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盖在额头上的吻,浅淡而温柔,带着点点冰凉直直扎进倾念心底,一股既害怕又略带想念的气息穿筋透骨的向她袭来。
难道,就要这么结束了吗?
何潇亦看得几乎呆傻了,双腿打颤,站在那努力几次都没挪得动步子。
男人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森冷的声音传到何潇亦耳中:“如果你想留下来跟她一起喂狼,就不用走了。”
何潇亦提起全身力气,拔腿跟了上去。
倾念被吊在树上,手腕的伤口不停流着血,疼痛一波接一波的袭来,力气渐渐抽离。
真的就要死在这里了吗?那母亲怎么办?父亲怎么办?业尊怎么办?
甚至,她还会想到启安,她如果死掉了,大概启安也会有些许难过的吧……
眼前渐渐浮现出黎业尊高大的身影和他英俊得如精雕般的脸庞,浮现出与黎业尊那些个快乐的过往,还有黎业尊那从第一次见面就刻进她内心深处鹰一般犀利桀骜的眸子。
有泪自眼角滑落,她还舍不得这个世界,不舍得病重的母亲,不舍得逐渐苍老的父亲,不舍得业尊,不舍得启安。
如果她死了,该有谁能去抚平业尊紧皱的眉头,谁又会去温暖他孤傲的背影?
如果她死了,谁会替她照顾母亲的病、父亲的后半生?
思绪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混乱。
好冷啊……
好累……
睡一下吧,只一会儿就好。
眼皮终于支撑不住,头沉沉的垂下,手腕的血还在不停涌出。
“冷……冷先生你、你、你要杀她?这会不会有点儿太残酷了,我搞定她就好啦,何必让您的双手沾满鲜血呢。”何潇亦虽恐慌,但还是壮起胆子试着想让男人放倾念一条性命,虽然他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谁说我要杀她了?你看见了吗?”男人停下脚步,冷血的眸子深不见底狠狠瞪住何潇亦。
顿时,一股寒意从脚底涌上来。
“没,没有,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何潇亦哆嗦着,使劲儿搓搓手,好像很冷似的。
到了黑色越野车停靠的盘山路上,男人径自坐进车里,没有让何潇亦上车的意思,何潇亦也很识趣的站在车旁目送越野车消失在漆黑的山路尽头。
何潇亦虽恨倾念,但从没想过要她的命,毕竟对她有爱,又不敢冒然回去救人,如果冷先生知道他回去救倾念,那么下一次他一定比倾念先一步葬身狼腹。
可如果这么拖下去,不出一个小时,即便没有野狼袭击,倾念也会因失血过多而死。
何潇亦不敢再想下去,情急之下心生一计。
颤颤巍巍的掏出手机,发了一条短消息给黎业尊。
“速到后园山冰儿失踪之处,沈倾念有难,速去,否则有性命之忧。”
黎业尊正在与财务总监谈论这次反攻峻峰集团成功的事,听见短信提醒,取出电话一看,竟是何潇亦发来的。
看过内容后想都没想疯了一般冲下楼,取了车飞速奔向后园山区。
路上给凌启安打了个电话:“启安,快,立刻去后园当初冰儿失踪的地方,倾念有生命危险。”
凌启安的身体还没痊愈,乍然听黎业尊说倾念有性命危险,顿时什么都顾不上了,外套都来不及穿便开车向后园山区而去。
二十分钟后,黎业尊与凌启安几乎是同一时间赶到后园山脚下,凌启安的跑车底盘过低,没法在盘山公路上行驶,只能坐进黎业尊的劳斯莱斯继续向山上进发。
这个地方对于黎业尊来说,就像是一场噩梦,一场停留在十九年前无法醒来的梦魇,所有关于冰儿的梦魇。
“到底怎么回事?”
黎业尊将手机扔给凌启安,一脸焦躁的往山上开去:“你自己看,何潇亦发来的短信。”
“难道何潇亦抓了倾念?不对啊,他这短信发的不像是威胁你,倒像是想你去救人。难道……”凌启安忽然顿住了,嘴角微微抽搐。
“一定是,一定是他。”黎业尊的拳头一下下砸在方向盘上。
凌启安急了:“这山里经常有野狼出没,小念很危险,快、快,再开快点儿。”
凉亭处,两人下车拼命向山里狂奔,生怕慢上一秒就再也见不到心爱的女人。
见到倾念那一刻,黎业尊和凌启安都傻眼了,心脏几乎同时停止跳动。
她就像一盏生命快要枯竭的烛火在山风中飘飘荡荡,人早没了知觉,被绑了吊在树上,身上被血染红一片,不知哪里受了伤,但看样子血已经流了不少了。
“倾念!”
“小念!”
两人异口同声的喊着她的名字,一同冲过去,黎业尊抱住她,凌启安匆忙去解吊在她腰上的绳子,他们都要吓死了,仿佛再也见不到倾念那纯净的笑容似的。
“启安,启安,你快一点,赶快解绳子啊,倾念流了好多血,要赶快送去医院急救。”黎业尊抱着倾念,眼泪都要下来了,拍着她的脸激动的叫她:“倾念,你别睡,快睁开眼睛,我是业尊,你看看我,你睁开眼睛别睡。”
无论怎么呼唤,倾念始终紧闭双眼,没有丝毫反应。
“她的身子怎么这么凉。”黎业尊把倾念放到凌启安怀里,自己脱下外套裹在倾念身上,刚想接过她,忽然听到四周有异样,凭经验,猜到附近有狼来了,等不及多加思考,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尽快送倾念下山。
看了看凌启安,将声音压低:“启安,等一下我数到三,你立刻抱着倾念往公路上跑,不论听到什么声音,不论发生什么,千万不要回头,也不要管我,抓紧时间带她去医院。”
“什么情况?”凌启安抱起倾念,感觉温度正从她身体里一点点抽离。
“有狼。”黎业尊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的脱下衬衫,露出匀称的肌肉,完美的上身*裸*露在黑夜中,就近摸来一根偏大的树杈,迅速将衬衣缠绕结实,掏出打火机准备点火。
凌启安一惊,声音里带了一丝颤抖:“是倾念的血引来的,你有把握吗?”
“放心,我能对付,一定照顾好倾念,准备好。”黎业尊开始点火:“一,二,三,快走!”
话音刚落,凌启安抱起倾念以最快速度向公路方向奔去。
藏匿在树后的一条健硕野狼见猎物逃跑,猛地蹿出向凌启安扑去,黎业尊挥起熊熊燃烧着的衬衣朝野狼砸出,野狼没料到还有这么一出儿,来不及刹住,面门正中火把,顿时嗷嗷惨叫着逃向山林深处。
见野狼嚎叫着逃跑,黎业尊迅速追着凌启安的方向而去。
狼是报复心极强的动物,刚刚吃了亏,这下一定回去召集同伴,一条狼还有办法对付,若是来了一群,那就是十个他也只有死路一条。
凌启安抱着倾念刚跑到公路,黎业尊也追了上来,黎业尊开车,凌启安坐在后面照顾倾念。
车刚开出不远,便听到山林深处此起彼伏的狼嗥声,黎业尊一阵后怕,额头上沁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心想那头狼果然回去召集同伴了,幸好跑的及时,否则他们三个全都得葬身狼腹。
这时凌启安才来得及检查倾念的伤势,发现她身上除了双手手腕被割开外,没有其他伤口,他将自己的衬衣脱下,撕成布条做紧急止血,血流的少了,人却还在昏迷,倾念的体温也正在逐渐降低。
“小念的两只手腕都被人用刀子割开了,伤口不是很深,但会保持让血一直缓慢流着,我想这个人这么做,并不是要直接要了小念的命,而是用她的血引来野狼,更是想让小念在死前经受恐惧的折磨。如果刚才我们来得再晚一点儿,后果不堪设想。”凌启安松了一口气:“血暂时止住了,但还是要立刻送去医院,她失血过多,嘴唇都开始发白了。”
“冷峻。”这个名字几乎是从黎业尊的牙缝中挤出的。
“能确定是他吗?”凌启安的内心对冷峻还是抱有一丝希望,不希望这真的是冷峻做的。
黎业尊红了眼睛,又气又恨:“除了冷峻,没人会这么没人性。”
“可小念跟他并没有什么仇怨。”
黎业尊狠狠砸了一下方向盘:“原来这么多年,他还是不肯放过我,我以为十九年过去了,他也该放下了。原来是我错了,冷峻一直在记恨,只要冰儿一天没找到,他就一天不会放过我,不,应该说不放过我身边的女人。”
凌启安无言以对,车内沉寂着,静得让人喘不过气。
倾念被送到医院时,已经深度昏迷,医生说能不能醒来要看她的意志,由于失血过度,现在只能输血控制生命体征。
倾念属于稀少的RH阴性血,还好老天垂帘,医院里有足够的RH阴性O型血,不然没有血源恐怕倾念再也无法醒来了。
黎业尊决定去找何潇亦,便对凌启安说:“启安,倾念这里你照顾着我放心,我想我有必要去见一见何潇亦,听听他怎么说。”
“去吧,小念这里有我,不过你还是尽快回来,如果她醒了,一定希望第一眼能看见你。”说着眼里闪过一丝心痛,黎业尊看在眼里,也是一阵不忍。
倾念昏迷了两天两夜后幽幽转醒,凌启安就那么守着她两天两夜不曾合眼,而黎业尊这两天一直在查这件事。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哪里痛吗?”
凌启安激动的抱住倾念,热泪盈眶,完全顾不得他已经不是她的男人。
都不重要了,只要她能活下来,一切都不重要。
“我妈妈呢,我妈妈她怎么样了?”倾念睁开眼第一句话便是询问母亲的状况。
凌启安迷茫,反问道:“你妈妈?你妈妈不在家里吗?”
“不是,我妈妈她患了胰腺癌,刚刚做的手术,快,快把手机给我。”
没想到她家中竟然出了这样的事,凌启安边去拿手机边问:“伯母是哪天动的手术?”
“十二号。”
凌启安将手机递给倾念,“今天已经十五号了,你昏迷了两天两夜,你的电话可能已经丢了,先用我的吧。”
“什么?我昏迷了两天两夜?不行,我得去看我妈妈。”说着想要下*。
还没坐起身,眼前一片空白,又跌了回去。
“你别着急,先打个电话问问。”
倾念缓了缓,头晕的感觉减轻了些,接过凌启安的手机拨了父亲的号码。
“爸,我妈她怎么样了,有没有度过危险期?”
“小念,你这两天去哪儿了?电话关机,人又找不到,急死我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爸你先告诉我妈妈怎么样了?”倾念迫切想知道母亲的状况,顾不得解释自己这两天的行踪。
“你妈妈没事了,已经度过了危险期,打了针现在正睡着。”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倾念心中一块巨石算是落了地,“爸,我暂时有点事,过两天就去看妈妈,你让妈妈好好休养,不要惦记我。”
“好,你照顾好自己,这里不用太担心。”
挂了电话,倾念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躺倒在病*上,提不起一丁点儿气力。
倾念这一辈子都忘不了那男人对她所做的一切,忘不了他冷血无情的双眼,忘不了他那如夜枭般的可怖笑声,忘不了他在她额头告别式的轻吻,更忘不了他身上那仿佛不是人间该有的可怕气息。
脑海中,那男人苍白病态的面孔不断盘旋,就好似一个梦魇,不论挣扎与否,都无法逃离。
倾念浑身颤抖,额头渐渐冒出了冷汗。
“你怎么了?”凌启安急忙按了铃,伸手想摸摸她是不是发烧了,却被倾念激动的一把挥开。
“不要,不要,救命啊!”倾念凄惨的叫着,情绪激动起来,胡乱抓着病*上的枕头、被子无目的的向前方砸去。
凌启安过来制止,却被倾念抓伤,这时护士赶来,替倾念打了镇静剂,她才渐渐安静的睡下。
护士收拾好针管嘱咐道:“凌先生,沈小姐的情绪波动很大,她刚刚醒过来,还是不要再刺激到她,让她静养有利于恢复。”
凌启安把倾念的手放进被子里,送护士出去,顺便询问了倾念多久才能完全康复。
何潇亦知道黎业尊一定会来找他,早就等在家门口了。
远远的看见黎业尊的车,何潇亦狠下心迎上去,不等黎业尊开口,他已经自己拉开副驾驶车门坐了进去,像是如释重负的说:“我知道你会来。”
“知道就好,那你也应该知道我来找你的目的。”
何潇亦答非所问:“她……她怎么样了?”
黎业尊默默吸着烟,良久才说:“失血过多,还在昏迷。是不是他做的?”
“黎业尊,我虽恨你,虽想得到沈倾念,虽然之前报复她、打击她,甚至找人污蔑她,可我从来没想过要她的命,我也是无意间撞见,你若有证据是他做的,大可报警交给警察处理,其他的我别无可说,你也不要白费心机想在我这里得到什么。”
说完开门下车,临走又丢下一句“只要你跟倾念在一起一天,她就不会有一天的安生日子,你自己好好考虑吧,你的爱,你的情意,是会害死人的。”
“报警?呵呵。”黎业尊一个人坐在车里苦笑,“我和他之间的恩怨,岂是警察可以解决的。”
医院里,倾念再次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凌启安目不转睛的看护着她,仿佛一眨眼她就从此永远消失不见了。
倾念这才用余光瞄了眼手腕上厚厚的一圈绷带,脸上不见喜悲。
看着倾念沉默寡言,凌启安的心瞬间被无形的力量揪得生疼,原本想安慰的话语就那么生生被逼回了喉咙深处,他扶她坐起,又在她后背垫了枕头。
倾念眼神呆滞的任由凌启安扶着靠在病*上,转头望向窗外。
凌启安不敢再问倾念发生了什么,生怕她情绪再度激动。
倾念足足看着窗外一个小时不曾开口说话,直到凌启安给她倒了杯水,才幽幽开口:“是你救了我?”
“是业尊,业尊接到何潇亦的短信说你有危险,才叫上我一起去救你。”
“业尊呢?”倾念寻视一周,没见到黎业尊的影子。
凌启安拿起一个苹果削起来,垂下眼说:“他公司有急事,见你情况稳定,刚走,处理完事情很快就回来看你。”
“冷峻。”倾念嘴里吐出一个名字,然后抱着双肩发抖,不一会儿,她蜷缩的身体已抖如筛糠。
听倾念说出冷峻的名字,凌启安手中本来连贯的苹果皮忽然断了,削苹果的手滞了滞,险些划伤了手指。
倾念并不吃惊凌启安会有这样的反应,她清楚启安一定知道什么,冷峻和冰儿与业尊的关系不会那么简单。
“启安,你看着我,你认识冷峻对不对?冰儿是冷峻的妹妹对不对?他们兄妹跟业尊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冷峻要杀我,为什么冷峻要让我去陪冰儿,是不是冰儿真的已经死了。”倾念毫不避讳的直视凌启安,让他无从躲避。
“你见过冷峻了?”憋了半天,凌启安只回了这么一句。
倾念痛苦的皱着眉,不想去回忆那张被仇恨扭曲了的英俊面孔,“何止见过。他染着白色的头发,漆黑的眼里透着*浑浊的气息,那眼眸深不见底,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仿佛无时无刻不在吞噬着周遭的一切事物,他的嘴唇很薄,脸庞轮廓棱角分明却分外消瘦,脸色苍白得有些病态。”
“你怎么会对他的容貌记得这样清晰?”
“他不是人,他简直就是魔鬼,嗜血杀人的魔鬼。”倾念的语调由于恐惧激动而高了起来。
“别激动,小念,深呼吸,对,就这样,深呼吸。”凌启安慢慢缓解着倾念即将爆发的情绪,引导她说出当晚发生的事,“那晚出了什么事?你慢慢告诉我,别急、别急。”
倾念深吸几口气,眼里有掩饰不住的惊恐,“那晚我妈妈手术结束,我想回家给爸爸做点儿东西吃,回去的路上,一个黑色越野车里坐着一个男人,他的声音听起来阴森森的,我当时心里牵挂着父母,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妥,出于礼貌就问他是不是在叫我。”
说着,倾念又做了几次深呼吸调整情绪,“然后他从车里下来叫我的名字,抓住我的胳膊不放,他那双漆黑的眼睛逼近我,我从没看过一个人的眼里竟然可以同时出现那么多种神情,仇恨、绝望、腐朽、纠结、恐惧、甚至还有那么一丝纯净和希望。我拼命挣扎,拼命呼救,突然后颈被人重击,就晕过去了。再醒来时,已经身处在那个黑漆漆的山林,我被绑了吊在树上,眼前的两个男人是冷峻跟何潇亦,何潇亦似乎特别害怕冷峻,然后、然后……”倾念一脸恐慌,猛地扑进凌启安怀里瑟瑟发抖。
凌启安从不知道一个人可以颤抖到如此程度,不由得心疼的抱紧倾念抖如筛糠的身子,轻抚着她的后背,“没事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别怕,小念,你现在非常安全。”
“启安,太恐怖了,他没有人性,就像个死神,他要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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