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游伎皆秾李,行歌尽落梅。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唐代苏味道写出了正月十五夜长安盛况。
虽然唐初长安城内居住人口不足百万,但此刻也是人流如织,豪门贵族的车马喧闹声,普通百姓的欢笑声,汇成一片,整个城池成了欢乐的海洋。崔瑾放开心思,将自己融入眼前的欢声笑语中,在马上远远地观看着各户门前的花灯。若是有特别新奇好看的,便停住多瞧几眼,评论赞叹一番。接着,转入东市。这里便走得慢了,将女眷围在中间,随着人群走走停停。各商家也卯足了劲儿,拿出最好的灯放在门前,或是富丽,或是雅致,或是新奇,总能引来一大群人来观赏。不少花灯设了谜面,若你有些才华,不妨猜上一猜。李治便看中了一盏美人儿灯,恳请自家兄长猜谜。李承乾沉思片刻,正待回答,李泰已上前将谜面扯下,道:“一边是红,一边是绿,一边喜风,一边喜雨,这是‘秋’字。”
那守灯的小厮瞧了眼谜底,笑道:“小郎君猜的正是,这盏美人儿灯便是您的了!”
李泰接过灯,随手递给李治,道:“稚奴,你还看中哪盏,四兄予你猜去!”
李治欢喜地拿着灯上下瞧了瞧,叹道:“哎,还是没有表兄画的嫦娥美,也不会自个儿跑到月亮上去!”说着,便将美人儿灯递给侍卫,仍是将嫦娥奔月走马灯宝贝似的拿着。
李泰的满脸笑容顿时凝固,狠狠地握了握拳,笑着对崔瑾道:“表弟制的灯确是精致些!”
崔瑾笑道:“是稚奴怕我以后不给他制作新奇玩意儿了,才哄我开心呢!”
“好啦,你也别得意了,快瞧那盏灯,哎呀,或是有数十尺高吧!”崔芮将他紧了紧,示意他看远处的那盏巨型宫灯,“这得浪费多少布匹啊!”
“所以,还是咱们府门前的冰灯合算吧!”崔瑾洋洋得意地道,“若是他们都制成冰灯,得省下多少钱财,捐给贫苦人家也好,或者捐给朝廷,也可多给将士购买几件冬衣了!”
“好好的,赏灯便是,说甚废话!”崔芮忙道。侧目一瞟,见李承乾若有所思的样子。再看李泰正与李治说话,而其他皇子离得远,未曾听见。“有些话私下说即可,不必让旁人听见!”他低声提醒长子。崔瑾眨眨眼,刚才压根儿就没往那些事儿上想啊,自己今晚只想当个小孩儿。
“好大的灯!”李治顺着李泰的手看向前方,拍着巴掌嚷道,“哎呀,上面还站了几个小娘子呢,若是不留神摔下来怎办?”的确,那花灯上有一女子在抚琴,一女子吹笛,一女子边唱边跳。崔瑾仰起头,眯缝了眼仔细瞧,也替她们担心。这灯大概有十几米高吧,又没见栓保险绳,若真的摔了下来,哪还能活?想必这商家也是有对策的。
“这盏灯或许是今年灯王候选了。”崔芮道。
灯王?崔瑾还不知有这桩事。崔芮便解释了一番。原来,大唐初定,为促使长安人心安定,增加人气,长安、万年两县官府便商议上元节评选出三盏最得赞誉的花灯,各家各户一票,投向自己最心仪的灯。参加争夺的,是除了皇家和官府以外,包括商家和各家扎制的所有花灯。对于各豪门世家而言,不过是增添个乐子,但各商家却是卯足了劲儿,各显神通,一盏比一盏精致豪华,倒是让市民大饱眼福。
“获得前三名,有不少奖励吧?”崔瑾顿时来了兴致。自家造的那盏冰灯也是人气极旺盛的。
“也算不得多,分别是一百贯、六十贯和四十贯,还不够扎制一盏灯。”崔芮答道,随即明白长子的意思,笑道,“你该不是以为自家那盏灯能夺得灯王吧?”
“四十贯也好啊!”崔瑾笑嘻嘻地道。一贯是后世的三百元,四十贯是不多,一万二罢了,但自家那盏可算是无本生意,不过浪费几支蜡烛而已。那日见知书几人在院中堆雪人,便突发奇想,发动府里上下筑冰砖,垒冰墙,然后浇水,最后便由自己雕刻。崔芮见他贪玩,也不阻止,只是让人看着不要受凉得了风寒。崔瑾更是在主院筑了一个滑梯,将崔玦放上去滑上滑下,乐得崔玦呵呵直笑。最后,连一向稳重温婉的阿姊也在旁跃跃欲试,经崔瑾一再撺掇,终于走上去滑了几次,笑得极为灿烂。
崔芮抚着下巴,点点头,道:“这倒是未必不可。”他也觉得自家那盏冰灯既新颖又别致,特别是那几个冰人儿,雕刻得与真人一般大小,表情极为真切生动,活灵活现。还有桥上的石狮、祥云,桥边的几棵垂柳,都雕刻得极为精细。晚上,在烛光的映衬下,晶莹透剔,桥上之人似活了一般。“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长子看着那冰桥笑道。崔芮虽觉这话直白,但也甚为贴切。
除了这盏巨型灯,东市不少商家扎制的花灯也甚是精致。但骑马走了一阵,便行不动了,前方人群过于拥挤。虽说李承乾带了数十名人高马大的侍卫,但奈何观灯的人实在是太多。
刘益挤到李承乾跟前,禀告道:“大郎,前面有人荷包被盗,然后又有几个小娘子的珠钗等物在混乱中丢失。现金吾卫正在清查,县衙也有人在疏通人群。”
李承乾知无大碍,便对崔芮道:“姑父,这前面的花灯想来大致相同,不如转道去各坊瞧瞧?”崔芮也有此意,毕竟身边跟了圣人最喜爱的皇子皇女,稍有不慎,崔家也无法推卸责任。
各坊各家制作的花灯也是值得一瞧的,看得众人兴致勃勃。到了西市,这里也是人头攒动,特别是那些胡商店铺前的花灯,多了几分异域风情,而那些扭动腰肢助兴的胡女,让不少人驻足不前。在一茶肆内稍作歇息,此时早敲过二更,众人疲惫不堪,李治伏在李承乾怀里已是睡眼惺忪。崔芮忙唤人将李治包裹严实,赶紧打马归去。到了宣阳坊,见长子仍有精神,便让隽娘带女儿先进府,带了十余个随从,送李承乾等人回宫。
“今晚让姑父姑母费心了!”李承乾拱手致谢。李泰等皇子皇女也礼貌地行礼。
“几位殿下已困倦,早些回去歇息吧!”崔芮笑道。
“表弟,为兄有空闲再出宫寻你!”李承乾恋恋不舍地对崔瑾道。
崔瑾挥挥手:“大表兄出宫前先派人打声招呼,年后小弟便要正经进学了!”下次最好不要把奶娃娃带来,太无趣了。他暗道。对李承乾眨眨眼,李承乾一愣,回以一个浅笑,不知是否领会。
“表弟,今儿玩得很开心,多谢!”李恪慎重地拱手道。崔瑾还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其实,从内心来说,他还是挺喜欢李恪的,有礼节,知进退,历史说最类李世民,可见也是极有才识。
“多谢表弟的花灯!”李丽质柔柔地道,举起手里的走马灯。
一个个礼貌告别,包括李泰也表现得诚恳。直到李丽质等人坐上肩舆,消失在宫门内,崔芮才带着长子回府。
“今日之事,你如何看?”崔芮问。对于长子,他以为不可与其他孩子一样教导,这孩子心思重,主意大,只能好生引导,在他出错或即将出错的时候加以提点。唯一让他欣慰的,便是长子与自己越发亲密,偶尔也有依恋的小动作。
崔瑾替老爹递上一盏热热的蜂蜜水,笑道:“儿子发现今晚小胖子李泰好像突然长大沉稳了。若是安心当富贵王爷倒也罢了,若是起了别的心思,而又学会隐忍,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崔芮点点头。李泰平素一向表现得颇有礼节,勤学好问,才思敏捷,所以极受圣人喜爱。往日不曾仔细观察,今日见他虽有些不自在,但言行谨慎,除了猜灯谜抢先李承乾说出谜底,稍有炫耀之色,其余再无过失。“那么,其他皇子呢?”他问。
“其实,儿子挺喜欢蜀王李恪,英勇、果敢、坚毅,且才识不逊于诸子,可惜身为庶子,天无二日,其光华只能被太子所掩饰。就怕他日后不敢寂寞,若再有奸人蛊惑,那就麻烦了。惟望他能看清自己的身份,找准自己的位置,安心做一位贤王。”提到李恪,崔瑾不由长叹。历史上对李恪的评价颇高,可惜命丧长孙无忌之手。“至于李佑,与其舅父阴弘智往来甚密,而阴弘智不过一小人,志大才疏,所以不提也罢。”他道。
“不错!你倒看得清楚!”崔芮很是欣慰。官宦之家,最怕看错人,站错队,特别是世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再怎么撇清干系,都会受到牵连。“但是,你也知,从古至今,能从储君登上那高位的没有几人,如秦之扶苏、汉之刘荣与刘据、隋之杨勇以及当朝之建成,除李荣,其余无不是素有贤名。今你与承乾交好,若稍有差池,便会连累崔氏满门啊!”此话,他一直想对长子说。
崔瑾淡淡一笑,道:“儿子曾说,正因当今圣人非嫡长子,所以才最不愿破坏这个规矩。只要太子能始终如一地做到忠孝、友爱、贤仁,其余诸子如何,均不用担心。”
见他已打定主意,崔芮也不再多言。因为长子的想法与崔崇等人的结论一样,惟愿李承乾能守住心志,守得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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