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楼的伙计们发现,这几天,大掌柜的总是神思不属。不是独自发呆,就是喃喃的一个人低声念叨着什么。有几次,甚至跟他禀报些事务时,都要反复说好几遍才行。因为,这位掌柜的这阵子,总是一副精神不振的样子,来不来的就走神。
“大掌柜的这是怎么了?会不会是生病了?”酒楼的伙计天生八卦,闲散时凑到一起低声议论着。
“不像,倒像是有什么心事。”
“嗯,我看也是。啊,你们说,会不会是因为城东那话儿?”
“城东?你是说沈家刚围的那块地?那跟大掌柜的有何关系?”
“怎么你不知道吗?那么大规模的酒楼起来了,自然会影响到咱们的生意啊。大掌柜的受东家所托,掌管这四海楼,要是在他手里生意受了影响,他怎么交代?这能不愁吗?”
“酒楼?天天的,那么大的酒楼?不是说是盖货栈吗?”
“嘁,你小子笨了吧。这经商的,哪个是省油的灯?货栈什么的,不过是放出来的烟雾!你想啊,那么大的货栈,得要多少货物才能填满?没那么多货,却建那么大的地儿,难道这盖楼什么的不要银子不成?那地儿不花银子吗?笨!”
“咦,也是啊。哎呀,不对,我看你说的也不对。”
“怎么?”
“你说大掌柜的是为了那城东的事儿许是不假,不过,多半不是怕影响了咱们生意。咱这四海楼,怎么也是老字号了,这酒楼生意,可不光是个大就玩的转的。厨子、菜式、人脉,这些东西又岂是靠着大就能解决的?我看啊,大掌柜的,这怕是心病啊。”
“心病?什么心病?”
“我问你,那城东是谁的买卖?”
“嗯?不是沈家的吗?怎么了。”
“着啊,我再问你,咱们这位大掌柜的,原来是在谁家的?”
“原来?啊,你是说……”
“可不,这旧主重来,现在又做的跟咱一个行当,大掌柜的是个念旧的,他能不为难?我可听说了,当日大掌柜的,原是不肯离开的,还是那位沈东家硬逼着他走的。这么着,咱们东家才将大掌柜的请了来。如今,这一边是故主之情,一边是知遇之恩,换你你不纠结?”
“……….唉,也是。大掌柜的是个厚道人啊….”
呆呆的坐在柜后,耳边飘来下面伙计的阵阵议论声,韩远面上微微抽搐着。眼中神色变幻不定,迷茫、恐惧、颓丧,还有几丝一闪而过的愧疚…..
半响,他忽的站起身来,急匆匆的出了门,直往城东一条巷子而去。
“你们究竟知道些什么?现在最好毫不保留的告诉我,不然,说不得咱可要拿人了!”
韩铁位于城东工地旁的小屋中,雷虎满面铁青,眼中如欲要冒出火来,对着韩铁和岳陵低声吼道。
二人都是一呆,岳陵皱眉看了看雷虎,转头向韩铁道:“韩大哥,这两天点子那儿可有什么异动?”
韩铁摇摇头,“没,就是明显的神思不属。昨天去过城东林家,呆了约有一个时辰,便回了家,如今还没出门呢。”
岳陵皱皱眉,刚要说话,雷虎却冷笑道:“还出什么门?人都死的透了,诈尸吗?”
“什么?!”
雷虎这句话一出,岳陵和韩铁齐齐惊呼出来,霍得站了起来。“死了?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韩铁不迭声的问道。
雷虎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着,片刻后,才沉声道:“你们当日让我盯着他,那人这些天虽神思恍惚,但却仍是每日辰时便会出门。今日早间有人来报,不见他出门,我便觉得不对。找熟人去敲门也没动静,我便带人从后墙翻了进去,却见人吊死在屋里。你们究竟还知道些什么?”
岳陵和韩铁两人对望一眼,都不由的皱起了眉头。前几天岳陵使普济去故意说些话刺激韩远,再请雷虎猛不丁威吓一下,若韩远心中有鬼,在宗教和律法的双重威胁下,必然会慌张。
只要他一慌,就应该会去找他后台的主子求救。那么,只要盯住了他,大可顺藤摸瓜,将那幕后黑手揪出来。
虽然昨晚发现他去了林府,但林丰本就是他的东家,单纯靠着这一趟还不能确定什么。岳陵本来打算,等那韩远今天出来后,便再进一步吓吓他,想来他离着崩溃也就不远了。
但哪知道,就在这么关键的时候,他竟然上吊自杀了。难道是他主子不管他,另他绝望了?又或是他真的自知罪孽深重,果断自己了断了?
岳陵低头沉思着,雷虎面上怒气渐盛,但旋即却又压下,沉声道:“仵作那边看过了,脖颈上的勒痕之下,还有另一道瘀痕,这是标准的先将人勒死后,再挂了上去。所以….”
“所以,韩远不是自杀,是他杀!”岳陵急急接口说道,“杀人灭口!”
雷虎阴着脸点点头。
岳陵心头一跳,有个模糊的念头划过。下意识的又和韩铁对视一眼,却见韩铁眼中满是震惊担忧之色。
那个念头便在瞬间清晰了起来,忽然和韩铁同时跳了起来,大叫道:“罗玉林!”
雷虎一惊,急问道:“什么罗玉林?到底怎么回事?”
岳陵顾不上多说,伸手拉着他就跑,后面韩铁紧紧跟上。岳陵边跑边急道:“雷捕头,那韩远和罗玉林二人,曾经一个是沈万山家的掌柜,另一个是沈家的账房。沈家倒下后,这二人却先后都进了林家的产业下,各负要职。林家也由此在粮食买卖行业中,迅速崛起。结合几个疑点,我们推断,这其中怕不会单单只是巧合。但其中牵扯到一些上层之人,不好明察,这才设计试探那韩远。前日请你当街拦住他说那些话,也是给他施加心理压力,谁知,唉。现在韩远既然死了,还是被人灭的口,那么,只怕那罗玉林……”
岳陵边跑边将事儿解说给了雷虎知道。雷虎越听面色越难看,到得最后,已是甩开大步,竟是跑的比二人还快。
三人一路疾奔,那四海米行却是在西市那边,待得三人终于冲到米行前,却见米行中一切平静,不时有杂役进出,帮着一些大户搬运粮米装车。
雷虎大步流星,一马当先的闯了进去。左右看看,却不见柜后有人。正焦急时,扭头间,见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自里面掀帘而出,见了屋中三人一愣。
雷虎哪还耐得,上前劈胸一把抓住,急声道:“罗玉林在哪里?”
那管事一惊,两手攀住雷虎胳膊,颤声道:“爷,这是作甚?我们………我们掌柜的刚刚出了门,说是要往江东买办,你们…..”
这管事吓得面白青赤,话却说的明白。雷虎和岳陵、韩铁对视一眼,同时道:“跑了!”
岳陵扭头向外走,一边道:“韩大哥,你去找辆车来,雷捕头,你最好立即向城门守卒确认下,那厮从哪个方向走的。听那管事所言,那货应该走不多远,咱们快点追,应该能追的上。”
韩铁这边应着,转头要走,雷虎急道:“这会了,套什么车,直接骑马去追。你们随我来!”说着,迈开大步直往北门而去。
韩铁应了声,急忙跟上,岳陵却张了张嘴,满面苦笑。勒个去的,骑马?后世倒是骑过,可那是在马场跟散步差不多好伐。这骑马追人,娘的嗳,岳大官人很想问问,有人给牵马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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