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公府门前,摆满了马匹车辆,从门口一直到坊门前,浩浩荡荡,好不热闹。
这是崔瑾宴请亲友。仅仅是够得上格儿的,加上家眷,便已上千人。哎,谁让五姓七宗枝繁叶茂呢?但是,从中,可足以看出崔瑾的人脉。可不是嘛,大家都从他手里得了不少利,以前是在苏州,走动不方便,如今既然回京了,又遇到这桩大喜事,自然是乐呵呵地前来捧场。知道崔瑾是个爱好风雅的,所以贺礼基本上都是字画古籍之类,也让崔瑾的小库房满满当当。除了亲朋,还有想来巴结的,眼巴巴地好不易寻了自以为是的宝物,但人家是按其价值再加一层作为回礼,然后客客气气地送出门房。这些人,是没有资格赴宴。
李治为了给崔瑾送礼,很是费了一番脑筋,在李世民和长孙氏跟前又是讨好又是卖乖,才得了一幅名人字画、一卷古籍。哎,谁叫自己手里除了宝石、金银便是珊瑚之类的俗物呢?那些东西,表兄是看不上的,不知库房里堆了多少呢!李世民咬牙切齿地瞪着李治和晋阳公主,一个个都是白眼狼,胳膊肘往外拐,就知道算计自家的好东西。
故此,见到那些礼单,崔瑾笑眯了眼,武珝和卢节捂着嘴转过头闷笑。郎君最是淡泊不过,但只要是瞧见好的字画古籍便舍不得移开眼睛。卢节心道,幸亏这些年爹娘一直在收集这些东西,谁都知道这是郎君唯一的爱好了。
也是转眼间,崔瑾便恢复了常态。挥挥手,淡淡地道:“这些便麻烦节表妹和珝儿好生收着,待以后有空闲,我让人修建一个密库,专门存放这些宝贝。”咳咳,人家是密室,他是密库。除了书房,他可不准备把这些名人字画展示在众人眼前,那会招贼惦记的。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是自己来到这大唐最大的收获!他想。只是,可惜不能带回去,也不知今后会便宜了谁?哎,真是让人惆怅啊!
武珝极为敏感地察觉到崔瑾情绪突然低落,忙问:“郎君可是累了?就让大伯他们帮着招待客人吧!”为了这场盛宴,崔理等人也早早地到了齐国公府帮忙。崔瑾被封为齐国公,不仅是崔瑾一个人的荣耀,也是博陵崔氏整个家族的骄傲。
正好,这日是休沐,大家都来凑趣,连虞世南也由他的孙儿扶着前来。今日,不仅是庆祝崔瑾进封为齐国公,也是狄仁杰和徐齐聃的拜师仪式。双喜临门,凑在一起办了。这个拜师仪式可是大唐最高等级的了,因为不仅有当朝最有名气的大儒名士,更有当今天子、皇后、太子已经一众在京王爷都要前来观礼。狄仁杰和徐齐聃兴奋得一整晚没睡着觉。
头戴羊脂白玉冠,身着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冰蓝缎面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束青竹绣纹三指宽镶嵌玉石的腰带,足蹬鹿皮短靴。因为心情格外舒畅,清冷深邃的眼底带了满满的喜色,让那原本让人沉迷的双眼更如那星河般璀璨。当崔瑾出现在众人眼前,即便是天天见面的李治等人,都不由呆了呆。房遗爱最是不服气,嘀咕道:“长得这般模样,让人怎么活?”
李治笑眯眯地搂着他的肩膀,打趣道:“不妨事,不妨事,反正你早就和高阳妹妹订婚了,只要你好生笼络她,多送礼物给她,她就不会嫌弃你的!”
房遗爱翻了个白眼,心道,好歹我已经有小媳妇儿了,长得水灵灵的,性子又活泼,可你呢?嘿嘿,不知媳妇儿还在哪个丈母娘家养着呢!他得意地撇撇嘴。
虽然年轻,但无人质疑崔瑾是否有资格收学生。君未见,那些不经意流出的字画是如何让人吹捧?君未见,那些偶尔传出的诗赋是如何让人拍案叫绝?君未见,那《三字经》和《弟子规》早已成为广为流传、启蒙必须的读本?还有那官学中所使用的书籍,都是崔瑾所编写,包含了语文、数学、历史、地理、思想品德、自然生活、艺术(音乐和书法、绘画)、法制等等。为何打雷下雨,为何下雪下冰雹,为何河面结冰等,这些在众人眼中极为普通平凡的事儿都被崔瑾找到了答案。这简直是全能啊!挑选一位大儒出来,你敢说你能回答崔瑾提出的奥数题么?咳咳,虽说有明显的欺诈行为,但好歹是君子六艺中的“数”吧?你解不出来?呵呵,那是你本事不够,进官学多读几年书便能刷刷几笔提交答案。如今啊,崔瑾已经编写更深奥的教材了。好吧,你说这些都是基础知识,那就随便考一考科举必须的四书五经,必叫你心服口服,赞不绝口。这些年,崔瑾可是一日不敢懈怠,将过去所学一一细细地掰开揉碎,对知识的理解更上一层楼。
狄仁杰和徐齐聃板着脸,严肃地跪在崔瑾跟前,听其教诲,斟上拜师茶。崔瑾笑盈盈地接过茶盏,喝了一口,给两个弟子一人一枚松竹玉佩,并亲手系在他们腰间。
其实,收弟子是最划不来的,那一丁点束脩,你还得劳心劳力地全方位培养他们,还得包他们吃住,甚至要为他们的前程奔走。房遗爱表示,太赔本了!“瞧瞧,那两枚玉佩可是珍品,就这样送出去了?”他咧咧嘴,眯缝着眼,很是不在意。
李治捏捏他的胳膊,咬牙道:“你真是钻进钱眼去了!你说说,这些年表兄没少教导你吧?吃的穿的住的难道不是姑父家的?表兄还得帮你赚老婆本儿,这不是更划不来?”
咳咳,那不一样嘛!我和小十三郎是什么关系?祖母出身陇西李氏姑臧大房,是小十三郎母亲嫡亲的姑祖母;母亲出身范阳卢氏大房嫡支,是小十三郎外祖母嫡亲的堂妹。你说,这是外人吗?房遗爱很是不屑。哪像你大唐李氏厚着脸皮上赶着要与小十三郎家认亲?人家不理会,你家老爹偏偏自作主张地就认了小十三郎的母亲为堂妹。呵呵,若非你大兄走运,一不小心就认识了小十三郎,不然,这家子能开口认下这门亲?五姓七宗啊,多么高贵的门楣,能看得上你们这不知所谓的陇西李氏?没听见民间流传的“崔家丑女不愁嫁,皇家公主嫁却愁”?房遗爱从内心深深地鄙视他。
午时,大唐最尊贵的几位款款而来,引起一片慌乱,立正、站好、弓腰、行礼。不过,为了不让众人拘谨,李世民夫妇和李承乾不过是略站了站,然后说了几句场面话,便离开齐国公府。没法子,有他们在,大家都不敢肆意说话了。其实,李承乾是非常想留下来的,这几日一直没有机会和崔瑾说话,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得片刻安宁。但是,他还得赶紧回宫忙碌自己的婚事儿,而崔瑾也忙着招待客人。最后,李承乾只得在跟随帝后离开的空隙,对一脸温和的崔瑾低声道:“待有空,好歹进宫一趟,可否?”低垂的眼中隐藏了满满的恳求。
崔瑾目不斜视地淡淡笑着,微微点头,轻声道:“后日吧,后日上午能抽出空来。”这怨不得自己,谁叫你家老爹、我的岳父之一抽风封了个国公的爵位给自己呢?这将给我带来多大麻烦他难道不知?木秀于林风必吹之,已经高高地矗立在一大片森林之中,那么醒目的靶子!这些年,我为这大唐、为这朝廷、为你们皇家做的事儿还少了么?三岁那年,哦,不对,那是虚岁,其实只有两岁,倒霉地认识你后,知道你的身份后,决定帮助你后,这些年,我有几天是逍遥自在无忧无虑的?可是,你们是如何回报?不吭声不商量便将我推到众人跟前,架在火上翻着面儿地烤,想把我身上的油烤没了,整个人都烤焦了,然后,没有功高震主,没有鸡肋弃之可惜食之无味。不过是让你安安稳稳地学习处理政务,好好保重身体,以便保证自己提议的那些制度策略能顺利地实施下去。不都是为了增强大唐国力,提升民族综合素质么?可是,你是如何做的?折腾来折腾去,不听劝告,不把健康当成个事儿。难道,还没等你荣升为第一位,便把自个儿熬坏,然后不得不另外选一位继承人?如今,李泰废了,嫡子中唯有李治,而自己最是担心若是李治得位,万一没了武则天也有文则天,生生破坏自己好不易潜默移化打造出来的盛世雏形。到那时,自己该是如何懊悔?已经花费了这么多心血,怎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局面被破坏?八年抗战的罪魁祸首倭国还没消灭,让百万好儿郎不得魂归故里的高句丽还没臣服,野心勃勃的吐蕃还没瓦解,还要那正在内战的西突厥尚未开始清理打击收拢。若储位不稳,社会动荡,如何实现自己的目标?所以,崔瑾也有意冷一冷李承乾。这几年太顺风顺水,让他有些想入非非了,居然肖想……咳咳,难道我就长得像那啥GAY?这容貌是爹妈给的,我有啥办法,如今又没有整容,不然,就整得粗犷一些,免得一出门儿便不得不忍受那些花痴的目光。话说,我家几个弟弟也长得眉清目秀,还有叔祖家的几位表兄弟也是芝兰玉树风度翩翩,怎就老盯着我?我已经是已婚人士,你也是有妇之夫、有子之父,好歹注意形象。情情爱爱,谁掉进去谁淹死!我啊,这辈子看来是没有希望一见钟情再见倾心,还不知被哪家的岳父岳母养着呢。
李承乾不知崔瑾的心头已转了若干念头,见他一直微微垂着眼恭恭敬敬地送爹娘和自己走,根本就没有和自己交谈的意思,很是不舒服。若非是想着怕被人误会,他定要甩甩衣袖大步离开。
崔瑾眨眨眼,不知李承乾为何不悦,冷笑一声,待这几位尊贵的客人离开,一甩广袖,施施然回去继续招待自己的客人。
原本宽阔庄严的大殿已被改建为会客厅,摆上两排各色菜肴,自个儿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嗯,这既是提前出来的自助餐。人多,太麻烦,干脆就自给自足,什么菜都尝一尝,然后端一杯琉璃杯,碰一个杯,与熟悉的人聊聊天增进感情。
崔府、李俊家几位长辈领着武珝和卢节,拉着崔瑾,周旋在众人之中,长袖善舞,圆滑而热情。一天下来,崔瑾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笑得僵硬了,真不知别人怎会喜欢三天一小聚,十天一大宴,带着温和仁爱的面具,累不累?也幸亏是今生投生到富贵人家,不然,就上辈子懒散的性情,哪里耐烦将时间浪费在这些无聊的宴会中?前世,他很受欢迎,一派温和儒雅的模样,但骨子里却清傲不过,所以到头来只有一个李志当作朋友,其余,不过是“君子之交淡如水”。而这一生,不知不觉中,身边就聚集了这么大群人,也把某些人当成了手足。
晚上,送走所有宾客,武珝忍不住揉了揉脸,让自己恢复正常,一转身,叹道:“虽说这份荣耀是圣上恩典,但也太累了,幸亏祖母和伯母她们指点着,不然,要闹笑话了!”
祖母王氏笑眯眯地道:“这可是整个家族的大事儿,我这当祖母的难道能够旁观?第一次主持这种事儿,是不是一直担心失礼?别怕,以后有的是机会练习。”
又对卢节道:“节儿这次表现得极好,雍容大度,很有当家主母的模样。如此,我也不担心了!”作为大妇,自然是要主持中馈的,早一些学着打理宅子也少一些麻烦。
卢节不是不知趣的,红着脸听祖母的教诲。
而外院侧厅,崔崇正在劝崔瑾早一些住进国公府,管那位是啥意思,自己装作不知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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