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继续着。琴棋书画的老师于开学第四天正式上岗,与张先生住“品兰居”。老师们很满意,在京城周围,仅有这个庄子有温泉,太舒服了,真是养生胜地啊。不仅有温泉泡,还有新鲜的各色蔬菜,这大冷天儿的,真是太幸福了!据说,这是第一期,那么,是否还有第二期、第三期?嘿嘿,最好每年冬天都开设一期。
老师们到齐,崔瑾也稍微解脱。对整个西山进行了仔仔细细地巡查,发现不少问题,一边走,一边记,让身边的管事额头冒汗,腿脚打颤。几天下来,边边角角都检查了一遍。他将各处管事召集起来,手轻轻地、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淡淡地道:“说说吧,都说说吧,你们各自的情况,有何不足,有何需要改进的地方,有何改进措施,都统统说说吧!今儿天色还早,离晚上歇息还早,咱有的是时间,有的是精力,有的是耐心!”
莫三郎一听这话,不对劲,这话说的人心底发虚。作为庄头,但凡下面犯了什么错,自己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忙站起来,拱手道:“小郎君,仆管理不善,让小郎君失望了!”
崔瑾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且不忙,先听你手下这帮人如何说。嗯,先分内外,但凡大树都是从内开始腐烂,咱就从内说起,就从油盐酱醋说起,从吃喝拉撒说起,从衣食住行说起。”
每说一句,那分别掌管庄子吃住行的管事的心就抖一下。几人垂下头,手在袖中微微颤抖。
屋里一阵死寂。崔瑾轻轻叹口气,道:“都是庄子里的老人儿了,都是崔氏的家奴,某却料不到,居然敢欺上瞒下。以为某是三岁小孩儿,不知外间世事,不知亩产多少粮卖几何?高产量产的庄子居然剩不了多少粮食,卖不了多少钱财!哈,全都被你们吃了喝了用了,还是拿回家卖给人了?怪不得某一直心存疑虑,费了这么多心思,怎这收成不过多上十倍,照理说,应该有二十倍、三十倍,甚至更多!还好意思让皇庄和各世家上门求取经验。哼,某都觉得丢脸!”
不少人脸色煞白,汗珠布满额头。莫三郎一见他们这般神色,顿时明白许多,心里既是恼恨又是愧疚,“扑通”一声跪伏在地,道:“仆辜负了小郎君的信任,仆有罪!”
崔瑾一声不吭地打量手中的茶盏,瞧也不瞧地上的莫三郎,脸上淡淡的,无半点怒气。一股凉气从心里涌出,大家越来越心寒,越来越心虚。有问题的自然是双股战战,没问题的也赶紧回思是否哪里做错却不自知。
一个跪下,自然就有两个,接着便是一大片,而那些原本以为自己没甚大错,或心存侥幸以为不会被人察觉的,也都跪下。
崔瑾轻轻蹙了蹙眉,他没料到竟然个个都不清白个个都是犯罪嫌疑人。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这道理他八辈子之前就懂得了。但是,没想到自己最为看重、最为关键的地方,居然最是藏污纳垢之处。哎,真是失策、失败啊!这也不是个事儿啊,全都引咎辞职,中层全都没了,这暂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接替啊。
轻轻的叩击声,声声入耳,省省如雷。有人撑不住,一狠心,着向前跪走几步,“砰砰”地磕了几个头,道:“小郎君,是仆狼心狗肺……”
“停!”崔瑾止住他,淡淡地道:“今儿某不要你们说出来,话这当众一说,什么都没了,面子没了,底子没了,说不得命也没了。”个别人浑身哆嗦。崔瑾看得明白。
“回去吧,好好想想,再与爹娘兄弟、老婆儿子商议商议,若这些没有,也可以和亲戚朋友商议商议,甚至和外面相好的商议,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后,将自个儿的事情理清楚。”他想到前世所接受的各种主题教育,灵机一动,道,“要从深层次挖掘自己思想上、行动上是否存在问题,是否有利用权力之便为自己及家人、亲戚朋友等等谋取不当利益,是否有家人和亲戚朋友、下属利用你们的权力之便行不当之事,等等,你们均仔仔细细认认真真,从内心深处查清楚,查透彻,若有隐瞒,严惩不贷!不管你们隐藏有多深,隐藏得多远,你还是逃不脱大唐的土地,哪怕是天涯海角,某也能清查出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所以,不要心存一丝侥幸,不要有一丝半丝隐瞒,隐瞒越多越久,结果越惨!该吐的吐,该说的说,行错了那些事,说错了那些话,损害了庄子那些利益,统统一丝不漏、白纸黑字、规规矩矩地写出来,一式两份,三天之后,交给贵祥。钱财交到宣阳坊崔府账房上,按年份计算,一年五分利,账房那里有某单独的账目,自会给你们一份收款凭据;地契、房产、物什交到贵祥处,写好清单和出处;若是有那吃了喝了贪了给了或浪费了的,按市价折合为钱财,仍按年份计算,一年五分利,交给崔府账房。”
大滴大滴的汗水落在地上,每个人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
“某不管你是原崔家、李家、王家或是哪家的人,只要在某这里,就是某的人!某也不管你是否还想干不干这份差事,先把事情说清道明,先把以前的事儿了结了,咱们再说以后的事儿。再次申明,甭管你藏得多深,藏得多远,某都会知道。所以啊,各位,你们就赶紧去找该找的人商议吧。三天后,某在此静候佳音!”
对贵祥递了个眼色。
贵祥冷冷地道:“各位管事,请吧!”将门打开。
一群人慢慢爬起来,想说话,却被贵祥止住:“小郎君是何等人物,能在此处对各位说这番话,是不忍各位一错再错,若是各位仍不知悔改,那某也爱莫能助!”
众人垂头丧气地挪动步子,鱼贯而出。有人哀求着拉着莫三郎,道:“莫管事,求求你替某向小郎君说说情吧!”
莫三郎冷笑道:“某还不知如何向小郎君请罪呢,哼,求情,某都是让你们给害了!”
那人又向贵祥求情,贵祥大声道:“求人不如求己,有这功夫,还不如认真想想自己这几年干了些甚?小郎君最是仁慈,若是好好交代,及时退还,仍会念到各位往日的辛苦,若是以为小郎君年幼好欺,那就等着吧!即便崔氏、李氏、王氏或者哪家哪位说请,小郎君还有宫里做主呢!”
此话一出,顿时彻底将某些人残存的侥幸打散打没了。
哎,这当领导不好当啊!连道家儒家兵家法家杂家,家家的学问都用到了。不容易,不容易!崔瑾让贵祥赶紧将各管事的名册拿来,写了几封信,令马云天速速回城交给收信人。这才松口气。要知根知底,还得仔细查查。又令人传话莫三郎,现今手上的事儿,若有半点轻慢失责,重责重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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