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姝扶着老祖宗,含笑道:“您年纪大了,凡事可莫要太过于要强了,若是折损了身子那就是得不偿失了……”
老祖宗只说自个儿晓得了。
等着他们仨儿不过是刚用完了午饭,原本是当头的太阳便躲在云里头去了,老祖宗看了直皱眉,“……这才晴了几日,怎么天儿又变成了这样子?罢了罢了,你们早些回去,若是待会儿雪下得大了,走回去这鞋袜又得湿了……”
听了这话,林姝与陆靖然便走了。
果然等着他们前脚到了榕园,这雪即刻就落了下来,还是是雪籽籽,可到了后来便是那鹅毛大雪了,原本这地上的积雪还没有化,不过是一个时辰的光景,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了。
林姝和陆靖然两人坐在内室,里头烧着暖和的地笼,案几上放着茶具,沸水咕噜噜滚着,不管外头是风霜还是雨雪,和他们俩儿什么都没有关系!
两人开始下了一会棋,只觉得乏了,索性舒舒服服靠在贵妃榻上说话,“……我听人说皇后娘娘被软禁之后,上朝的时候皇上还寻了几个不咸不淡的由头将章阁老训斥了几顿,后来还是八皇子进宫去与皇上说情,皇上这才没有发落章阁老,只怕如今皇上是真的厌弃了章家人罢!”
林姝枕着他的胳膊,仰起头看着他,只道:“还记得我小的时候曾听家里的长辈说起过宫里头的事儿,直说俪贵妃娘娘因为生的好,所以一入宫便极得皇上喜欢,可不管俪贵妃娘娘如何得宠,从始至终她依旧没能压过皇后娘娘半分……”
“呵,这宫里头的事儿远非是你看到的这么简单!”陆靖然伸出一只手,端着案几上的茶盅喝了一口茶,这才缓缓道:“生在皇家,这感情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在我看来,皇上不仅不喜欢皇后娘娘,甚至对皇后娘娘连半分敬重都没有!”
“当初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他之所以求娶皇后娘娘则是因为皇后娘娘的父亲乃是先朝阁老,看重的更是章家百年的底蕴……后来在皇后娘娘父亲、老瑞王、张阁老等人的支持下,皇上这才得以继承大统,可那个时候朝局不稳,皇上的皇位坐的也不是十分稳固,所以对皇后娘娘的父亲十分敬重!”
“这章家上有一国之母,下有宁国公夫人小章氏,章家在朝中的地位越来越稳固,稳固到即便章家什么都不做,可皇上还是会觉得忌惮,没过几年,皇后娘娘的父亲便去世了……那个时候皇上才松了一口气,更是打算将大皇子立为太子,之后后来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情,皇上心里头一直记得这件事,所以这太子之位迟迟没有立下。”
“若我是皇后娘娘,这太子之位一日没有立下,我就一日不得安心!”林姝便是没有当过母亲,可设身处地的想一想,也能够体会章皇后的用心,自己的儿子如今占嫡占长,这乃是太子之位的最佳人选啊,“没想到在这个关头却发生了庭生这事儿……”
就连她都不得不说俪贵妃的段位之高,蛇打七寸,一下子就拿捏住皇上的弱点了。
陆靖然点点头道:“皇上心里本是有几分犹豫,不知道到底该立三皇子为太子还是立七皇子为太子,三皇子占嫡占长,行事老沉,在朝中颇有威望,七皇子聪明伶俐,最像皇上年轻的时候,皇上自然是多疼他几分的,更何况皇上压根就不愿意看着章家的势力一点点变大,所以庭生的事也不过是一个引子罢了,只要引子一点着,很多东西都能化为灰烬!”
只可惜如今的七皇子也不是皇上心中属意的人选了!
两人说了会话,便用了晚饭,因为天气太冷,这一对小夫妻便早早上了床,陆靖然自然是一直缠着林姝,缠的林姝半点劲都没了,只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可第二天林姝还没有睡醒,便听到外头传来一阵仓促的脚步声!
打从陆靖然去了福建之后,她睡觉一直都极为浅眠,如今听到这声音便醒了,只叫了珍珠进来。
她叫了两声珍珠,珍珠并没有进来。
反倒是樱桃进来了,只道:“太太,珍珠姐姐方才跟着大爷匆匆出去了,好像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儿了!”
“珍珠去哪儿了?”林姝也察觉出不对劲来,倏地一下坐了起来。
之前陆靖然在家,也不是没有半夜半夏前来叫人的先例,但珍珠也跟着走了,这还真是头一次!
林姝只觉得这事儿定和内院有关系,只道:“他们去哪儿了?”
“去了荣寿堂,好像……好像是世子爷那边出事了!”樱桃上前给林姝披上了一件衣裳,这才道:“您要不要这个时候起来?”
林姝点点头,忙起来穿衣梳洗,匆匆喝了两口燕窝粥垫了垫肚子正准备出门的时候,芸豆冒着雪跑了回来。
哪儿有热闹,哪儿就有她!
可如今她面上却满满的都是着急,只道:“太太,不好了,昨夜……昨夜世子爷在白马书院被人挑断了手筋!方才白马书院那么递了信儿回来,老祖宗一听这消息就晕过去了……”
怪不得,怪不得陆靖然带着珍珠匆匆过去了!
林姝有些站不稳了,想也不想她就知道这件事是陆靖然所为,只是陆靖然比她想象中胆子更大。
白马书院是什么地方?
那里头的学生要么是显赫权贵之家的子弟,要么是日后最有出息的读书人,堂堂宁国公府世子爷在白马书院被害,便是皇上都会听闻这件事的!
林姝耳畔只想起上一世众人议论陆靖然的那些话——心狠手辣、枉为人子、这样的人一出生就该被溺死的……
当时的她对陆靖然也是极为不耻,可如今想来很多事情你听到的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
这样的行径的确是像陆靖然的做派,大大方方,光明磊落……只是旁人又会如何议论了?
如今的林姝也想不到这么多了,连伞都来不及撑,只带着樱桃和芸豆匆匆朝着荣寿堂走去。
老祖宗已经许久没有骤然晕倒了,如今的荣寿堂也乱成了一团!
就连白妈妈都乱了分寸,站在门口又是要人拿了对牌去请孙院判,又是要人热水伺候,又是要人去熬药……
林姝赶来的时候,宁国公、二老爷、二夫人陈氏等人都到了,陆靖然狠狠掐了一把老祖宗的人中,老祖宗这才缓缓醒了过来。
原本以为一切都是梦,但是老祖宗瞧着这屋内的光景,当即明白这噩梦怕是真的了,如今只道:“……你们都下去罢,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陆靖然守在床边,低声道:“祖母,您再忍一忍,白妈妈已经差人去请孙院判了,再等一等!”
从昨日就已经开始下了鹅毛大雪了,这雪一夜都没停,到了今儿这人一脚下去,那积雪恨不得都已经没过脚脖子了!
所以这孙院判在路上定是要耽搁不少时间!
老祖宗摇摇头,苦笑一声道:“当初孙院判他们那些大夫都说我怕是活不过这个冬天了,原本我还想硬气一回给他们瞧瞧的,让他们看看他们不过是有瘾罢了,可如今看来,我怕是不成了……”
陆靖然的嘴巴动了动,可话还没有出口,老祖宗就已经剧烈咳嗽起来。
等着老祖宗咳嗽好了,她才缓缓道:“你们也莫要说些安慰我的话了,我自己的身子骨我比谁都清楚,就算是能熬过今年冬天也怕是没几年活头了,祖母怕是等不到我的重孙儿生了……”
说着,她的眼眶只红了,她总以为自己一辈子经历过大风大浪,便是等着弥留之际也不会觉得有所留念,如今到了这个地步,却只觉得放不下!
她什么都放不下啊!
她放不下即将出征福建的长孙,放心不下断了手筋、生死不明的幼孙啊!
“您莫要说这样的丧气话,您放心,您会没事儿的,我已经派人去找了名医,有位大夫最擅长您这种疑难杂症,如今已经在路上了!”陆靖然半跪在床前,紧紧抓着老祖宗的手。
好像他的手一放开,老祖宗就要撒手人寰一般!
老祖宗苦笑一声道:“你们都下去罢,我有些话要单独和靖然说!”
白妈妈扬声道:“老祖宗……”
她知道老祖宗要说什么!
老祖宗咳嗽一声,道:“若是有些话再不说,只怕就来不及了,这件事,我还是想亲自告诉靖然,便是他恨我,我也无话可说了……”
白妈妈嘴巴动了动,可到底没有再说话了。
众人只跟在白妈妈身后出去了!
顿时屋子里只剩下这祖孙两人,陆靖然只听得到老祖宗那粗重的呼吸声,“祖母,您要与我说什么?”
他只觉得方才祖母的话他有些听不懂,祖母做了什么事儿?他怎么会恨祖母了?
老祖宗抬手想去抚他的脸,可身子却是亏空的厉害,连手都抬不起来了,到了最后只哽咽道:“靖然,是祖母对不住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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