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给陆阁老看座。”李启天沉声吩咐。
厉观文立即应是,吩咐小内侍们抬了官帽椅来,摆在了下首位上。
陆阁老穿了一身正红的官服,撩衣摆颤巍巍跪下来行大礼:“老臣,多谢圣上。”
一看到那老家伙如此恭谨谦顺的模样,李启天就气不打一处来,明明没有忠君的心,还做出这等样子来,这不是欺君是什么?
“你是老臣,又是朕的肱骨之臣,当初为了尽早结束战乱,为了天下苍生,陆家能够伸出援手朕的心里也一直都很感激,如今在朕面前,如何还没有陆老的一个位置?”
李启天笑容可掬,极有亲和力。
已经杖朝之年的陆阁老感动的瘦削的身子都和胡须一同颤抖起来,动容的行礼道:“老臣愿为圣上赴汤蹈火,以报答圣上的知遇之恩呐!”
说着又要拜倒。
李启天一个眼神,厉观文立即上前去将陆阁老搀扶起来。
李启天道:“还不扶着陆老入座?”
厉观文便笑着道:“您老人家请坐。圣上满心里是最关心老臣的。”
“谢圣上,谢圣上。”陆阁老感激涕零的在官帽椅坐下了半边。
李启天在他低头时,疲惫的揉了揉额角。
待陆阁老抬眸看来时,李启天依旧是平时的模样。
“陆老可知道朕今日召见是为何事?”
陆阁老点点头,诚恳的道:“圣上必定是为了南方旱情之事。圣上不必担心,圣上乃是真龙天子,得上天庇佑,自从大燕臣服,国土归于我们大周,他们那里的旱情已经是有所缓解了。这都是圣上福泽深厚才能为民造福啊!”
陆阁老是真的年岁大了,说起话来却竭力的大声,以至于他的身体都是在颤抖的,叫一旁的厉观文看的心惊胆战,就怕这老人家说话太用力,一口气提不上来。若是在御书房里出了事,怎么向陆家交代啊?
可陆阁老这一番话,等同于给满心怒火的李启天又喝了一桶油。
李启天咬紧了牙关,才没让怒火从口中喷出来。
好一个忠君爱国的良臣!
既然如此忠君爱国,为何还纵容自己的孙子做那等事!
若是个旁人,这训斥的话早就说出口了。
可面对满脸真诚和感动的陆阁老,想到他陆门世家族长的身份,想到他每条皱纹里都掩藏着的算计,李启天依旧是强忍下来了,不动声色的轻叹一声。
“朕虽得上天庇佑,能臣相助,才能打下这片江山,可是陆老也知道,朕接手的北冀国早已是满目疮痍了。”
“哎,是啊。圣上这些年着实是辛苦了。”陆阁老也跟着叹息。
李启天道:“朕辛苦一点不打紧,要紧的是天下的百姓,如今国库空虚,当初虎贲军攻打大燕时应下给的粮饷和赏钱到现在都还没有兑现,南方旱情,百姓流离失所,北方鞑靼虎视眈眈,这山河满目疮痍,处处都需要计算,处处需要用钱。可朕的国库情况,陆阁老也是知道的。”
陆阁老闻言拱手道:“圣上,老臣愿意为圣上分忧。老臣回去就想法子筹款来。”
李启天被他的回答弄的一噎。
这话说的,倒像是他在哭穷跟老臣要钱一样!
他筹款,能筹来那笔宝藏那么多的银子吗!
这老东西,分明就是在他这里装傻充愣,死活不认陆衡所犯下的错误!
李启天的耐性已经所剩无几,若不是碍着他帝王的身份,再不是民间种地的那个泥腿子,他恐怕早就扑上去将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按在地上狠狠的揍上几拳出气了!
李启天压抑的怒气将厉观文冷的都不自禁退后了几步。
陆阁老却完全无所察觉,隐有热泪盈满眼眶,信誓旦旦的保证:“圣上,老臣必定会想到办法筹到银子的!”
这一句话,就像是最后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
李启天倏的站起身,沉声道:“陆阁老,朕敬重你,你也不要给朕得寸进尺!”
陆阁老被问的一愣,急忙颤巍巍的跪下,额头贴着地面颤声道:“圣上息怒,老臣,老臣不明白……”
“你不明白!朕看你心里明镜似的!朕问你,朕在寻找大燕宝藏的事,你知不知道!”
“老臣知道。”
“那你还让你的孙儿带着朕的藏宝图逃走了!”
“啊?”
陆阁老惊愕不已的抬起头,又发现自己这样直视天颜的行为着实不妥,急忙又低下了头,连连摇头道:“不可能,怎么会有这样的事?老臣的孙儿若真的得到宝藏,必定先呈给圣上啊,他怎么会……”
“你的意思是朕诬陷你家陆衡?”
“老臣不敢!”陆阁老忙叩头道:“圣上,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误会?朕才得到藏宝图的下落,命人去寻,就见你那宝贝孙儿带着藏宝图由人护送着快马加鞭的离开京城了!”
“这,这这……老臣不知道啊,这件事衡哥儿根本就没有上报,那个小兔崽子!他竟敢这么做!叫老臣知道了他跑哪去了绝对不饶了他!”
“爱卿的意思是,他所做的一切你老都不知情?”
“当真是不知情啊!”陆阁老急的老泪纵横,“那个混蛋臭小子,竟敢如此行事!真是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陆阁老哭着哭着,就开始呼吸困难,抖着手歪倒在地上。
厉观文急忙上去搀扶:“陆阁老,您没事吧?”询问的看向李启天,这时候若不想酿成大祸,应该传太医才是啊。
李启天咬牙切齿的瞪着这个老东西,真想让他干脆在这里死了算了。
但陆门世家的掌舵人若是在御书房里出了事,传出去可是好说不好听,造成的后果也是极为严重的。
思及此,李启天只能沉声关切的问:“陆老,你没事吧?快传太医!”
“老臣,老臣,没,没事,老臣真是,那不孝子,真是气死老臣了!”
李启天看着他那痛苦之中还不忘了咒骂不肖子孙的忠臣嘴脸,差点吐出一口血来。索性转过身去,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太医很快赶到了御书房,给陆阁老进行了诊治。
“回圣上,陆阁老上了春秋,又受了刺激和惊吓,急怒攻心,情绪上过于激动,导致他虚火旺盛,这才会晕厥了片刻,臣开一副方子先让陆阁老服用便好了,还要陆阁老时常注意控制情绪,切不可太过激动才是。”
太医十个忠厚老实的人,又不敢直视圣上天颜,是以根本没看到他每说一句,李启天就难看几分的脸色。
厉观文已经缩着肩膀,竭力的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被圣上的怒火所波及。
李启天抿着唇,沉默的看着陆阁老。
陆阁老背脊上发凉,忙端正的跪直了身子,行礼道:“圣上恕罪,老臣这就命人去将那个不孝子捉回来,听凭圣上的处置!”
他会舍得将他最喜欢的孙子交出来?
这分明是表面功夫,要将他一军的!
若是李启天表现的太过刻薄,便会让世家彻底防备起来。
只防备还是次要。
若是陆门世家心生惧怕,联合其余的几个大世家反叛起来,李启天自认为还没有这个灭火的能力。
所以,他即便是憋了一肚子的气,也只能窝囊的咽下这口气。
“罢了,这事原也不是陆老的错,方才是朕盛怒之下没控制好情绪。”
“圣上,老臣惶恐,老臣惭愧啊。”陆阁老趴在地上,再度老泪纵横。
李启天见他如此,真真是烦不胜烦,又不能怎么样他,就只得好言安抚。
最后的结果就是,李启天兴师问罪不成,还要安抚老臣情绪,还吩咐自己身边的太监总管亲自送老臣回府,还赏赐了一堆进补的药材和补品。
李启天坐在御书房生闷气,谁也不肯见。
陆阁老回到家中,客气的与厉观文道了谢,还送了一个上等的封红。
待到厉观文告辞离开,陆阁老才回到后宅上院。
一进屋门,就见在李启天口中应该离开京城的陆衡,正坐在临窗的炕上捧着书边看边吃点心。
“祖父,您回来了。”陆衡要下地行礼。
陆阁老摆摆手,在陆衡对面坐下了,也抓了点心吃。
“祖父,圣上有没有为难你?”
陆阁老笑道:“他倒是想,但他有那个胆子吗?”
陆衡莞尔一笑,“祖父这话要是让那位听见,还不起的炸了肺。”
“你是没见他才刚那样,他担心我死在他的御书房不好交代,我何尝不担心他气出个好歹来。”陆阁老神清气爽的笑起来,半晌方道:“明日准备妥当了你再出门吧。出门在外,一切都以安全为重,咱们家不差银子,那个宝藏找得到还是找不到的都不打紧,你平平安安回来就好。”
“就是咱们找不到,也不能让那位找到啊。不过祖父放心,我只当出门游玩了。会注意自个儿的安全的。”陆衡微笑。
看着矜贵清俊的孙子,陆阁老正色道:“衡哥儿,你也老大不小了,续弦的事……”
“祖父。孙儿现在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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