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件事情上，陈温比管家更要清楚如今的局势。
陈家虽然掌控着襄城很久，他这个襄王侯也当了数十年，可是陈温清楚地知道，陈家最大的问题，就是无后。他原本有一对双子可以继承他的爵位，可是无奈命薄夭折，如今他所有的希望都放在自己的独女身上，所以她一心才想让他的女儿可以博得一个好夫婿。
而成钰就是最好的人选，他有李昂相助，又有成姓血脉所在，再加着遂城和襄城的地理优势，成钰是夺帝最有希望的人。
陈温希望通过辅佐成钰让陈家壮大，待他的女儿当上皇后，这天下虽然姓成，却也得有一半跟他陈温姓，他女儿就是国母，生下的儿子是国之储君。
可谁知如今，好不容易和李昂达成协议，以天下为后换取他襄城的一万精兵。临了了，女儿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故。
如此一来，婚娶之事怕要作罢，他陈温再无其他可以克制成钰的东西。如今，他不借兵，往后成钰若是称帝成功，他陈温绝对是第一个被打压的人。他若是借了兵，即便有这个开国功臣的身份在，说到底将来也只能给他成钰俯首称臣，陈姓一族无法将根基插入到成姓朝廷里去，陈家照样还是无法兴旺。
陈温想着这些，也是禁不住地叹了一口气，“先不要让成钰和李昂知道这件事情，婚期的日子不要改。”
陈温的话音落了下来，苏穆芸有些不敢相信地朝着陈温看了过去。
她以为陈灵儿一死，这件事情就会就此落罢，却未曾想竟然还是没法阻止陈温。她真的有些不理解陈温，死的是他的女儿，可他看不出一丝伤心神色也就罢了，如今一心想着的，竟还是要如何去前置成哥哥。
那管家听着陈温的话，声音顿了顿，才又接着说道：“可是老爷，这婚期不延后，事情也不泄露出去，到时候到了婚嫁之日，我们拿什么送给成钰和李昂？”
他说着，神色迟疑了一下，抿了唇角又开了口，“老爷，或者，我们去问问二爷三爷家，他们的表小姐或许能借我们一用，毕竟那日李将军和成公子来的时候，小姐是带着面纱的，他们应也未曾看得清小姐模样。 ”
“不了。”陈温摆了摆手，“老二老三他们巴不得我败落下去，若是让他们的女儿跟成钰成婚，将来他们还不吞了我这襄王府，本王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陈温说着，神色却又是动了一下，“不过你说的没错，李昂和成钰都没有见过我这个女儿，到时候的确可以找其他人去顶替一下。即便找不到，在婚期之前也要找到其他能牵制李昂和成钰的东西。总之，本王决不能因为灵儿的死就此断送了这笔买卖，断送了陈家。”
陈温说着，摆了摆手，视线又终于落到了前头还跪着的苏穆芸身上。
管家瞧着，也示了意，问道：“老爷，这个女子，如何处置？”
陈温也毫不客气，“先关起来，若是买卖成了也就罢了，若是没成，本王要她也与灵儿一起陪葬。说到底也是个丧门星，刚进了陈家门，就带来了这些事情。”
“是。”管家听着，应了一声，朝着一旁的下人扬了扬下颌，那两个下人会了意，上前抓住苏穆芸的手臂便是要将她带下去。
只是还没等苏穆芸站起来，她却忽的眸子一睁，想着刚才陈温和管家的话，猛地挣脱了一旁的两个下人，朝着陈温跪着上前了几步，急急说道：“老爷，老爷！奴婢愿意为老爷效力， 若是找不到人，奴婢愿嫁！”
“你说什么？”陈温眉头一皱，还真没想到会从她嘴中出来这样的话。
苏穆芸壮了胆子，索性怎么样都是一死，倒不如努力为自己争取一下，“老爷，奴婢愿意顶替小姐嫁给成、成公子，奴婢愿意为老爷效力，将来奴婢就是陈家在成公子身边的人，生的也是陈家的儿子，绝不会让陈家因为小姐的死而落败下去。”
苏穆芸也不知道陈温会不会答应她所说的话，毕竟对于陈温来说，自己只是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并不值得全盘相信。
可是，她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死了一个陈灵儿，还会有其他顶替陈灵儿的女人。若真是如此，倒不如自己来顶替。只要能嫁给成哥哥，叫不叫苏穆芸，她都无所谓。
到时候她到了成哥哥身边，对于成哥哥来说，也算是陈家这边的眼线，她依旧可以有能力不让陈家瓜分成哥哥的朝廷。
苏穆芸想着，也是鼓起勇气抬起了脑袋，朝着陈温坚定地看了过去。
陈温迎上了苏穆芸的目光，神情里似乎是闪过一丝疑惑，顿了顿，才又开了口，“诚实告诉本王，你为何想嫁？”
“我……”苏穆芸当然不能照实说，只想了一下，抿了唇角，“回老爷，小姐和陈家对奴婢有恩，奴婢愿意报答。若真是有私心的话，那便是奴婢、奴婢不想再自称奴婢了，奴婢也想当主子，顶替小姐嫁给成公子，也许能让我有朝一日有出头之日，奴婢图的，就是它能带给我的荣华富贵。奴婢也愿意，将我所得到的赠还于陈家。”
苏穆芸不知道自己赌的对不对，像陈温这种眼中只看得到利益的人，若是跟他说什么报恩之类的，他自然不会有丝毫的相信。他或许，还更欣赏有野心有图谋的人，只要自己想要的和陈温所得并不冲突，或许，他会愿意跟自己做这笔交易。
事实上，苏穆芸赌的也的确没错，陈温听着她的话，眸子微微地凝了凝，视线落在苏穆芸身上许久都没有挪开，只慢慢地看了看她的眉眼，和陈灵儿相比倒也有几分相似。
他哼笑了一声，“你叫什么名字？”
“回老爷，奴婢叫苏穆芸。”
“苏穆芸。”陈温重复了一声，“的确是不如陈灵儿好听，管家，将她先带下去。”
“是。”管家迟疑了一下，才应了一声，再不听苏穆芸说什么，吩咐一旁的下人将她带离了房间。
只是等着苏穆芸的身影出了房间，管家的神情顿了顿，走回到了陈温跟前，“老爷，你真的愿意让这个女子来顶替小姐？她刚入府不久，尚且连她的底细都不清楚。”
管家在陈温跟前也服侍了不少年头了，自然陈温的话只需要说一半，他也能明白他的意思。听着陈温刚才的话，似乎是打算如那女子所言了。
陈温也不回答，只是视线朝着苏穆芸离开的地方看了过去，沉默了一下，才开了口，“管家，你觉得这个女子如何？”
管家诚实回道：“长相不论，但唯利是图为人算得几分狠戾有手段，真不知道，府里何时会多了这么一个不简单的角色。”
陈温听着管家的话，却又是笑了起来，“你可知，本王看上的，就是她唯利是图这一点。她看得清楚何事对她有利，何事无利，而这一点便是最好利用的了。只要她想得到的东西都得依附着陈家，那便不愁她不为陈家效力。何况她也有手段有野心，将来在后宫之中，也不会轻易被其他的女子所牵制，在这一点上，本王觉得或许她会比灵儿做得更好。”
“可是老爷，若是待她嫁了成公子，有幸一日当上了皇后，给陈家来一个过河拆桥兔死狗烹如何？”管家还是有些不放心。
陈温的眸子却是危险地眯了起来，“这个倒是不用担心，没有了陈家，她就算再厉害，也什么都不是。朝中没有势力依附，她有皇后之名，也只是个傀儡。她若是敢过河拆桥，本王就能让她从后位上摔下来。更何况，这个后位本王也不会保她多久，只需利用她安插进陈家的人，一旦她有了子嗣，陈家的后代当上了太子，她终究会是本王舍弃的一颗棋子。”
陈温说着，话语又是顿了顿，才看向了一旁的管家，“不过你说得也没错，这女子的底细的确是不干净，你先尽快派人查一查，若是她无父无母无亲眷，倒也不失为一个下策。至少，无需轮到要求老二老三他们帮忙，更无需给他们机会来消耗我襄王府。”
陈温已经如此做了决定，管家自然也不好多说，低了低头便是应了一声，“是，老奴这就着手去查。”
管家说罢，陈温也没再开口，只是身子向后仰了仰，靠到了椅背上，有些倦意地闭起了眸子来。
其实他也不知道这个决定对不对，不过如今，也许也只能这么赌一把了。这个女子并不简单，比起府里其他唯诺怯弱的丫鬟，比起那些毫无仪态滥竽充数不入流的女子，比起老二老三家另有图谋的女眷来说，她是最好的人选。
只要靠着这个女子慢慢地将自己的人安插到成钰将来的朝廷中去，他陈家的势力站稳根本，他也不必再受其牵制，到时候连这女子的性命都不必留，这过河拆桥的买卖，苏穆芸没有机会，只有他陈温才有的可能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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