逄枭脑子里嗡嗡作响,想当初沙场御敌,刀子砍在他的身上都没让他皱一下眉头,现在却又紧张又害怕。
出门前,外婆特地将他叫去了一边单独说话。
“大福啊,出了门你可多长点心,这女人生孩子,就好比鬼门关走一遭,宜丫头嫁到咱们家里来没少遭罪,在外头还受了那么多的苦,他的身体底子也没有比人好多少,怀着双生子就更辛苦了,分娩时也更危险。
“你这回带累了她,让她挺着大肚子跟着你出门,你就更要负起责任来,多关心她,多让着她,一旦瞧见情况不好,立即就要停下来,月子里也千万不能赶路,知道不知道?
“你别跟我这儿答应的好好的,回头对你媳妇再不上心!我可告诉你,当初你娘生你的时候差一点血崩丢了命,若不是赶上咱们请了个好大夫,后果还不知道要怎样呢。宜姐儿一口气生俩,更危险,你别当外婆的话是耳旁风!”
……
回忆起马氏的唠叨,逄枭的手和脚都发凉了。
虎子看逄枭呆呆的站在原地,像个木头桩子,不免担忧的拍了一下逄枭:“王爷,您怎么了?”
逄枭被拍的猛然回过神,呆愣转头:“啊?你说什么?”
虎子哭笑不得,极少见到逄枭会有这样的一面,想到秦宜宁的情况,虎子也端正了神色,将刚才的话又问了一遍。
逄枭仿若醍醐灌顶,一拍大腿,像个焦急的孩子。
“对对,众人拾柴火焰高,再去请梁城最好的稳婆来,人多了也好让他们相互参详着,顺便看清楚药铺的门往那边开,万一带来的药不够用呢。”
“王爷说的是。我这就叫他们去。”虎拱手就退了下去。
逄枭回头又叫了谢岳和徐渭之,“两位先生请随我来。”
谢岳和徐渭之见逄枭的神色如此严肃认真,就知道必定是有什么难办的事情发生,需要他们的谋断了,立即行礼跟在逄枭的身后进了西厢房。
三人依身份落座,徐渭之问道:“王爷可是有什么为难?”
“的确。”逄枭认真无比的道,“本王想了几个名字,想请两位先生帮着参详参详,到底用哪个好。”
谢岳和徐渭之:……
王爷用商议国家大事的态度来给未来的小世子取名字,这让他们一时间有些接受不来。
谢岳看着逄枭那认真无比的模样,咳嗽了一声才忍住唇边快要益处的笑意,同样严肃认真的道:“王爷,我们二人身份低微,给小世子或者小小姐取名字怕是不好。”
逄枭一摆手:“二位都是有大才华的,再说咱们之间的关系,又何必在意那些世俗规矩。二位先生跟着我这么多年,一直尽心尽力,我一直当二位是家人一般,给孩子取名字,也需得咱们商议才是。”
谢岳和徐渭之听的心里温暖。
徐渭之笑着问:“王爷可想好了哪几个名字?”
逄枭笑着道:“我想了很久了,先前跟宜姐儿也商议过孩子的名字,可宜姐儿说我是做爹的,名字需要做爹的来取,便将事情都安排给我了。我想了两个名字,知己和知彼,二位先生觉得如何?”
谢岳和徐渭之想了想,对视了一眼,对逄枭取名的能力已经有了认知。
“这两字都是出自《孙子兵法》谋攻篇,很符合将门虎子的身份。”徐渭之笑着,“不过若是王妃产下的是两个额女儿呢?”
“这……我倒也想过,女孩家叫知己、知彼也不是不可以。”
谢岳的嘴角抽了抽。王妃的姚氏知道女儿的名字叫知己、知彼,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
徐渭之想了想,便道:“若是王妃产下两位公子,逄知己和逄知彼叫起来却是与王爷的表字想冲了。而且王爷当初起事,也有逄将军的身份在,是不是要考虑一下逄家这一辈泛了什么字。”
逄枭蹙了蹙眉,计算他对逄家没什么感情,却也不得不承认徐渭之说的有道理。
“逄家这一辈我听我娘说过,不论男女,都泛个如字。”
“这便是了。”徐渭之笑道,“不如取两个字缀在‘如’字之后,无论王妃产下双胞胎还是龙凤胎都可以用。岂不是一举两得?”
逄枭恍然,笑道:“还是二位先生想的周到。”
起身踱了几步,逄枭笑着道,“昭、晗二字,二位觉得如何?”
“如昭,如晗……好,好,此二字皆有光明之意,且不论是哥儿还是姐儿都用得,还用上了逄家族谱这一辈儿的如字,不论是寓意上还是道德上都完美无缺,甚好。”谢岳笑着连连点头。
徐渭之也笑道:“不论是昭哥儿、晗哥儿,还是昭姐儿、晗姐儿都不错。王爷这两个名字取的极好。”
逄枭也跟着笑了一会儿,但是一想到秦宜宁现在还在受折磨, 孩子有了名字的喜悦就一扫而空,转为深深的忧虑。
他的心里依旧没底。
逄枭又去了厢房门口,侧耳听着屋里的动静,几次想撩帘子进屋去,却都被冰糖制止了。
眼看着已是夜幕降临,虎子也带着当地的大夫和稳婆赶了来。
“王爷,请到的是梁城最有名的稳婆和大夫了,加上咱们带来的人,王妃必定安然无恙,您不用担心。”
逄枭无心其他,焦虑的点头。
他站在这里,只能将屋里的说话声听个大概,期间还有一些秦宜宁忍痛时的哼声和冰糖的安慰声。
时间的流动在此时似乎都变的格外浓稠缓慢,逄枭焦急的站不得坐不得的,已担忧的身心俱疲,差一点就要冲进产房里查看情况了,也才过了几个时辰。
到了半夜,人们都最为困倦的时候,秦宜宁的阵痛变的激烈了起来。
请来的大夫隔着纱帘诊过了脉,冰糖又仔细的查看一番,就与大夫商议着用了催产的汤药。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有了动静。
逄枭这厢刚去厢房里吃了一口热茶,就听人来回王妃那里有动静了,他顾不上其他,抓了大氅披着就冲了出去。
产房里传来一阵阵压抑忍痛的闷哼,比起那些疼痛之下扯着嗓子喊叫出来的人,秦宜宁这样更让逄枭心疼。
门帘撩起,一股夹杂着浓重的血腥气的热气扑了出来。嬷嬷端着一盆血水出来,脚下生风的去倒掉。又有婆子烧了热水提来送进去。
逄枭已看那一大盆血水,便已经彻底慌了。
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王爷,您别慌,您先去歇一会儿,待会儿就有好消息了。”虎子不好去关注产房的动静,侧着身不看鱼贯进出的婆子们,也不想听里头的动静,只劝着逄枭去休息。
逄枭却摇摇头,沉默的站在原地。
屋内的喧哗声更甚,端着血盆子出来的婆子更勤,逄枭的脸色也更难看了。
“已经折腾了两个时辰了,怎么还没有生出来?有多少血能够这么流的!”逄枭脸色惨白如鬼,抓个往里头提热水的婆子,“里面到底怎么样!”
婆子被吓了一跳,差点将黄铜尖嘴壶扔了,对着个大男人,也不好细说,就只道:“没什么事,没什么。”
“那是怎么一回事?王妃现在情况怎么样?怎么流了那么多血!”
这让婆子怎么回答?
“王爷,我,我,老奴也不知道,要不让大夫与您说吧。”婆子逃也似的冲了进屋。
不多时逄枭就隔着门帘听见冰糖的声音:“王妃没事,王爷别在这里添乱了!”
不出来解释,态度还极为不耐烦。
逄枭却一点都不生气,心也放下了一半。
冰糖身的医术他知道的,冰糖的为人他也信得过。
冰糖说没事,那应该是真的没事吧?
逄枭暂且放了心,只是依旧不肯离开产房门前,就站在湿冷的院子里,几乎快变成一座雕塑。
虎子看不下去,只好办了个炭盆来放在逄枭身边,又端来一把铺着厚实坐褥的椅子来给他坐,还塞给他一个温度适宜的暖炉。
逄枭平时是懒得用这些婆婆妈妈的东西的,此时他一心都在妻儿的安危上,根本就没在意这些,虎子递了来,他就接了。
又等了一个时辰,屋内的声音越发的嘈杂起来,期间夹杂着稳婆的鼓励和秦宜宁压抑不住的痛呼,不多时,便是一声响亮的啼哭。
逄枭蹭的站起身,手里的暖炉跌在地上,里面装的炭洒了一地。
听见婴儿的啼哭声,等在厢房的谢岳、徐渭之等人也都不约而同的冲了出来,期待的望着厢房的方向。
有个嬷嬷双手上还沾染着血污,撩起帘子出来,笑的尖牙不见眼的行礼道:“恭喜王爷,是位健健康康的哥儿,五斤三两重,长得那叫一个漂亮呦!眉心上还有一颗小小的朱砂痣!外头太冷了,怕哥儿受不住,就没抱出来,待会儿王爷瞧见就知道了!”
逄枭这时整个人都是蒙的,只会咧着嘴笑,连连点头,“本王知道,王妃如何了,她怎么……”
话未说完,屋内又传来一声啼哭,这一声比刚才的还要底气十足。
不多时,又有个婆子冲了出来:“王爷,恭喜恭喜,二公子六斤一两,母子平安!”
逄枭紧紧攥着衣袖的手骤然放松,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
虽然不是他心心念念的闺女,现在他也同样的喜欢,只要平安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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