*边哭,哭着说她再也不要棉花糖了只要哥哥……”
说着说着,凌启安哽咽了,再也讲不下去,默默看着冷峻,心中五味杂陈。
倾念坐在旁边看着、听着,她能感受到来自启安内心深处的哀伤与无奈,也能想象得出冷峻对冰儿是多么疼爱和思念,连她这个旁观者,都觉得他们之间发生的故事让人心生疼痛。
“是我错了。”凌启安深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峻,当年我不该选择站在业尊那一边,我始终以为当年的你比业尊坚强,也比他成熟,觉得业尊背负的包袱太重,觉得他需要我的理解和支持,却忽略了你才是最伤心的那一个。等到我猛然觉悟时一切都来不及了,你已经不肯再原谅我,在我们看似和谐的关系下,其实满满的都是你对业尊和我的怨恨。我真的没有想到后来会发生那么多的事,如果说业尊是导致这场变故的源头,那么我又如何能逃脱责任呢,要是当初我选择了与你并肩,能时时陪着你、引导你,或许你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多少年了,我始终很愧疚,又不知如何弥补,峻,我真的希望得到你的原谅,我真的也同你们一样痛苦和愧疚,我……”
凌启安的语气越来越哽咽,下意识的拉住冷峻放在胸口的那只手,眼中晶莹剔透的泪滴已然清晰可辨。
淡淡的继续开口说:“对冰儿的牵挂和想念,我并不比你和业尊的少。喏,你们都不知道吧?其实那时候我也喜欢冰儿,只是冰儿和业尊互相喜欢,我便默默看着她幸福快乐就好。突然,那天冰儿丢了,我一下子变得不知所措,仿佛天都塌了,我疯了似的到处找她,不论是她失踪的地方,还是她可能会去的地方,直到今天我都没有放弃寻找。最开始的时候寻找冰儿是因为我自己对她的感情,渐渐的时间淡化了年少时我对冰儿的喜爱。到后来,寻找她,却只是为了你。我不忍让你那么孤独痛苦,也希望能找到冰儿补偿对你的伤害。我知道这世上唯一能让你重新快乐起来的只有冰儿,对不起,峻,是我无能才会这么多年都找不到有关冰儿的一丁点儿蛛丝马迹,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说到后来,凌启安已经哭了。
滚烫的泪一颗一颗掉落在冷峻苍白的手背,沉浸在痛苦回忆中的凌启安并没发觉到冷峻的手轻轻颤了一下。
眼见凌启安哭了,倾念的心也跟着抽搐起来,她只知道启安一直很在乎冷峻,却没想到原来他心里积压了如此多的痛苦与无奈。
倾念有些责怪自己,怪自己不够细心,没能够早一点儿发觉启安的痛,没能够早一点儿帮他一起分担。
余光瞥见一抹晶莹,那是一滴泪,从冷峻眼角缓缓流下。
不知何时,冷峻松开了倾念的手。
倾念知道他已经醒了,意识似乎也恢复了,只不过他还假装睡着。
也许是还没想好如何面对启安吧,看着冷峻翻了个身,倾念站起身走到凌启安那里从背后抱住他,脸埋在凌启安后背上,深呼吸调整心情。
温柔的对凌启安说:“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的,我想其实冷峻并不是恨你和业尊,他只是太想念他的妹妹了。你对他的情谊他都知道,但毕竟这么多年他经历过那么多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我们给他一点时间,总有一天,你们还会像从前那样,一起谈笑、一起闯荡,因为不论是你、业尊、还是冷峻,你们三个人的心都始终停留在最初的原点上,谁都不曾想要放弃那份最珍贵的友谊。”
凌启安垂着头,很失落,眼底雾气氤氲。
感受着从倾念身上传来的热度,心头稍微有了些许安慰。
手机突然响了,电话里秘书说公司那边有个紧急会议需要凌启安回去,倾念朝他点点头,示意他放心。
“我尽量早点回来,如果他有什么情况,记得一定要立刻通知我。”说着凌启安抓起外套出了门。
听到车子引擎声渐渐远去,倾念对韩初雨和四眼说:“你们去一楼休息吧,我先照顾他。”
“我们不累。”韩初雨抢着说:“倒是你,折腾了一大天,你去洗个澡睡一会儿,怎么也得先把头发吹干,你看你头发一直湿着,也没来得及好好弄一下。”
倾念摇头,眼里有掩饰不住的担忧,目光始终停留在冷峻苍白的脸上:“我没关系,如果照顾不好冷峻,启安也没办法安心工作,去吧,你们先去休息。”
“走吧,”四眼把韩初雨推了出去,自己也跟着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跟倾念说:“你和他谈谈心吧。”
倾念微笑着,笑容里带着一丝丝疲惫。
等他们都出去了,倾念去倒了杯温水,端到*前轻声说:“口渴了吧?要不要起来喝点儿水。”
冷峻翻了个身,使劲儿撑着身体坐起来。
感到前所未有的虚弱,提不上一丁点儿力气,像是刚刚大病初愈似的,盯着倾念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你早就知道我醒了,对吗?”
倾念也不回答,把水递到他手中,温和的笑笑:“先喝水吧。”
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喉咙燥热难耐,冷峻确实渴了,高烧使他体内的水份过度流失,连皮肤都是干燥紧绷的,接过水杯几乎是一口气便将整杯水喝光。
倾念又给他倒了一杯,说:“慢点儿喝,别急。”
端着杯子,微烫的水温从指尖传上心头,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冷峻像触电般险些将杯子丢掉,这久违的温暖感觉让他鼻子发酸。
多少年了,自从妹妹和父母离他而去,他便再不知道温暖是什么。
“哪里不舒服吗?先躺下吧。”倾念看出冷峻的不对劲儿,想伸手试试他的体温,却被冷峻挡下了。
冷峻并没躺下,反而又坐起来一点,轻描淡写的说着:“没什么,有些没力气罢了。”
“我知道刚刚启安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冷峻静静听着,知道倾念的话还没说完。
沉默了好一会儿,倾念继续说道:“启安给我讲过你们小时候发生的事情,但却从不曾提及他年少时对冰儿的那份感情和守护,这么多年他跟你是一样痛苦的,其实,不用我说你心里也清楚启安把你看得多重要,只不过他嘴上不说而已。”
冷峻皱着眉看了倾念一眼,有点儿明知故问的意思:“你想说什么?”
“你能原谅启安吗?”
冷峻不说话,目光转向窗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从没怪过启安,又何来原谅之说呢。
“你能原谅启安吗?”倾念很执着的又问了一遍:“启安心里很苦,我能看得出,你也不想他难过。”
冷峻还是不回答,心口开始隐隐抽搐。
他不回答,倾念就默默等着,目不转睛的盯着冷峻看,仿佛要将他看穿。
“唉……你不必这样。”终于,冷峻妥协了,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说:“其实,我从没怪过启安。”
从倾念错愕的表情里,冷峻仿佛看到了什么熟悉的东西。
忍不住伸出手,想摸摸倾念为救他而匆忙弄短的头发,手伸到一半却僵在半空中。
冷峻愣住了,心想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强压着心头的那股暖流,收回手,黯然垂下头去。
良久的沉默过后,冷峻使劲儿揉了揉太阳穴,随手拔掉手背上的输液管,起身就要走。
“你要去哪儿?”倾念忙追上一步,诺诺的说:“你还在发烧,需要休息,至少……至少等烧退了再走。”
冷峻并不理她,他想让自己尽量对倾念冷漠些,不愿再让心绪被这个女人所左右。
背对着倾念走出凌家别墅大门,完全无视倾念的一片好意。那乌黑如墨的眼中隐隐浮起一丝希望之光,就连冷峻自己都没有发觉。
知道阻拦无用,虽然倾念对冷峻的了解并不多,也知道他孤傲冷漠的性子,他若想走,谁都无法强行留下他。
四眼和韩初雨见冷峻走了,便对倾念说:“我们也走了,你好好休息一下,自从生完糖心儿和糖果儿,你的身体一直不好,今天又惊吓又劳累的,别熬坏了。”
送走韩初雨和四眼后,愣愣的坐在沙发里。
也不知就那么呆呆的坐了多久,完全没发觉凌启安回来,还在想着冷峻走时的背影,那么憔悴,那么孤独。
“怎么了小念。”凌启安在倾念身边坐下,习惯性的、温柔无比的揽过她的肩膀,然后又往楼上的方向瞧了一眼,显得有些不安:“是不是他的状况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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