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比划你来猜”极为简单,但在后世能得大家喜欢,定是有其存在的意义。可不,皇子们或是手舞足蹈比来划去,或是开动脑筋企图看明白到底为何物,旁观的又是着急得直嚷嚷,大家玩得不亦乐乎,连殿内的宫人也忍不住出声帮忙。最后,见皇子们实在是见识有限,有些题目着实为难题他们,便又各自选了几个宫人参与进来,规则也改为各组由两个比划,其余猜测。如此,你言我语,相互争执,好不热闹。
“怎么如此欢喜?殿外便听到你们的笑声了!”李承乾从厚厚的布帘后出现。
“大兄,大兄!”李治扑到他怀里,嚷道,“刚才表兄模仿一只鹰,可是我们都没猜对,后来小德子忍不住说出来了。”
崔瑾笑道:“这怪不得他们,因为他们没见过在空中自有翱翔的鹰。”
李承乾将李治从身上扒拉下来,见崔瑾因为玩闹了一阵,脸像淡淡地抹了一层胭脂,眼睛也格外明亮,显得更加俊俏,不由呆住了。
“大兄!表兄给我们每人画了一副画儿呢!”李治见李承乾不理会自己,忙摇晃着他的手。
李承乾垂下眼帘,笑道:“哦?是什么画儿?”
李恪将自己那副肖像图拿过来,双手捧到李承乾面前,恭谨地道:“大兄,这是表弟替我画的肖像图,请大兄品鉴。”
李承乾接过画,一眼便看出画的是李恪了,那冷峻而略带忧郁的眼神、倔强地紧抿着的唇,与李恪一模一样。再看其它画,无论是半身还是全身,无论是静还是动,无不是活灵活现,让人一眼便能认出。
“表弟,哪天有闲,可否也给为兄画一幅?你可还未送过画儿给我呢!”他道,语气中略带幽怨。
崔瑾接过宫人递来的布巾,擦擦额头的汗,笑道:“大表兄有令,小弟岂敢不从?只是,现在都快中午了,我什么时候能出宫啊?”
李承乾一听,不禁笑了起来:“你呀,一到时辰就得进食,早上的饭食可还合口味?”
李泰忙在旁边道:“表弟早晨可没吃多少,只吃了两个面卷、一小碗米粥、几片果子,其它都略尝一点,连燕窝羮都只喝了一口。”这小胖子倒是记得清楚。
李承乾忙问:“可是不合胃口?”
“这个……”崔瑾眨眨眼,道,“嗯,我进宫前吃了一些,所以也不怎饿。”如此咸、甜、腻,怎吃得下?真不知平日他们的食物如何滋味?
“那中午为兄得好好招待表弟,以尽地主之谊!”李承乾笑道。
“可是,祖父和阿耶他们还等着小弟一同回去呢!”崔瑾有些为难,如果还是那样的饭菜,他不愿意遭罪。
“表弟还未见过我阿耶和阿娘呢!”李承乾好不易才又见到崔瑾,怎肯刚见面就要放他离开?“阿耶待会儿便下朝了,姑父那里,为兄已让人留话,请姑父先在门下外省稍作歇息,由汉王叔作陪。”
汉王?崔瑾一惊:“汉王李元昌!”
李承乾笑道:“是啊,汉王叔喜书画,曾多次言道姑父的才识让他钦佩,想拜访却苦于无机会。”
崔瑾不禁有些为自家老爹担心。这李元昌历史上可是积极鼓动李承乾谋反,最后落得个赐死、国除。“大表兄,汉王与家父交往不妥吧?”他道。
“无妨,此事阿耶也知晓,且汉王叔与为兄同岁,不会让人多言。”李承乾倒是无所谓。
此刻人多嘴杂,也不好多说,崔瑾只得作罢。又想,那汉王不过才十一岁,能有多少心机?自家老爹可不是省油的灯。只是,这宫里却不好久待,还得回去过年呢!还有阿娘和阿姊,现在也不知如何。
似是知道崔瑾所思,李承乾道:“姑母和表妹去了掖庭宫,待会儿我们便是要去那里给阿娘请安。阿娘一直想见表弟你呢,说要当面向你致谢!”
“那是你阿娘,也是我婶娘,长辈有疾,正巧我这里有份药方。”崔瑾道。若是当初知道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长孙氏,自己会将药方拿出来吗?他问自己。答案显而易见。但是,有时,某些人,某些事,你是无法避开的。
“难道,表弟就不担心那药方无效?就不担心连累崔氏一门?”李泰扬扬眉,眼中闪过一丝怒意。自从大兄到,所有的视线都汇集到他身上,更可恨的是,似乎大兄此刻眼中只有崔十三郎,连一向溺爱的小九也忽视了。
李承乾一听此言,不禁皱眉,便要呵斥。崔瑾却拉住他,脸上依然云淡风轻。“瑾只是见大表兄忧心婶娘病疾,被其孝心打动。而所谓药方,也要因人为宜,同样的病,不同的人,或许效果就会有所不同。且,瑾想,看大表兄之言行,家中也是极殷实,岂能不多请几位医士验方?”他淡淡地笑道,“若知是当今国母,瑾是不知甚药方的。抱歉,瑾考虑不周,尚请越王殿下见谅!”
“表弟,四弟也是无心之言,你怎就当真了?”李承乾从未见他如此言语,知他是怒了,忙道。
又狠狠地瞪着李泰,道:“表弟对我等有大恩,你岂能出言无状?”
李泰却是不服气:“他是臣之子,阿娘是国之母,既有良方,自当进献!且,阿耶不是已不顾大臣反对,特封其父开国县男、其母郡君、其姊县君,封其开国县子了么?不过一药方,便换得如此隆恩,难道我皇家对他崔氏还不够?跟随阿耶身边多年的大臣,又有多少获得进封?即便是军功赫赫的李药师,也不过受封安平县男……”
“住口!”李承乾厉喝道,“青雀,你可是对阿耶的谕旨不满?可是对吾这太子之位不满?”
“哎呀呀,大表兄怎就动怒了?这可是新年的第一天呢!”崔瑾笑呵呵地道,“四表兄不过是忧心婶娘之疾,怕我那药方有误,也是孝心可嘉啊!再说,朝廷的确是封赏太重,当时祖父便言,不过是亲戚之间的情义,怎能牵涉到朝政?我想,此刻那推辞封赏的奏本已递出去了吧!不过,那些字画我可不退还的。”
李泰竟不料他会如此答,若崔芮果真推辞,阿耶又知今日之事,定会对自己不利。心思一转,便笑道:“表弟真是孩子话,既已封赏,岂能再改?”
崔瑾摆摆手,淡淡地道:“朝廷封赏,臣子也可不受。公是公,私是私,岂能公私不分,赏罚不明?再则,博陵崔氏,千年传承,靠的是良好的家风、门风、族风,代代相传,才成为天下第一等的高门大族,而不是攀附权贵,阿谀奉承。”
此言一出,殿中顿时安静,李治等虽幼小,但也看出气氛不对,早就噤声缩到一旁。李佑、李愔饶有兴趣地旁观,李恪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表弟,这是何必?”李承乾既是恼怒又是羞愧,握着崔瑾的肩。他好不易进宫一次,竟然被自家兄弟羞辱。他知,崔瑾平日待人极为和善,连对下人也毫无鄙色,但并非懦弱好欺,即便是性子再好,也要维护千年世家的脸面不是?今日之事,青雀做得太过,此事定当禀告阿耶阿娘。因他自小聪敏伶俐,且喜文弄墨,阿耶对他格外宠爱。而他平素总是一副谦谦君子、友爱弟兄的模样,但自己岂能却未能察觉到他对自己常有不服?
“大表兄无需多言,此事不是小弟一人之事,而是祖父作为博陵崔氏族长所做的决定。”崔瑾正色道,“祖父道,封侯拜相,要靠真才实学,而非裙带关系。”
李承乾知道此事再无周旋的可能,只能作罢的,但对李泰很是不满。
李泰暗暗咬牙,不料原本人家都不屑这封号爵位,自个儿还偏生撞过去惹人嫌。其实,自己也想和崔小十三郎好生相处的,即便是看在其身后的博陵崔氏、陇西李氏两门,也得好生笼络才是,却不知今日便屡屡忍不住讥讽挑衅了。
“哎呀,这时辰不早了吧?怎还没下朝?今儿祭祖呢!”崔瑾瞧了瞧殿外,阴沉沉的,似乎又要飘雪花了。唐代的长安,冬季下雪频繁,不像后世因温室效应,全球变暖,少雨雪,再无“终南阴岭秀,积雪浮云端。林表明霁色,城中增暮寒”的景象。只是如此大的风雪,不知贫寒人家如何度过?将手笼在袖中,这大殿内虽燃了数个炭盆,自己又穿了裘皮大衣,但真停下了不动,仍是有些寒意。
幸亏这次等的时间不算长,不久李世民便到了甘露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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