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则和蔼可亲地看着武二娘,笑道:“二娘,这些时日在舅父这里过得可好?哎,一转眼,连二娘都长大了,再过几年就可以嫁人了,舅父也老了!”暗自打量着面前的侄女,心里有些纳闷,虽然很有些颜色,但与崔小郎君相比,也不过五六分吧,怎就那么幸运,被那位小郎君看中了呢?不过,这也是好事,如果真能被人家看上,自家也能得些好处不是?虽说勉强算得前朝贵族,但实际已经沦为旁支,有甚好事哪里能轮到自己?到如今,自己也没能在朝里当职,唯一的儿子也不过是名普通的千牛卫。心思飞快地转动,脸上的笑意更加浓厚。
武二娘很是惊讶,还是两个月前见过舅父一面,其后便对她姊妹不闻不问,舅母待之也不如最初热情,而下人们最是会看眼色,随之也逐渐怠慢起来。除了每日的饭菜按时送到,其余却无任何物什,眼见已到夏日,当初回京时也未曾准备夏衣,才不得不绣些物件去卖。只是自己一向爱读书弄墨,而对绣功不精,所以即便很费了些心思,也卖不出好价钱,幸亏绣庄看到那些绣品的用色和花样有些独特,才不曾压价。她垂下眼帘,略带羞涩地回道:“多谢舅父和舅母关心,二娘和三娘在府中过得很好!”
见她未曾诉苦道委屈,杨夫人松了口气,道:“你这孩子,到了舅父这里,就是回到自个儿的家,若是有哪个不长眼的怠慢或说了声不中听的话,就应赶紧告诉舅母,无论是谁,舅母决不轻饶了她去!瞧瞧,怎的已是这季节了,还穿着厚衣?前些时日,舅母不是让人给你和三娘量身制新衣的么?”
“来人!”杨夫人扬声唤道,见内院管事大娘进来,冷冷地盯着她,道,“说,两位小娘子缝制的新衣在哪里?还有,让你们准备的新首饰在哪里?今日若是不说清楚,便别怪我不顾旧情,按家规重罚了!”
那管事大娘一惊,忙道:“娘子,老奴早就按娘子的吩咐交代下去了的,还特意到针线房走了一遭,交代曾家娘子先问问两位小娘子喜欢甚颜色样式。后来,老奴见到针线房也有记载,所以就没再留心了。郎君,娘子,是老奴的错,老奴应当仔细核实的。”
杨夫人沉吟片刻,对杨则道:“如此,定是那针线房作怪。只是,郎君您前几年便将那差事交给张姨娘打理,妾身也不敢多问。也是妾身的疏忽,哪里真能放心呢?”
杨则一听,恨恨地一拍桌案,道:“即日起,你将内院所有事情都打理起来,若有谁敢多说半句,无论是谁,一律按家规处置,绝不姑且!”
“是!郎君!”杨夫人又惊又喜,好多年以来所受的委屈一下子发散开来,看向武二娘的眼神越发温柔。将她唤到自己跟前,越看越是中意。“二娘啊,以前是舅母疏忽了,二娘可不要怪罪舅母才是!”杨夫人轻轻地抚摸着武二娘的头,和蔼地道,“舅母也没个女儿,你表兄大了,如今也和舅母不亲近,以后二娘和三娘可要经常来陪陪舅母才是。”
武二娘仍是摸不着头脑,这是作甚,怎的突然就对自己亲热起来?但面上不显,既是亲昵又是柔顺地道声“是”。
杨则看到这一幕,欣慰地点点头。将一张帖子递给武二娘,道:“这是宣阳坊崔府小娘子给你和三娘的帖子,邀你们明日作客。”
看到帖子武二娘一愣,当听到宣阳坊崔府几个字,心里砰砰乱跳,脸上掩饰不住惊讶和欢喜,让杨则看得分明。“娘子,赶紧让人给二娘和三娘准备新衣,首饰也得要最时兴的,不要让崔小郎……嗯,崔家小娘子误会,以为咱们府上困窘落魄。”
看着桌上新簇簇的华丽衣衫、一匣子最新式样的首饰,武二娘不觉有些呆愣。三娘欢喜地挑挑拣拣,在发间戴上又取下,这次回京,因为长途跋涉,也没带多少首饰回来,原本想回京后再买几件的,但阿耶随即便离开,只留下不少钱财给大伯,说需要时再去寻大伯要,但哪里能拿得回来?
他,是怎的知道自己未离开京城?又是怎的知道自己的落脚之处?武二娘心道,随即又不由哑然失笑。都说崔小郎君是文曲星转世,又得袁国师真传,能掐会算,连万里之遥的农家作物都能算得出、种得出,又岂能不知自己的处境?心里一阵欢喜。如此说来,他也是惦记着自己的,不然,他要顾及那么多事儿,哪里能想到自己?
“二姊,嘻嘻,这次又能见到崔小郎君了哟!”武三娘不知何时已经趴在她身上,笑盈盈地道,“三娘便知道,崔小郎君一准儿会算出二姊在此受苦受难等着他呢!”
“呀,你这小妮子竟然胡说!”武二娘被人道破心思,又羞又恼,将三娘的小脸轻轻拧了拧,道,“哼,看你还敢胡言乱语,今儿二姊非得整治你不可!”
武三娘捂着脸四处躲闪,一边笑着:“二姊害羞了呢,脸都红了,被三娘说中了呢!”
姊妹俩笑闹一阵,武二娘将三妹按在铜镜前,仔细给她梳理头发,细细叮嘱:“三妹,博陵崔氏是天下世家之首,必是规矩甚多,明日到了崔府,你得处处留心,不要说错了话,行错了事。崔小郎君待人和善,但他阿姊的性情我们却是不知的。可是,我们也看到那些世家女,哪个不是最重礼节,虽说阿耶被封为应国公,但哪能入得世家之眼?还有,舅母送来的这些饰品件件华贵,我们只挑选几件清淡高雅的便是。崔小郎君性格高洁,我看他穿着虽精细,但并不喜繁琐,更不喜色彩艳丽。”
“是,二姊最是会识人,也最懂崔小郎君的心思,三娘都听二姊的!”武三娘笑嘻嘻地道。
“你这小妮子!”武二娘点点她的额头,“明日切不可如此胡说,让人笑话!”
武三娘吐吐舌头,道:“才不会呢,三娘一向很听话很乖巧的。”
那夜,武二娘迟迟不能入睡,辗转反侧多时,直到三更天,才迷迷糊糊地睡去。梦里,却是满目的桃花,随风飘舞,桃林深处,传来悠扬的琴声,一道清冷的身影若隐若现。待她走近,却被三娘惊醒。啊,原来是一场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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