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霖等人被安置在崔瑾原来的院子旁边。让知书将他们请到书房。“顾兄,不知明日你们可有其他安排,若是有空,可以随某一起到崇仁坊拜见吾家祖父和伯父,下午去李府拜见吾叔祖,后日某不得空闲,便请房二叔带你们去参加一个聚会,是卢国公、鄂国公家的儿郎,他们都是心性纯厚之人,没有什么心机,认识一番也好。接下来两日,你们自由活动,可寻亲访友。某预计要在京城待十几日,这里有一份日程安排,若是你们有何意见或需求,尽管提出。”崔瑾首先为自己回来晚了表示歉意,然后随手写了张这段时间的行程表。
顾氏三兄弟接过一看,除了两日,其余都安排得极为紧凑,共计十五日。想必,那两日是让几兄弟去见自家长辈吧?他们看到那些人名,心头一震,除了勋爵便是顶级世家,甚至还有太子和吴王。虽然顾氏也是世家,但要想高攀上五姓七宗和皇家,还是极困难的。心里暗暗欢喜。特别是顾兴和顾苒,原本还要不甘不愿的,此刻只有无比的庆幸,庆幸家族选择了自己。
让顾氏兄弟早些歇息,崔瑾写了两幅字后,这才回了后院。武珝一直等着,见了他,令人退下,一下子扑到他怀里,紧紧地搂住他,生怕一眨眼便又要分开。崔瑾拍着她的背,柔声道:“我还没梳洗,一身尘土,也不怕弄脏了你的衣裳。”
“不怕,奴家不怕,只怕郎君离开。”武珝低喃,眼泪一滴滴地滑下,流进崔瑾的脖颈,染湿他的肩膀。
虽然早慧,但总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女孩子,不仅要负责偌大的报社,还要汇总分析京中信息,还得主持崔府中馈,着实是让她为难了。崔瑾歉意地道:“珝儿,委屈你了,再坚持一年,明年我回来便好了。然后又等一年,待卢节进了门儿,府里的俗事便可交给她,你便安安心心地发展报社,这才是我最为看重的。”
“奴家不辛苦,只是日日担心记挂着郎君。特别是今日在码头远远见到郎君这头发,心如刀割,恨不得以身代替。”武珝嘤嘤哽咽地道,“仔细问过顾家几位小郎君,得知缘由,更是心痛不已。郎君,奴家只求您今后须得多想想家人,想想奴家在家中苦苦等候。”
崔瑾的心轻轻颤了颤,缓缓地吐了口气:“好,我会千般小心。珝儿,最多再过十年,我寻一处风景优美的地方,再也不理会这些繁杂之事,不必勾心斗角,不必尔虞我诈,不必刀山火海,一家人,和和美美地生活,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漫随天外云卷云舒,花开花落,岁月轮回,自在洒脱。那才是我最喜欢最向往的日子呢!”真累啊,这十年,真的好累。如此算计,如此残忍,并非自己愿意,而是无奈。还得忍耐又一个十年,那时,想必一切都走上了正轨,自己也能够功成身退,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即便是躺在椰树下,什么都不做,听潮起潮落,看白云悠悠,也是极为快乐的。
“郎君是要隐世么?”想到手里这份产业,武珝很是不舍。
崔瑾抚摸着她的秀发,轻轻笑道:“不会到山间去,而是一片更广阔的天地,那里比当前大唐还要大好些呢,位于南太平洋和印度洋之间,是世界上唯一个独占一个大陆的地方,只是那里还有不少土著人,须得将他们收复才是。那里矿产资源丰富,钻石、黄金、银、铅、铁、煤、锌等产量是大唐无法相比的,那里环境宜人,风光壮丽旖旎,蓝天、沙滩、海岸、草原、沙漠,等等,无处不美,只是有一个不足,便是地表饮用水少,主要靠自然降水,依赖大坝蓄水供水。”
崔瑾缓缓道来。武珝靠在他肩上,默默听着,默默盘算着。比大唐还要辽阔啊,有海岸,有陆地,有草原,有沙漠,嗯,不错,不错,只是,不知那个地方在哪里,需要多久才能到达,若是太远,那就将阿娘也带去。至于那些土著人,杀一批震慑一批收复一批,建设城市正需要大量的苦力。只是如此,得现在就筹备才是,不然,临到头来哪里有那么多人替郎君冲锋陷阵,哪里有那么多人替郎君管理事务?人手不够,也不能填充那么多地方啊,难道就任其成为荒山野岭?那还不如就留在大唐好了。不过,帝王之心谁能猜得透?古往今来,因功高震主而卸磨杀驴的还少么?别说前代,就看本朝,卫国公便几次被猜忌,甚至被诬告企图谋逆。想来,还是离开的好,只是郎君如此辛苦谋划,却白白便宜了他人,真是不划算!
若是崔瑾有读心术,必定要叹息,真不愧是华夏上下五千年唯一的女帝,想得真深,真远,真透。“所以,再忍忍,即便再过十年,我们正当年轻,正是好年华。然后,我们带上儿女,在沙滩上漫步,在星光下低语,喝着新鲜的椰汁,吹着柔和的海风,或是在草原上飞驰,或是骑着骆驼领略沙漠风光,而后,将一切记入画册,变作雕刻,化为书法,融入琴音,如此逍遥,如此快活,方不负今生。”随着崔瑾的低喃,武珝眼前徐徐展开一副优美秀丽的图卷,她闭上眼用心感受着,唇边露出浅浅的温馨的笑容。
次日,恰逢休沐。吃完早饭,又让人接了卡登一家子,便与武珝领着顾氏兄弟一起到崇仁坊。见过苏州的繁华,再次被长安的喧闹所震惊,卡登一直惴惴不安。虽然有格山的不断宽慰和解释,他仍是无法提起自信。他处处小心,就怕丢了脸面,又是庆幸,幸亏有儿子格山提醒,不然自己连基本的规矩都不懂。
武珝和耶娜及其小女儿杰丽娜乘坐一辆马车,卡登与他的次子、三儿子坐一辆,而崔瑾和格山等人则骑马。武珝知道崔瑾对卡登一家的看重,所以便耐着性子用手势与耶娜交流,面对这位年轻白皙秀美高贵的女子,耶娜很是羞惭,知道这是崔兄弟的女人,也很想与她交好,便鼓起勇气叽里呱啦地一边比划一边说,武珝不断微笑点头,两人虽然“说的”往往不是一回事儿,但也没冷了场,反倒是极为和谐温馨热闹。
另一辆马车内,伊戈默默地看着对面的弟弟普加小口地吃着精美的糕点,喝着甜美的果汁儿,他很想掀开窗帘子瞧瞧外面,外面,似乎有很多人,很热闹。他想起了刚才见到的那位长得极为漂亮的贵人,大哥说,那是叔父的妻妾,应该喊婶婶。什么叫妻妾,不就是女人么?什么叫婶婶?平时,他们都是喊名字的。所以,大哥说,今后要读书学习,不然就不懂基本的礼节,不然就会被人愚弄。为何要读书?难道天天像大哥一样手里那本厚厚的东西,上面画着一些曲线?这些日子,天天跟着大哥学说话,大唐话,很难说,也很好听。大哥说,自己很聪明,都会说好多话了,比如会喊“叔父”、“婶婶”、“叔祖”、“太叔祖”等等,这些,大哥都仔细解释过,说,他们都将是自己的亲人。阿爸说,要听大哥的话,一切听从大哥的安排,还说,以后便让自己和弟弟普加留在大哥身边,一起读书识字,一起学规矩。虽然很好,因为能穿那么好看的衣裳,吃那么好吃的食物,可是,真的舍不得离开阿爸阿妈。阿妈说,去吧,那样对你们更好。见到普加吃得满嘴都是,拿起身边的帕子给他擦了擦嘴,低声道:“普加,不要再吃了,小心肚子疼!”
卡登也回过神来,从昨日开始,他便有些神游,被这繁华、庄重的大唐京城震慑得晕头转向,直到此刻都觉得恍如梦中。他迷迷糊糊地看着小儿子脸上手上的糕点碎屑,皱了皱眉。这小子今早吃了那么多食物,怎么还是没吃饱?他将糕点盘子端到一旁,沉声道:“不许再吃了,真丢人!”
崔瑾也在与格山说话,问他是否习惯:“原本是应该让你们一家到崔府去住的,只是你父亲是以未来的吕宋王的身份觐见天子,加之有其他头领同行,只得委屈你们了。”
格山恭敬地道:“叔父放心,父亲都清楚。鸿胪寺安排得很好,好在一路上教了不少礼仪,不然,今日是要留下来学规矩的。昨日,礼部来人,看了一遍我们如何行礼回话,说基本合格,又说了些面君时的注意事项,便让我们自行练习。”
崔瑾点点头,自家祖父便是礼部尚书,这些规矩自己还是清楚的。
经过东市,看着那道高墙,崔瑾笑道:“过几日,让知术领你们到东西市瞧瞧,很是热闹。长安不比苏州,是按坊规划的,每晚还有宵禁,多待几日便习惯了。”
正说着,突然,崔瑾听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撕破了空气,定睛一眼,支支黑黝黝呈重箭飞速地迎面而来。李宝大喝一声:“小心!”护卫们企图阻止箭支运行,格山也迅速拔出腰间的短剑。崔瑾眼睛一眯,凭着自己的速度,倒是能够避开,但若是避开,那箭支便会射中身旁的格山。他咬咬牙,甚至一扭,左手一挥,使了个“卸”诀,卸掉绝大部分力量,稳稳地将箭握在手中。还未待众人松口气,紧接着,又是一支箭。崔瑾故技重施,右手一伸,将箭接住,脸上微微泛红,口中轻轻喘气。这是强弩的射出,这力道若是旁人,此刻早就命丧九泉。不料,又是破风穿云的声响,第三支利箭直直地射向崔瑾的面门,而此刻,他一仰面伏在马上,哪里来得及躲避。
“武阳郡公!”
“小十三郎!”
“叔父!”
一阵阵惊呼,响彻天际。路人也纷纷急呼,纷纷躲避。不少人已经认出马上那位俊美无比温润如玉的少年郎便是有文曲星转世之称的崔氏小十三郎。许多人惊恐地瞪圆了眼,更多的人却闭上眼睛不忍一看,就怕亲眼目睹这位惊才绝艳,这位胸怀大唐,这位为大唐百姓做出巨大贡献的天之骄子血溅当场。半晌,无声无息,知书等人怒喝一声,扑向崔瑾。格山死死地勒住受惊的马匹,驱使着它靠向崔瑾,颤抖着手伸向那双眯缝着的眼。
“速速去追,杀无赦!”李宝厉声喝道,指向高墙后的一扇窗户,“封闭东市,绝不能让贼人逃脱!”
一支长三米直径五六厘米的超级重箭“哐当”一声落在地上,崔瑾摇摇晃晃地坐起身来,吐了几口含着血丝的唾沫,摇摇头,心有余悸地道:“害得我的牙齿都松了,这贼人真该死!”
“叔父,您……”格山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手在半空中颤抖着。
知书知术等人一脸恐惧,紧紧地将崔瑾围在中间。崔瑾将两支中箭握在胸前,冷冷地道:“一人去衙门,一人去金吾卫,请他们派人捉拿刺客!”
知书和知术得令,扭过马头,飞驰而去。李宝扒开人群,挤进来,急急地问:“可有受伤,某已经令人封锁东市,务必擒到那贼人。”
崔瑾轻轻抚摸着那幽深冰冷的箭矢,唇边浮现一抹自嘲:“真是看得起我啊,也不知是请了哪位高人,居然能射出连珠箭,可惜,这箭太重,颇为耗力,不然,多射几箭,我即便有三头六臂也无法躲避。”若是用重弩,太不好隐藏,唯有用弓,那么,可想而知其箭术是如何高明了。这重箭,若是射程在三十米以内,可以轻松地射穿厚重的城门,甚至能够将城门后驻守的士兵穿成一串。那么,此人该是如何恨自己了,一连三箭,箭箭夺人命。即便自己躲避开,这力道,不仅会射中格山,甚至能穿透近旁的马车。此刻,双手仍微微发麻,嘴唇仍是肿痛不已,不仅是牙齿松动,双唇都已磨破。
街上,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武阳郡公威武,武阳郡公威武!”
此刻,武珝瞪大了眼,眼中噙满泪水,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崔瑾转过头,对她轻轻笑了笑,道:“无碍,不必担心!”
很快,一群身着盔甲的武侯、手握长刀的捕快出现在众人眼前,崔瑾对中郎将和长安令拱拱手,将事情大致将来,中郎将和长安令脸色大变,立即令人速速封锁东市,挨家挨户搜查刺客。崔瑾道了“谢”,又令知书和知术积极配合,一起搜查,便在一大群人的护卫下继续前往崇仁坊。
卡登担忧地放下帘子,心想,原来这京城也不平安啊,居然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射杀,难道,那人比崔兄弟的背景还要深厚?也不知崔兄弟是得罪了何人?若是自己,那么粗重凌厉的箭,莫说连续三箭,就是一箭,都无法躲过。他也看到了,自己的长子格山便在崔瑾身旁,若是崔瑾躲开,那么被射中的便是格山。他捂住脸,心头像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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