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云鎏金,却只堆于极远的天边。数朵仍泛着纯白的絮云,呈放射状被浮于排云之上。
而在近处的头顶,天空忽然一片纯蓝,晶莹纯粹,透出道不尽的神秘恒远。
吉祥客栈中后院的小屋中,男子微微得意的语声,便在这种空灵中飘荡着。
“……哈,他们当我傻的吗,当着那么多人问我,我又怎肯真的说清楚。要是那样,戏法都给人家说穿了,我还玩什么啊,我当时便打个哈欠,只说自己累了,嘿嘿,菁姊,你没见那帮人的模样,吃了我的心都有…….”
陆芜菁眼望着斜倚在土炕上的少年,金色的暮光照影下,让那张侧脸显出一种不符年龄的成熟。若不是光芒中,将他唇上的微龇照的纤毫毕现,让人无论如何也是不敢相信,这真的只是一个刚及弱冠的少年人。
想到这个小男人不辞辛苦,一路随着自己餐风露宿,几经险厄,她坚硬的心肠,便又一次震颤起来,眸子里,也便柔和起来。
见他此刻说的欢喜,眼神中满是促黠狡猾的得意,那人前的老成,再不见丝毫。也只在她眼前,这个小男人才会脱尽伪装,露出最真的一面吧。她心中柔情涌动,嘴角上却又浮起一丝苦意。
岳大官人这会儿却只沉浸在自己规划中,并未留意到芜菁姐姐的异样。
午宴时,当郎达磨立问起他具体的依仗时,却给他直接岔开话题,并未再进一步解说。瞅着一帮子老家伙,憋得面红脖子粗的模样,让他心中的恶趣味达到了极大的满足。
一番谋划中,自当单独跟各方沟通,若堂而皇之当众而言,那还借的什么势?岳大官人插上尾巴那就一猴儿了,这种低级错误才不会犯呢。
只是眼见已经成功吊起所有人的胃口,心中这份痛快若没个人分享,未免有锦衣夜行之感,这才借着要来探看自己商队伴当的理由,暂时别了众人,来这宫外客栈,找到了陆芜菁等人。
除了分享这份痛快外,也当将自己灵机一动的所得,和这美人儿沟通下,免得对方心中不定,辗转难眠。岳大官人怜香惜玉之人,那是绝不舍得的。
“我在这儿也刚得了个消息,正好与你所谋有些牵连呢。”压着心中的情绪,陆芜菁妙目微微一转,口中淡淡的说道。
岳陵一愣,问道:“什么消息?”
陆芜菁道:“把你那位大王兄长赶出来的党项人,已经向大周皇帝求亲,求娶大周公主为妻。两方从此结为姻亲之族,互不侵犯。天子已经应下,算算时日,怕是不用多久,送亲队伍便要起行了。”
这个时代信息不畅,拔野氏**西北,逼亲大周一事虽发生在数月之前,但及至传到陆芜菁这儿,却是在这数月后的今日了。便是如此,也还是因着陆芜菁的公公,镇南候的特殊地位,这才能第一时间得到朝中信息,再特意使人送至陆芜菁处。说起来,在这藏蕃之地,反倒比吐蕃一族知道要早上许多。
她方才听了岳陵的谋划,既惊讶于这个小男人天马行空般的思维,但既然涉及到了西北的乱事,这个消息便需早早让他知晓,以便他通盘考虑进去才是。
岳陵听完这个消息,愣了半响,目中随即泛起复杂的神色。若说这件事,对于他所谋来说,可谓算是大利之局。但以一个后世人的思维来说,对于古时这种拿着女人的一生幸福,通过狗屁的和亲达到政治目的,又是他极度深恶痛绝的。
“天要下雨娘要嫁,咱们只是个小商人,这些个国政大事,便知道又能怎的?”
沉默了半响,岳陵忽然失去了心情,只苦涩一笑,摇头自嘲般的,轻声笑道。
陆芜菁微现诧异,不知他何以忽然如此低落。她聪明绝顶,又在商途打拼已久,结合着方才岳陵所谋,她自是明白,这个消息对己方,便算不上好消息,却也绝不是什么坏消息。可眼前这个小男人,显然兴致不高,却不知又是为了哪般。
“可是对咱们的大计不妥?”她微微蹙眉,低头又再细想一番,仍是不得要领,只得抬头试探的问道。
岳陵长出了一口气,抬头看看她,忽然使劲甩甩头,强笑道:“干咱们屁事,菁姊,好容易来了这异域之地,怎可将时间荒废在这客栈之中?你们还没用晚饭吧,不若咱们出去走走,一来品尝些当地饮食,二来也看看市场如何?”
陆芜菁眼中闪过诧异,却并未再追问,只点点头,柔声道:“你既想走走,那便走走就是。”说着,回头向身后的彩霞低声吩咐了几句。
彩霞眸子瞄了一眼岳陵身边的水生,低声应了,快步向后而去。
不多时,戚仝老头施施然而来,人为至,那嗓门却先传了过来。“陆丫头,这吐蕃有什么好看?比之中原风物,差了不是一点半点,更别说什么吃食。便要吃些特色,也当离了城中,再往西边那些部族中才是…..”
他生于斯长于斯,看的早已厌了,这番嘟囔却让正自不爽的岳大官人大怒。斜眼瞅着老头儿满脸不以为然的走了进来,不由哼道:“老头儿,你要不想去,哪个又非让你去了?咱们自去体验异族风情,你不想去,正好留下看门好了。”
戚仝一呆,随即便要着恼。旁边陆芜菁赶忙拦住,这一老一小彷佛天生便是对头,见了面若不吵上几句,一天似乎便不算完整似地。
待得院外向涛进来报知准备好了,几人这才略做收拾,一起走出客栈,顺着大街慢慢向前逛去。
岳陵自是趁机伴在芜菁姐姐身边,陆芜菁许是察觉到他心中不乐,出乎意外的并未拒绝。彩霞便也趁机与水生微微落后,给二人留出空间,也自得其乐。再往后,老头儿戚仝便有向涛和几个侍卫陪着。
“那个和亲的公主多大了?”
逻些虽远不如中原繁华,但终究是这吐蕃境内的王城,也是四方商客汇集之地。此时天虽入暮,但受高原影响,光线只略显暗淡,风中传来几处寺庙的晚钟之声,倒是在略显沧桑中,给人一种心灵洗涤之感。
岳陵受此影响,心中烦躁渐渐平复下来,嗅着身旁芜菁姐姐隐隐的发香,忽而问了起来。
陆芜菁奇怪他怎么忽然问起这个问题,略略想了想,这才迟疑着道:“大周长公主已尚了人,便是大周次相李普大人家的二公子。如今要嫁,便当是那位惠佳公主了吧。听说这位惠佳公主乃是云妃娘娘所出,如今,想必怎么也有十六七岁的样子。”
陆芜菁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岳陵不语,只轻轻摇摇头,叹口气。
陆芜菁歪头看看他,疑惑道:“你叹的什么气?难不成你还能认识这位殿下不成?”
岳陵一愣,随即苦笑不得,摇头道:“我一介草民,怎么可能认得什么公主。”
顿了顿,却又叹道:“我曾听说,我大周国强民富,四夷臣服。怎么这种时候,竟还有和亲一说?”
陆芜菁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嘴角却飘起一丝不屑,淡然道:“国家大事,我一个女子哪里懂的。只不过倒也知道,大周承平已久,那什么所谓的国富民强,若放在数十年前或许如此。但于今日,怕是要有些水分了。朝中大人安逸许久,又有哪个愿意随便打仗的?既能用一个女子换来平安,自是上上之策吧。”
岳陵呸了一声,忍不住怒道:“无耻!皇帝竟然也肯。那些个大臣,怎么不用他们家的老娘闺女去嫁?拿着国家俸禄,遇事不迎难而上,却要牺牲一个弱女子一生,换来苟且偏安,真他妈的!”
陆芜菁听的一愣,眼中随即闪过一抹异彩。这年头,和亲之事司空见惯了。国与国之间,大族与大族之间,可说比比皆是。便陆芜菁自己的婚事,当年又何尝不是出于政治利益的考量?
而今,岳陵竟然对此事表现出这般大的反应,直指其非,让陆芜菁不由的对他又多了一份了解。只是这了解相对此时的芜菁姐姐来说,固然是一种极致的欣赏,又何尝不是一种毒药?
她心中起伏,由彼及此,不期然想到自身之事,心中由是凄苦。好在她久历世事,早已非当日懵懂少女,纵然心中因着对岳陵的爱意而自伤,却也不过一会儿便努力压制住。
正自想着要如何开解开解这个令她爱让她苦的小男人,却忽听前面传来一阵阵喧哗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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