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份出征,到六月份,不过短短四个月,高句丽便彻底纳入大唐的怀抱。大唐海军十万人,共计阵亡五百余人,伤六千余人,所到之处,无不臣服。边军六万人,共计阵亡五千余人,伤万余人。两相对比,李勣羞愧得老脸通红。
李治领着一干小儿郎整理出一份详细的战后报告,“啪”地一声摔在桌案上,淡淡地道:“英国公请仔细瞧瞧吧,其中,有不少与事实有所不符的地方,是不是冒领、夸大,或者是夺取旁人之功劳,还是要认真查一查。此外,不知是不是某些军队的习惯,看到钱财、女人就迈不动步子,烧杀抢掠,比土匪还要凶狠。呵呵,若是在海军中发现这种情况,轻者连降两级,重者砍头示众!”
李勣张张嘴,很想反驳。这打仗不就是为了发财么?这几年,国库充裕,倒是能按时发放饷银,但是,依照惯例,层层刮油,到下面士兵手里,也没有几个钱了,甚至让家人混个饱腹都不成。所以,大家除了打仗时虚报军功,顺手抢一点、拿一点,只要不是太过分,上面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李勣内心很有怨言,边军苦啊,一个个穷哈哈,可不像你们海军,出去逛一趟,就够几辈子吃喝了。至于说抢几个女人,那又有何大不了的?反正那些高句丽人都会成为奴仆或者卖到矿山,废物利用不是?
其余边军将领也是很不服气。虚报谎报不是惯例么?怎么这次就成了大事儿?还说什么降级撤职砍头,说笑吧?他们不以为然。但是,说话之人毕竟是亲王,所以大家伙还是很有眼色地埋着脑袋没有申辩。相互递着眼色,心道,反正这几十年都是这样过的,难道这会子就变了?虽说出征前已经发了一本厚厚的册子给大家伙,也一再命令要将各项制度纪律交代下去,务必让所有将士都背熟。但是,不是绝大部分不识字么?连好些中级将领都打字不识一个呢!所以,大家伙并不担心,法不责众嘛,若真追究,六万人,起码有五万人都得降职免职,甚至不少人得砍头。大唐边境,可离不得这些强悍骁勇的边军!
鲁王李元昌放下茶盏,悠悠地道:“稚奴,可是违反军规、虚报谎报的人太多?为以免遗漏或误会,全军彻查,绝不放过任何一个违规违法之人,也绝不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作为监军,李元昌的话让众将士心中一凛,唬得纷纷抬起头来,看向李勣。话说,现在李元昌已经由汉王进封为鲁王了。
李勣头疼地叹了口气。出发前,圣上单独传他到御书房,就是叮嘱他务必要约束下面的将士,务必以柴绍为主,务必遵守海军的纪律。可是,下面的将领却一个个不以为然,还把那些军规册子随手丢在一边,还道,纸张甚好,正好当厕纸,只可惜小了点儿。他拱拱手,道:“鲁王殿下,柴大总管,某监管不力,未能约束好下面的将士。某这就让人去清查,若有抢掠,必严惩,将抢到的财物全都收缴起来,一律归公。至于军功,全部重新核实!”
李元昌冷冷地一哼:“三日,本王给汝等三日,三日后要看到无任何弄虚作假的报告。哦,报告如何写,可以求教晋王殿下。”
三天?李勣很想说时间太紧了些,但是,看到柴绍当作根本没看到,扭过头去与崔瑾说话,讨论如何安置那些俘虏。而李治等一干儿郎却是一脸的慎重,一副誓不罢休绝不姑息的模样。李勣满嘴的苦涩加郁闷,这事儿看来不能善了,这些王爷自然不怕得罪人,只是自己下面那些丘八能服气?
不管这些边军如何吵闹。无规矩不成方圆,既然制定了,那就得遵守。见李勣被弄得头昏脑涨,柴绍好心地提醒道:“如今大唐军队强大无比,圣上志向远大,目光卓越,若不从严治军,今后如何继续开疆拓土,即便占领下来,如何能稳定下来?”他没说,崔瑾提出了若干军队改革方案,而他也是参与人之一,只是考虑到改革幅度太大,担心引起兵变,所以才想着按照教育改革那般实施试点,然后逐渐推广全军。
原本,在世人眼里,鲁王李元昌除了在书画上颇有才华,其余便没有什么出色的了。至少,在这些将领印象中,李元昌不过是只会拿支笔比比划划,然后长得一副小白脸模样。而他们,却是最看不起这样的只会耍嘴皮的纨绔。不过是运气好,出身好,生下来便能享受荣华富贵,而自己这些苦哈哈只能靠着搏命,在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才能保得妻儿老小温饱。可是,自己好不易从战场上抢得一丁点儿财物,好不易砍杀了几个敌军头颅,上面却要啥实事求是,不得夸大,不得作假,除了从敌军尸首上拨拉下来的那点儿钱财,其余均不得占为己有。即便如此,也必须是在战后打扫战场时才能顺便扒拉,若是你敢耽误战事,小心秋后算账。其余,任何所得,一律算作非法所得,一律上交。若是在抢夺中造成他人死亡,或者发生争抢,一律按军规从严处置。哎哟,这样子,没有一丁点好处,以后谁还愿意打仗,谁还愿意冲锋陷阵。就如蛮子们打草谷,自己抢到的东西和人口,还不是属于自己?你说战功?若按照海军的法子,不按人头,不讲过程,只看结果。那么,谁知道哪个立的功劳更大?人家海军有钱,富得流油,一场战斗下来,奖赏丰厚。而边军,即便是立下功劳,层层盘剥下来,到手的已没有多少了。故此,谁敢据实报功?
大唐的军队制度,仍是府兵制。而边军,不少是子承父业,世代相传。虚报家报,吃虚空,吃回扣,吃人头钱等情况极为普遍,而上下都是心知肚明,只要不是太过分,即便是英明如圣上,也是无可奈何。可是,如今不行了,作为监军的鲁王李元昌根本就不理会,更不理解边军的苦衷,板着脸道:“过去如何,其他军队如何,本王不管,也管不着。但是,既然圣上有旨,此次作战全部按照海军的规矩来,那么,吾等便严格执行旨意。”
而房遗爱指着一个数字:“哎哟,一直听闻边军如何英勇,不料还比不得刚刚成军几年的海军。啧啧,一样的武器,不过是几轮炸药包一丢,便可以拿下一城池的,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可是,你们居然伤亡如此巨大!谁都是爹娘辛辛苦苦养大,谁都是上有老下有小,就因为不遵军令,就因为擅自追击或进攻,便白白死伤这么多人。你们这些将领,该如何面对那一双双苦苦等候的眼睛?那白发苍苍的老人,那嗷嗷待哺的幼儿,那被生活的困难压弯了腰的妻子,却再也等不到他们的儿子,他们的父亲,他们的丈夫……”他声音越发低沉,充满了忧伤,让已经坚如铁石的将领们也不由垂下头来。
“再也不能回来了。”李治长长地叹息一声,接着道,“从此,家中少了支撑的顶梁柱,一家子便垮了,塌了!而造成这般不幸的缘故,大部分是因为不遵号令,不遵圣令,大部分是因为你们这些将领的缘故!看看海军,一样的作战,一样的武器,他们的伤亡率为何这样小?而每日战后,他们都要进行总结,发现任何问题,及时纠正,绝不再犯。没有虚报、冒领军功,没有侵犯无辜,更没有抢掠!不要说什么海军的福利好,这样好的福利,是他们自己辛辛苦苦合理合法挣来的。”
几人一唱一和,羞红了将领们的脖子,他们很想反驳。海军和边军能比么?他们出去一趟,便能赚个金山银山。而边军呢,那些打草谷的野蛮子,若是他们富裕,哪里还有必要寇边?根本没有油水嘛。至于海上的风险,哎哟,难道抗击来犯敌军就没危险了?
所以,人啊,总是眼馋人家得到多少,却没想过人家付出多少,只一味地指责老天亏待了自己,待自己不公平。
最后,这些满心不服气,满心想找茬儿的边军将领只得苦着脸走出高句丽王宫。除了高句丽王、王妃等原居住的宫殿被封闭外,柴绍将几个偏殿作为自己等人的办公、暂住之所。当然,王宫内的所有财宝,全都登记、打包陆续运送到船上,包括他们的地下库,全都被收刮得干干净净。还有那些大臣、王公等人的府邸,也是如秋风扫落叶般,干净得很。房遗爱笑道:“幸亏咱们的船只大,数量多,不然,还真装不下。哎哟,这下子真是发财了呢!”当然啦,人家几百辈子积攒的财富,全都被你们一下子掏空,能不发财么?
战争刚刚结束,还要继续深挖高句丽民间财富,大唐军队还不能立即返回。看到那一串串喜人的数据,李治眼珠子一转,对崔瑾嘀咕道:“表兄,那百济不是一向与高句丽同流合污么,好几次侵犯咱们的辽东,都有他们的份儿,既然来都来了,大伙儿在这里待着也没啥事儿,还不如……”
崔瑾扬扬眉,他也有这种想法啊。高句丽、百济、新罗,不都是一家子?新罗不好动,人家好歹一直对中原毕恭毕敬,但是百济就不能放过了。他点点头,决定顺道去百济逛一逛。反正,在百济和高句丽、新罗和高句丽边境,也各有一万大唐军队在那里,整日吃喝拉撒,难道就不花钱?再说了,其余人都立下大功,只有那两万人没得到好处,这样也不好交代不是?
所以,当崔瑾向柴绍提出:一是派兵教训不尊上国、为虎作伥的百济,最好是将其纳入大唐的怀抱;二是赶紧整理一份清单给新罗,你们多次向大唐申诉,说被高句丽和百济欺负,被他们侵占城市若干,现在大唐给你们报仇雪恨,花费巨大,难道你们就不该赔偿咱们的损失?什么损失?自然是出征后花费的所有费用,比如粮草,比如运费,比如将士们作战期间的津补贴,比如阵亡将士的抚恤金,比如受伤将士的营养费、安家费等等。啥,你说数额巨大,给不起?呵呵,既然给不起,你们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向大唐天子恳求?难道咱们就该当冤大头,白白给你们使唤?想得美!
新罗女王金德曼,号圣祖皇姑,亦称善德王、善德女王,真平王金白净长女,母王妃摩耶夫人金氏(葛文王金福胜之女),新罗国第27位君主,632即位。金德曼性格宽厚仁慈,聪明机敏,是新罗国第一位女性君主,深受新罗子民爱戴。
金德曼一脸的苦涩,自己是引狼入室么?刚出虎口又进狼窝,没想到不过几个月,便将强大无比的高句丽灭了个干净利索。大唐,如今谁敢与其争锋?答应,新罗哪有那么多钱财?不答应,小小的新罗岂是大唐的对手?人家一根手指头便能把新罗压制得翻不过身来。无论怎样做,自己都是新罗的罪人。
金德曼让人将柴绍派来的使者送下去好生款待,令所有大臣到王宫来商议。众臣听闻,大惊失色,纷纷叫嚷起来,有谴责大唐背信弃义的,有提议向大唐陈情请求少支付或不支付雇佣费、抚恤金的,有提出要予以坚决反抗的。王位上,金德曼毫无表情,心中无比失望。其实,这样的结果,自己早该预料到的。
这时,一名大臣走出列班,道:“大唐拥有世上最强大的武器,最强大的军队,岂是新罗可以抵抗和反抗的?若是反抗,请问,谁有把握能抵抗大唐铁骑,抵抗大唐的震天雷?若是向大唐天子陈情恳求,这自然可以,但是,那位柴大总管可是愿意等?他可是限期五日内答复,否则,自来取走所列数额的金银。”
“如此说,吾等唯有不得不从?这太窝囊了!”一名武将狠狠地跺了跺脚,恨不得立即便整军出发将可恶的大唐军队赶出这片半岛,高句丽是新罗的,百济是新罗的,所有都应该是新罗的。中原汉人不是满口礼仪道德,宁可吃亏也不能丢下“仁爱”的脸皮子,就应该将打下的地盘双手奉送给新罗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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