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芮赶紧将房玄龄的答复告知崔崇和李俊,两人这下子便放下心来,赶紧组织人员筹划,制定详细章程。
午后,平康坊李府。
李靖军功显赫,但因不是李世民嫡系,颇得忌讳,故一向为人低调,不与旁人结交,连自家亲戚间也鲜少走动。崔芮有些奇怪,这次怎的就愿意见他们了呢?
到了李府侧门,崔芮下马,随从上前敲门。一张老脸伸出门洞,见是崔府马车,忙开门道:“原来崔府的姑奶奶和姑爷到了!”
随后,匆匆走出一四十上下的男子,道:“景瑞和七娘到了?”
“子仁兄!”崔芮拱手道,又指着自家长子,“这是某家长子,名瑾。”
崔瑾忙行礼:“叔父大人安好!”按这岁数,应该是李靖的长子李德謇了,从三品将作监大匠。历史上因与李承乾交好而被连累,被流放岭南,又因李靖的缘故,徙至吴郡。李靖去世,其承袭卫国公爵位。哎,历史上的李承乾真是害人不浅啊,连累了多少功勋之家?
李靖已近花甲,胸前长须飘飘,身高且健壮,英武中透出儒雅。神色甚是温和,待崔芮等人行礼罢,笑道:“七娘便跟你婶娘好生亲近,景瑞,你们随老夫来。”这个你们,自然是包括了崔瑾。
古人说话谈事,喜欢在书房。
书房布置得简单而雅致,两面靠墙全是书。崔瑾兴致勃勃地垫着脚跟瞧。
李靖笑道:“这里全是兵书和各地杂书,瑾儿怕是没兴趣。”
崔瑾一听,哀求地瞧了自家老爹一眼。崔芮摇摇头,道:“叔父大人,您不知,瑾儿得知要到您府上拜年,昨儿夜里闹腾很晚才歇息,说未曾想到大唐的军神竟然是自家叔祖。”
“军神?”李靖一愣,饶有兴趣地问,“你这孩子,不过是打赢了几场仗,全赖将士不畏生死,哪就能称为‘军神’?此话不可再说,若让旁人听见,诸将必是不服!”他告诫道,随时和善,却掩饰不住眼底的寞落。
崔瑾正色道:“叔祖文武才略过人,早年怀才不遇,直到建唐以来才得以施展才华,逐渐委以重任,定萧铣、抚岭南、平辅公祏,屡建功绩。凡有才华者,必是遭人嫉恨。侄孙曾听得一言,现请叔祖指正。有隐士一曰寒山,一曰拾得。一日,寒山问拾得:‘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拾得曰:‘只要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叔祖以为拾得之言如何?”
李靖沉吟半晌,长叹一口气,道:“你虽年幼,却有大智。这些年,是老夫计较了!”
“侄孙前两年不能言行,如活死人般,唯日日胡思乱想,不料竟有些心得。”崔瑾又道,“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空云卷云舒。”
李靖默念几遍,击掌道:“妙,妙!”
“咦,瑾儿,为父怎未曾听过此句?”崔芮问。这心境,岂是四岁幼童所有?即便是崔崇、李俊等人,也不是时时为了自己的前程,为了家族利益而谋划?
崔瑾不慌不忙地道:“那两年,阿姊在儿子跟前不是诵读《道德经》便是《诗经》,若非儿子会说话了,或许连《周易》都会背了。”
崔芮嘀咕道:“某也是熟读诗书,怎就未悟得此句?”但也知长子的想法与别的孩子不同。
“老夫活到这般年纪,竟然还没有你这孩童看得清楚!”李靖感叹道。这些年,内心的苦楚唯有自知。年少时,空有一腔抱负,却无施展之地。发现李渊准备造反,乔装为囚徒企图高密,不料被其抓获,差点被斩。侥幸活命,被李世民召入幕府,用做三卫。奉命赴夔州安辑萧铣,由于前方险塞被其控制,迟迟不能前进,李渊密诏许绍将他处死,幸亏许绍为他请命,才免于一死。不久,开州蛮人首领冉肇则叛唐,率众进犯夔州,他率八百士卒大破蛮兵,又在险要处布下伏兵杀死肇则,俘获五千多人。此后,终于获得李渊的信任,改变对其成见。两次徘徊在鬼门关,让他深切地体会到,言多必失,多得多错得多。所以,他更加少言寡语,只做好分内事,其余概不关心。于是,在玄武门事变中,他保持沉默,也因此而远离李世民的核心。但是,他无悔。他知君王疑他,故而更加沉默寡言,朝会争论,他总是一言不发,宰相们议事,他也是多听少言。他不断地避让,仍是无意中得罪了人。但是,他无悔。是的,他无悔,可是,在无数个夜晚,他总是端着酒盏默默地望着夜空。
“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空云卷云舒。”李靖低声念道,释然一笑,道,“瑾儿,老夫这里有几卷手札,是老夫对《孙子兵法》、《齐孙子》、《吴子》、《六韬》等兵书的见解,若你有兴致,便拿去瞧瞧,如有不懂之处,待老夫以后再与你讲解。”
崔芮大惊。崔瑾却连忙高兴地道:“多谢叔祖,多谢叔祖!”
李靖哈哈大笑,眉宇间常年的郁色消失一空,整个人显得精神奕奕。他摆摆手:“老夫应当多谢你才是。你要知,为将者,须通书史,晓兵法,知地利,精器械,故所学甚多。即便你将来不为将上阵,但知兵法,懂谋略,省得天时,洞识人心,于朝堂之上也可战无不胜。要知,朝堂倾轧,胜于战场啊!”
崔瑾深深地躬身拱手道:“叔祖教诲,瑾谨记于心!”
“罢了罢了!”李靖转头对崔芮道,“你之来意,老夫已知。瑾儿这孩子,老夫甚喜。他既有心习武,老夫便荐一人,名李宝,曾为老夫亲随,自小便在老夫身边长大,虽受伤不能再上沙场,教授瑾儿却已足够。年后便让他去你府上。”
崔芮大喜,忙道:“多谢叔父大人!”
李靖不再挽留。崔瑾知道,这年正月,便将开启唐灭dong突厥之战。他对李靖低声道:“朔风凛冽,叔祖此番深入敌境,必能解除西北边患。侄孙便在京恭候捷报!”
李靖瞳眸一缩,正待要问,崔瑾却又道:“侄孙只是猜测而已,不曾听人说,自也不会与人说。”
靖这才稍稍放心,却又不知怎的竟让这孩子看出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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