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东赞被夸得心惊胆战,李世民被赞得神采飞扬。禄东赞压根儿就不想大唐的君臣夸赞他,李世民却从不知居然自己在大臣们眼里是如此神圣伟大,虽然,二人都知道这些话明明是夸大其词,一个是恨不得立即将众人的嘴巴堵住,一个是巴不得多听听奉承话。最后,李世民好不易将笑不拢嘴的嘴巴勉强地合上,咂巴两下,得意洋洋地对崔瑾递了个眼色。
崔瑾长长地叹了口气,年轻俊美的脸上满是惋惜,他无比真诚地对禄东赞道:“大论,你瞧瞧,吾君臣是真心想你留下,你为何要执迷不悟非要守着那荒凉的高原,长安如此繁华留不住你?大唐君臣如此诚意留不住你?高官厚禄、美女豪宅,不过俗物,你必是看不上的。但是,吾皇却能给你一件你家赞普所无法给你的东西!那就是,一片让你充分施展才华、广阔无比的天地!”
禄东赞淡淡一笑,竭力按捺下心头的怒火。现在,他哪里还不知大唐君臣的打算,如此明目张胆地招揽,哪里是诚心诚意地招揽自己,分明是给自己拉仇恨,生生将自己和赞普之间亲密无间的关系撕开一条缝隙,太坏了,坏透了!可惜,明知如此,他却无可奈何,只得咽下这杯苦酒。“吾家赞普对在下的知遇之恩,无以为报,唯有殚精竭力辅佐赞普,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禄东赞抬头挺胸、义正言辞、慷慨激昂地道。
崔瑾呵呵一笑,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大论真是在世诸葛武侯,却忘了你家赞普并非蜀国阿斗!”
禄东赞一听,脸色微变,这话如何能让旁人传到赞普耳中?忙道:“吾主自然非阿斗,他英勇果敢、知人善用、胸怀广大、目光长远,实乃明主!”
崔瑾轻轻一笑,这是跟着学,开始自夸自擂了。他不屑地道:“是啊,你家赞普英勇果敢,所以才一再挑衅大唐天威,一再地败在唐军手里;知人善用,所以让大论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势遮盖了吐蕃的天空;胸怀广大,所以迎娶了尼婆罗的尺尊公主后又肖像我大唐的金枝玉叶,以为自己真是一块香馍馍,但凡是个女子都惦记;目光远大,难道是一直在垂涎我中原美景财富!!哼,原来是如此啊,着实大胆,我大唐未追究他多番扰民寇边的重罪,居然还企图通过求娶我大唐公主蒙蔽我君臣视线,实则是利用公主的嫁妆暗地休养生息,待他日兵强马壮,趁大唐不备,然后再咬上一口,即便再次被打回,大唐也会看在翁婿之情不好责怪。你说,是不是!”
崔瑾厉声喝道,一句句,一字字,狠狠地敲击着禄东赞地心脏。这正是松赞干布和禄东赞的真实想法,但是,他哪里敢承认?若是承认了,哪里还能走出这大殿?禄东赞连连叫屈,甚至跪伏在地,偌大个人,居然痛哭流涕地控诉委屈。
李世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青一阵,颜色不断变化,紧紧握着御座扶手的双手青筋毕露,让禄东赞更是担心恐惧不已。其实,李世民是努力在忍住大笑的冲动。哎哟,自家小女婿真是太坏了,让人稀罕得不行。又不由可怜瑟瑟发抖的禄东赞,这家伙即便再如何表忠心,他家赞普即便再如何宽宏大量,两人之间都该有嫌隙了吧?呵呵,听说,上次因为赔款一事,这禄东赞已经惹来吐蕃上下一片怒骂,还幸亏松赞干布一再维护,他才能够继续当他的大论。“诸官之中,大相最尊”,“事无大小,必出于宰相,便宜从事”,而居万人之上,一人之下。哼哼,即便是英明如自己,都不敢将这朝政托付于一人,这权势,哪个不贪,哪个不爱?一日享受了,便想终身享受,便想享受更多!
李世民瞧着那两个吐蕃使臣阴沉地盯着禄东赞后背的眼神,露出狐狸一般的笑容,和蔼慈祥地道:“大论之心,朕尽知,上次便知,一切尽在不言中。你回去也好,如此……咳咳,就按你说的去做吧!”还飞快地给禄东赞递了个朕明白爱卿之意的眼色。
你娘的,说什么呢?怎么听不懂?禄东赞心里破口大骂,脸上露出疑惑之色:“不知圣上是指什么?外臣不明白。外臣对赞普是忠心不二……”
李世民满脸笑容地打断他的话:“是啊,朕知道你的忠心,不必再提,朕明白!”
禄东赞看着李世民挤眉弄眼的模样,心里不住打冷战,还要申辩,李世民已经收敛了笑容,摆正了态度,严肃地道:“大论,现在继续回到和亲的话题。综合众臣之意,朕决定,大唐不会将公主下嫁于任何外邦,维护邻邦和睦稳定,何须牺牲公主一生?当然,若是吐蕃有知书达理、贤良淑德、容貌出众的公主,还是可以送几个到长安来瞧瞧。”是瞧瞧,被朕或者朕的儿子、宗亲、大臣看上了,或许会留下来。反正,多一个妾罢了,多一间房子,多一双筷子,都一个碗罢了。
松赞干布此刻的内心是崩溃的。他知道,这次自己的任务不仅不能完成,还被大唐的君臣耍了个透彻。从走进这大殿开始,自己就如同小丑一般,被他们愚弄。他咬着牙,看着一张张毫不掩饰讥讽的笑脸,恨不得扑上去咬几口。特别是那个长得比女子还美貌几分的看着人畜无害的年轻的武阳郡公,更是让他愤恨。美人皮下,居然隐藏着的是一颗卑鄙无耻的歹毒之心!恨,好恨!他忍受着身后那两道恨不得给他来个透心凉的目光,又怒又气,喉咙一甜,一口热血喷出,眼前一黑,委顿倒地。
李世民一惊,大叫:“哎呀,爱卿……咳咳,大论,你怎的了?来人,赶紧好生抬大论下去,让太医瞧瞧,定是昨日与朕商议……哦,不是,定是这几日大论太过操劳……”他语无伦次,很是焦急地站起来,连连挥手,让人小心翼翼地抬着禄东赞下殿,嘴里不住地懊恼,“轻声”嘀咕自己怎能因为着急着与他商议国家大事便没留心他的身体?或许是因为太过着急,或许是因为这大殿的扩音效果太好,这嘀咕声正好让禄东赞身后的两位吐蕃使臣听进耳中,记在心里。
崔瑾也惊讶地跑到禄东赞身前,俯下身亲自扶起他,急得差点掉泪,连连道:“哎哟,瞧大论这脸色,不知这几年是如何呕心沥血呢!大论啊,你千万不要有事,在下还没与你秉烛夜谈,虚心请教呢!”
李治一直在目瞪口呆地欣赏着自家老爹和兄长以及众位大臣的精彩表演,心头不断地反思,自己过去所做所为实在是上不得台面,瞧瞧,阿耶和表兄配合得多好,简直是杀人于无形。见禄东赞被气得当场吐血,他惊讶地扬扬眉,然后也跟着跑过来扶着禄东赞,皱着眉头,小脸上写满焦急,鬼鬼祟祟地瞟了瞟另两名吐蕃人,低声对崔瑾道:“表兄,大论已经牺牲这么多,奉献这么多,小弟以为,还是劝他留在京城好了。反正宅子是现成的,空了这么久。还有,姑姑家的……”声音越发低沉,即便那两人伸长脖子也听不见。崔瑾轻咳两声,瞪了李治一眼,又瞟了瞟两名使臣,李治连忙闭嘴。
长孙无忌等大臣连连叹息,面带关切,但碍于仍在朝堂上,不好围过来,只是相互低声嘀咕:“哎,大论忍辱负重,真是吾辈之楷模,佩服,佩服!”
“是啊,是啊,即便是某,无法做到他这般!”这是李俊说。
房玄龄摇摇头:“不必多说,心知便好,幸亏那两个吐蕃使臣听不懂汉话,不然让禄东赞回去后如何行事?”
“哎呀,瞧他两人的脸色,该不会他们听得懂吧?前几次那些使臣都要译者翻译才能听懂呢!”崔崇突然低呼。
“不会吧,听说只有禄东赞才学过汉话。”长孙无忌忧心忡忡地道。
两名使臣互望一眼,幸亏自己苦学了一阵子汉话,这事儿连禄东赞都不知道,就是怀疑他前次到长安已经被收买。哼哼,果然如此啊!还有那位晋王的姑姑,难道是已经有哪位公主暗地里嫁给了禄东赞,然后已经在长安另外安家落户?这大唐的公主千娇百媚,哪里是吐蕃女子能够比得上的?怪不得啊,上次来求亲,求亲不成倒是赔了一大笔钱财,后来数次在大唐边境打草谷,草谷没打到,反而死伤无数,原来是人家早就从禄东赞这里得到消息,然后做好埋伏。好啊,这个吃里扒外的奸细,赞普对他如此器重,让他享受至高无上的权力,居然敢背叛赞普,背叛吐蕃,这次回去,必要如实向赞普禀告!两名吐蕃人恨得咬牙切齿,但为了不让别人发现,连忙埋下脑袋,将恨意深深地埋在心头。
禄东赞被抬下去让太医诊治。李世民重新坐回御座,脸上仍是担心不已。他皱着眉头,很不耐烦地让译者将自己的话翻译给两名吐蕃使臣:“你家大论忧虑过度晕倒了,待会儿朕自会派人前去侍奉,你们就不必再管了。至于和亲之事,不必再说,若要和亲,便请你家赞普送几个妹子到长安来!好了,退下吧!”
在李世民的一脸嫌弃中,两名吐蕃使臣退出大殿。不久,殿内传出一阵压抑的笑声。李世民重重地咳了几声,才让大臣们正经起来。他肃然道:“吐蕃大论禄东赞博才多学,朕是诚心诚意邀请他留在大唐,众位卿家深知朕之决心,所以,在吐蕃使臣在大唐期间,必要多多关照禄东赞。”
“诺!”
“遵旨!”
众臣躬身应道。李治眼中冒着星星,哎哟,一个个的,从上至下,全都太狡猾了!嗯,为了不让自己纯洁的心灵受污染,还是过几日随同表兄回苏州去,感受大海博大的胸怀。
原本李世民要崔瑾留在宫中吃午膳,但被崔瑾婉拒,顺便将李承乾和李恪、李治三兄弟捎带走了,至于晋阳、高阳等几位公主已经先行一步。
宣阳坊崔府今日非常热闹,正门大开,贵祥和知书等人在门前迎接各位小郎君、小娘子,内院由武珝、卢节负责,外院儿由房遗爱和顾氏三兄弟关照。一大早,从城外山庄内送来娇艳夺目的鲜花和新鲜可口的食材,大家忙得团团转,终于将一切安排妥当。
虽然武珝嫁入崔府早一步,但并未得意,更为端起什么内当家的架子,反倒是与卢节商议着筹办此次聚会。她记得崔瑾说的那句话,自己的才华不能浪费在深宅内院之中。这是对她的最大肯定和信任,所以,她宁可将所谓的中馈拱手相让。卢节虽然年幼,时年不过十岁左右,但自从与崔瑾定亲后,卢家对她的培养不亚于嫡子,琴棋书画自然少不了,打理内务、关注时事等等是必须,还得勤加锻炼更是不懈怠,不然,如何配得上惊才绝艳的崔瑾,如何比得上皇家、长孙家、武家的小娘子?
此次邀请的小娘子一个个身份贵重,或是五姓七宗的嫡女,或是宗室女,或是勋贵之家嫡女。说来说去,全都是亲戚。此外,还给袁氏、顾氏、萧氏在京的几位嫡女发了帖子。崔皓杰已迎娶了江左袁氏嫡女,萧氏因为李恪之故,所以也算作亲戚。
顾氏几个嫡女收到帖子,惊讶、兴奋得几日未睡好觉,订首饰、选新衣,忙得不亦乐乎。唯有顾霖的小妹顾霏,瘦弱的身子一直在微微颤抖。顾夫人懊悔无比,早知今日,当初便不该拦着,不然,自家女儿如何会终日郁郁寡欢伤心流泪,后来也曾不顾羞耻地递话,但人家崔家哪里还肯应允?
“霏儿,若是你愿意去,这几日就好生养身子,不然哪有那日精气神?”顾夫人握着女儿瘦得不成话的手腕,眼中隐隐含泪。
顾霏虚弱地垂下眼帘,手里死死地抓着那帖子。去么?自己这副模样,如何能见人?不去?如何甘心?这次不去,以后可还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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