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那条细细长长的巷子,没有一部汽车可以开进来,他把汽车停在了巷子外头,然后下车走入了这条巷子中。
大雪覆盖了整条巷子里的石板路,夏天时石板路上长着的青苔,那一片令人心悸的绿意已经看不见了。
贺晋年的脚步并不大,汽车上有雨伞他却没有拿,雪花落在了他宽厚的肩膀时,如同电影画面一般的深刻动人。
贺晋年喜欢寒冷的感觉,因为低温总是可以让人保持清醒,但是叶宁喜欢暖一点,如果不是有她的话,他的房间里是连暖气都不开的,更不用提壁炉这种东西了,但是她喜欢呀。
她喜欢到处都是暖暖的,然后穿着宽大的睡袍蜷着脚在沙发里看书,这样也好两个人的衣服穿得都不多真的是很方便。
想到她时,心就跟壁炉里的火苗似的,会跳动着,热得快要窒息……
慢慢的走到了巷子最后面的那间买蛇羹的摊子上。
今天摊子上的人不多,夏天才是蛇肉肥美的季节,夏季到来时这里就是一碗难求了,而且今天下了这么大的雪,几个老饕穿着棉袍坐在店里面,桌上有小火炉,炉子上架着小铜窝水已经开了,白生生的蛇骨跟整只鸡放了进去,煲出的汤也算得上是一绝了,桌子上还摆满了一盘盘切得薄如蝉翼的蛇肉片淋上一点点油之后就放进去汤里涮,蛇肉火锅也是这里的一绝,据说美味到了极点,但是贺晋年是从来不吃蛇的。
铺子里的那个牛脾气古怪的妇人依旧在那里熟练的杀着蛇,她拿着长长的钉子杀人着蛇的头,按住扭曲的蛇的身体,拨开蛇皮之后白花花的蛇肉,一段一段地露了出来,贺晋年站在妇人的面前,那妇人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再看了看那个厚重油腻的布帘,又低下对去做她的事情了。
贺晋年没有说什么,掀开布帘走了进去。
花蛇的院子里燃着很多小煤炉,有一股呛人的味道。
或者是因为蛇怕低温的关系吧?下雪后顶棚也覆盖起来了,又点了这么多的炉子,温度是高的但是院子里的味道还真的是不敢恭维。
他穿过了院子之后,走到了花蛇住着的房间,花蛇房间里面味道好了许多。
他依旧坐在那里瘦小而苍白,看到贺晋年进来时,咧开嘴笑了一下 :“雪下这么大,你车开得还是跟年轻时一样快。”
花蛇身上穿着厚重的棉袄,桌子上放着一个红泥炉,炉子上放着铜茶壶擦得锃光发亮的,里面的山泉水已经烧开了,扑哧扑哧的冒着热气。
花蛇刚刚电话说的并不是在开玩笑,他真的得了一泡好茶,烧开的水烫好的茶叶散开了迷人的香味。
贺晋年端起一杯红褐色的茶汤,有些滚烫的茶汤漫过了他的舌尖,香郁甘滑是非常独特的绝美滋味。
这让他突然想起了叶宁,如果这个时候他喝到这样的茶,应该会馋死了吧?
想起了早上的一幕,他的嘴角不禁化开了一丝令人寻味的温柔的笑意。
花蛇看了一眼之后淡淡的笑了一下,独特的声音在空气里扬起:“你会娶妻生子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贺晋年喝了一口之后放下了茶杯,薄唇轻启慢慢说着:“这世上哪里有出乎意料的事情,只有出乎意料的人而已。”
对他来说这个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是有可能发生的,他从来都不觉得会有什么事情是会出乎意料的。
但是出现了叶宁这样的女人,却真的出乎他的意料,聪慧如她,美丽如她,妖娆如她,性感如她,迷人如她,都让他无法抗拒沉迷其中,叶宁就是那种造物主恩赐给男人的最好的礼物。
花蛇笑了一下,也喝了一杯茶然后放下茶杯,抬起头看着贺晋年的时候,目光变得严肃认真起来:“你让我查的事情,已经有结果了,但是似乎有点麻烦。”
既然已经查出来了,那有什么好麻烦的?
“其实查这件事情很简单,这笔钱是,个珠宝店的经理给了秦霜母亲的。”花蛇从来都不卖关子,他把强果简单的告诉了贺晋年。
贺晋年的眉头慢慢的蹙了起来。
珠宝店?
秦双母女什么时候跟珠宝店扯上了关系?
还是根本就没有人在幕后帮助他们?
秦双把自己的珠宝拿出来卖掉了吗?可是她根本拿不出去,因为秦双的珠宝都在自己房间里的保险箱,而她还来不及拿出去卖的时候就已经被他经济封锁了。
“你是做大生意的,大概不会知道,现在的珠宝店也在替很多女人兑现呢,当然这种小生意你肯定是不会去关心的。”花蛇一副你不知道也不怪你的语气,平淡的说着。
有许多珠宝店里有钱的男人们带着*去珠宝店买珠宝,在人很多的时候拉不下面子,女孩子撒个娇,然后珠宝店的销售员也会配合着表演一下,就能得到名贵的首饰,从几十万一枚的戒指,几百万一个的钻石或者是玉镯子,甚至是上千万的钻石项链都有。
许多男人千金一掷的时候,不止是为了讨得美人的欢心,也是为了面子。
而那些*们得到了这些东西,对她们来讲并不是最喜欢的,这些人更喜欢的是现金。
所以那些漂亮的女人们会在买完后戴上几天,就拿还回来给珠宝店,然后珠宝店会以九折或者是八五折的价格把这些珠宝回收回来。
需要现金的女人们喜欢,珠宝店更喜欢,几天就能赚百分之十或者是十五的生意并不是经常都能遇得到的。
所以两者之间合作非常愉快也都有了默契,这已经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当然名气大的珠宝店是不这么做的,这城里就有三间珠宝店做这个做得最好,你看看这是这三间珠宝店员的名片,是不是有点眼熟?”花蛇拿出了三张名片递到了贺晋年的面前。
“所以,你知道是谁了吗?”花蛇讲完了这些话时贺晋年的脸色已经骇然铁青变得难看到了极点。
这种珠宝店就好像是托似的,他从来不去管这些事情,但是其中有一间珠宝店他还真的是知道的,那间珠宝店的名字叫做{万福珠宝},陆初晴前些日子在那里一共消费了三千万。
她伙同着秦双来对信他,这可能吗?
唇边勾起了锋利无比的弧度,拳头慢慢的手攥紧起来。
怎么不可能,事实都摆在了他的眼前。
原来是这样啊,她购买了3000万的珠宝就能拿回2500万的现金然后这些钱都是给了张允秀的是吗?
可是陆初晴为什么要拿钱来帮助秦双,为了叶宁吗?
他以为自己既然已经爱上了叶宁,那么就会干脆的跟陆初晴说清楚,不然到最后也是误人误已,他以为陆初晴会有自己的分寸,没有想到竟然会出现这种事情。
对于陆初晴一直充满同情甚至有些心软,只是因为年轻时自己也曾放纵过一段时间,而陆初晴因为自己放纵招来了他父亲的痛下杀手,虽然后来他的父亲也说出了当时的原因,毕竟因为他陆初晴才受了那样严重的身体伤害,做一个男人来讲,他是有负于她的。
所以一直纵容,没有想到最后,陆初晴还是触到了他的底线上面来。
所以,当初收留张允秀的也是陆初晴了?
贺晋年看的花蛇熟练的冲泡着茶,第二遍冲泡出来的茶出来,味道更香浓了,散在了整个房间里,他却没有了刚刚品茗的好兴致。
陆初晴竟然会背着他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但是如果不是她收留的话,纪五应该早就查到了不是吗?
纪五查了所有的地盘,独独不会查到贺晋年的头上,连聪明绝顶的纪五都不会想到这上头来,如果知道了估计会耻笑他一顿吧。
花蛇说完了之后只是继续泡着茶,因为这种事情他只需要告诉贺晋年调查的结果就好,不需要发表任何意见,贺晋年是一个心智成熟的男人,无需他为他指导但如果需要他做什么事情的话他倒是可以义不容辞。
自己真的闹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自己一直想要把张允秀给找出来,没有想到张允秀却藏在了自己的房子里,怪不得他跟纪五没有办法找到。
当年的陆初晴总是一身白衣,总是用目光追随着他,他以为陆初表是一个简单的女孩,没有想到她的心思竟然如此的复杂。
其实贺晋年知道并不是自己没有想到的这些,而是他自己根本就没有把注意力放在陆初晴的身上过。
他不曾想陆初晴他需要的是什么?因为贺晋年自己知道,他能给的一直只有金钱而已。
在没有遇到叶宁的时候,他觉得或许给她一个孩子这一辈子就不再亏欠了,其实这就是他自己在潜意识里想要摆脱这份愧疚的极端表现。
一想到这里贺晋年的手心都渗出了冷汗,还好他没有真的做出这件荒唐的事情来,否则他自己都会后悔一生。
贺晋年没有道谢,因为他跟花蛇的交情不需要道谢这么客套。
跟花蛇喝了两泡茶,聊了一会儿之后贺晋年就起身准备走了。
他现在还需要去一个地方,纪五为他做这件事情做了这么久,事情有了结果他总是要去给她一个交代的,毕竟他要纪五找的人躲在他的房子里,听起来有点莫名其妙但确实是发生了。
花蛇依旧没有站起来送客,他的腿脚不方便已经是很多年了,贺晋年快要离开这屋子的时候,他才淡淡煌说了一句”走好……“
贺晋年并没有转身点了一下头,大步的走出了花蛇的屋子。
穿过飘落着满地雪的小巷子开着来到了纪五的宅院外。
纪家的院子依旧是这样的,虽然外头下着雪,院子里却扫得干干净净。
大花盆里的那几株芭蕉依旧翠绿,相信管家为了这几株芭蕉树,能够永远保持这副样子,必定是花了不少的心思。
院子里的铜火盆比前些日子更多了,上好的银炭烧开后,偶尔有噼里啪的爆裂声,铜炉里似乎放入了一点点檀木香料,整个院子里飘满了淡淡的檀香味。
黄白相间的水仙花开得正欢,纪五穿着他的狐皮长袍坐在花厅里,今天他的心情似乎很愉悦。
管家正拿着一个很大的檀木盘子,盘子里装着许多清朝时期的小玩艺儿,就一样一样的摆开任由纪五挑选。
纪五看着那一盘子小物件,前天顾城好像无意中说起了她最近正在看一部清朝的宫廷戏。
其实纪五一直想找一点礼物送给顾程,毕竟她的推拿让他十分的受用,而且顾程真的是非常懂事的姑娘。
在为他推拿的时候尽心尽力,他有时他无聊死了就想要开口请她多留下来跟他坐一坐,没想到他没开口的时候顾程都会主动留下来,这让他高兴疯了。
真的是应该送礼物的。
当初准备了名贵的珠宝首饰,可是真心要拿出手时,他自己却觉得俗气无比,后来知道了顾城喜欢看清宫戏之后,他就赶紧让管家准备了非常多小玩意儿,虽然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但是他觉得送礼物还是要送到顾程喜欢的吧?
管家看着他手里捧着的那个大大的檀木盘子上,里面有许多小东西。
有伽南香木平安无事牌,上面缀着两个粉红色的碧玺,清中期木刻小件的上乘品,也有乾隆时候伽南香木的大吉祥牌,这些雕刻每一件都刀工娴熟,线条富有弹性,构图设计和画面更是独具剑匠心典雅大方,一样是不可多得的珍品,这些在他们五爷的眼里这些都是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但是事实上每一件都价值不菲。
甚至他还给五爷找来了伽南香金粟寿字十八子手串,单单是上面镶着的红珊瑚与那块小碧玉牌就就值不少钱了,在台北博物馆也有一串与这个相似的。
当纪五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寿字香囊时,管家赶紧讨好的说着:”五爷,这是上好的香囊,上面饰以珊瑚珠嵌成了寿字,珠体红艳动人,质地滑润,字面镶嵌平整红黑两色呼应,其寿字的形状轮廓是描摹缝合而成,转角平滑抚媚,造型柔美生动,侧面是用孔雀蓝色的丝绸这样精细的针线是绝对找不出第二件的,还有这一套是金镶玳瑁的指甲套一对,您说的宫廷戏里面这个东西用的最多了,这一套用料讲究包浆油层,也是顶级的上品。”
管家说完了,陪着笑脸小心冀冀的看着纪五,他们五爷薄薄的嘴唇轻轻地撇了一下,似乎满脸的嫌弃,管家的心就紧张了一些,这还不满意吗?
这些东西他是真看不上眼的,如果他要送肯定得要送最好的,但是他怕顾城不喜欢呢,所以这些小东西就先送顾城玩儿吧,如果她有喜欢的再送。
他正一件一件地拿在手上把玩的时候,外头的人已经把贺晋年请了进来。
可以不用通报随时进来见纪五的人真的已经不多了,贺晋年正是其中一个。
贺晋年走进来时,也看到了管家手上的那个大托盘,上面满满的都是各种小物件。
“什么时候喜欢上这个?”贺晋年不管气的拿起了桌子上的一块桂花糕吃了下去,今天茶喝得有点多了,胃不太舒服。
“前天。”前天顾程说完了之后,他就让管家去准备的,因为一会儿顾程要过来刚刚好送给她玩。
“放到我房间里。”纪五懒懒的挥了一下手,反正东西是他不满意的,但是也只能将就了。
管家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这些东西虽然说都是小物件,但是架不住数量多,零零总总的一共有二十八件,每一件至少都是几十万的价值,更别提那个手串了,这一样一盘子小玩具算来也要上千万了,一小套房钱了可是五爷依旧觉得送人拿不出手。
管家在想还好顾程最近看的是宫延戏,如果她看的是战争片的话,那五爷会不会要他去弄一些武器来玩呢?那可就真的要了他的老命了。
“你不是来这里吃点心的吧?”纪五依旧是一脸不开心的傲娇样子,他心里一直在想要送什么样的礼物即不落俗套,然后还能显得出自己不小气,他一直在为当初管家给顾程的钱太少而不好意思,一想到他给的钱比别人少,心里就堵得难受。
他很在意自己在顾程的心里是不是一个小气的男人。
哎,他根本就不小气,他只是不知道管家给了多少钱罢了。
管家一面把大托盘里的那些小物件一件件的码放整齐,一面却感觉到了背后一阵阵的冷意,最近这些日子来,他是越来越不好当差了。
虽然五爷的胃口好了起来,但是情绪上比以前更难捉摸了,一点儿也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有时候特别想顾程来,但是有时候顾程来时他还会有点不好意思或者是别的感觉,他也理解不上来,但是可以看得出来的是五爷天天想着顾程来,但是他不敢天天都找顾程,怕顾程会有些别的想法。
看来还是要给夫人打个电话,如果五爷真的喜欢的话,顾程这样可不行,干脆就住到这里来,当五爷的女人是多么幸运的事情呀。
管家也是心疼纪五,别人的死活他是管不上的。
纪家上上下下的人都这样想,或许就是被纪老夫人一直灌输这种思想,只要他们五爷开心就好。
如果顾程主动一点跟五爷说话,五爷是很开心的,他就是要告诉夫人,得让夫人跟顾程谈一谈,要顾程更主动一些,反正纪家也不能亏待了她不是吗?再说了单单这一盘子的小物件,都够平常人吃一辈子的了,顾程还有什么挑的?
他们五爷又是人中龙凤,而且富可敌国又没有花花肠子,那是顾程的福气才是。
所以躲到了房间里,又跟纪夫人打起了电话。
纪五是不知道的,他不知道这些事情,正跟贺晋年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他把事情查清了是吧?”纪五吃了一颗糖莲子,然后喝了一口茶把嘴里的甜味给咽了下去,上好的茶总是令人口舌生香。
“嗯……”贺晋年脸上显得风轻云淡,冷冷的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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