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身在何处?秦晖不知,四周一片混沌,就像陷入沼泽地,无法动弹。沉睡的大地。秦晖自嘲,但也庆幸,自己依然有意识。而那传说中的地府呢?人死如灯灭,天堂地府,不过是传说。可是,现在自己所面临的情况,更是闻所未闻。自己到底是生还是死?
渐渐地,他偶尔隐隐约约地听到一些声响,或男或女、或老或幼的声音,或者是其它声响。更多的,他不由自主地陷入沉睡。为了不让自己彻底废掉,清醒时,他不断用意识书法作画或雕刻或弹琴。最初,他还估计着时间,但最终,也无法估算了。是一天、两天,还是一月、两月,甚至一年、两年……他觉得自己好似过了若干年。清醒的时候,也越来越多,意识下完成的书法、根雕作品越来越多。心,越发沉静,从最初的焦虑不安到不得不按捺下来,最后,终于心无旁骛。他想,如果能回到现实世界,自己的琴艺、书画和根雕技艺必会较以前更胜一筹了吧,再在这个混沌之地呆上数年,自己距离“大师”或将更近。
不过,当耳边的声响越发频繁、嘈杂和清晰,秦晖知道,或许,自己脱离这混沌的日子不远了。
“芮郎,妾觉得腹中定是一个儿子。”这个一个年轻娇柔的女声。
“嗯,隽娘要好好保重身子,给某添一个才貌双全的小郎。”一清朗的男声道,听着年纪也不大,约二十左右。
意识越来越清醒,耳边各种声音越来越多。秦晖一边期待着,一边沉下心写字绘画,以免待得脱困时手法生疏。
某一天,秦晖正在用意识为名为“飞天”的根雕作品打磨,突然被一个尖厉的声音惊醒。
“把那贱婢拖下去杖毙,丢到城外乱坟岗!”秦晖听出是那个隽娘的声音,不知为何今日情绪如此激动。经过这阵子的偷听,他知道如今隽娘已有七个月身孕,或许,很有可能,自己就呆在她腹中。也就是说,隽娘,不久便是自己的母亲。
通过分析,秦晖得出以下结论:年代,大约唐朝初期,具体有待查证。隽娘,娘家姓“李”,是陇西李氏嫡支嫡女,嫁博陵长房崔氏第二房嫡次子崔芮为妻,育有一女,现已两岁(实岁),闺名为“瑜”。崔芮另有妾室二人,均无子。博陵崔氏,乃唐代七宗五姓大户,自汉至宋,博陵崔氏家族先后出了二十多位宰相,将军、侍郎以上官员上百位,诗人、文学家、书画家不可胜数。也不知崔芮是哪位名人之后。
而陇西李氏源自于颛顼孙皋陶之后,世为理官,周朝时出了一位文化名人,即老子李耳,乃孔子的老师。陇西李氏高官累世不断,门第高华,与赵郡李、清河博陵崔、范阳卢、荥阳郑、太原王并为中原五大高门士族。陇西李氏到唐朝时连续出了10位宰相。
得知自己可能仍将出身名门,秦晖只觉有些头疼,难道,上一世的磨难还要延续下去?但是,一个人,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么?既然,前世自己能挣脱那张网,今生也一定能,不过是失去一些东西罢了。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罢,罢,罢,既来之则安之
也不知今日为何如此吵闹。秦晖细听。
“隽娘消消气,千万不要伤了自个儿的身子。”一旁,崔芮有些着急,“昨儿个是某多喝了几盅酒,失了体统。这……贱婢,好歹也是条人命,就饶了她吧!”
隽娘禁不住连连冷笑:“芮郎可是在责怪妾?博陵崔氏的名声,可不是靠几句诗、几幅画、几本书传承下来的!今日郎君因一贱婢失了分寸,若让有心人知晓,大做文章,传到阿耶、阿爷耳中,那又该如何?芮郎要人服侍,房中自有张氏、曾氏,虽是小门小户出身,但也是书香门第,知书达理,温婉貌美,哪里比不上这粗鄙的贱婢?”
“可,可……”崔芮有些羞恼,“某不过是怕见了血,对你腹中的孩儿不好罢了!”
“娘子,老奴也认为郎君的话有道理。娘子如今身子重,还是不要见血的好,便饶了这贱婢一命吧!至于如何惩治,不若交给老奴可好?”秦晖听出是隽娘的陪嫁婆子,唤作宁大娘。
崔芮一听,叹了口气,知道今日这事情是无论如何不能善了的,只得道:“那就有烦宁大娘了!”
此时,传来一阵喧杂声,一个凄厉的女声传来:“郎君救我,郎君救我……郎君,您答应过我,要纳为妾的……”
“小容!”崔芮不由有些羞恼,“隽娘,是这贱婢糊涂了,某怎么会说这等话?”
隽娘冷哼一声,道:“小容?芮郎叫得好亲热啊!芮郎可真想纳了这贱婢?”
“还不赶紧让她闭嘴!”宁大娘低声喝道,转而对隽娘劝慰道,“娘子莫生气,不过是这贱婢胡说八道罢了,郎君岂是那等荒戏浮浪之人?崔氏族规可摆在祠堂,上面写得清清楚楚,不得纳婢为妾!”
崔芮半晌无语,才低声道:“大娘说的极是。此事终究是某之错,这贱婢……就任隽娘处置吧,只是千万要当心自己的身子!”
接着,屋内安静下来。但是,秦晖从隽娘急促而压抑的呼吸声中,可知她并未平静。
一个轻柔的声音道:“少夫人何必为这等小事伤了自个儿?郎君也是一时糊涂,想来经过此事,也得了教训。”
“说来也是贱妾二人的错,昨日郎君说晚间要和友人聚一聚,回来就在外院书房歇息。”另一女子道。
“啪!”隽娘恨恨地拍了一下木几,道:“此事并不怪你们,即便昨晚能防得了,今晚,明晚,还有以后呢?自己的夫君是什么性子,难道我们不心知肚明?我姐妹三人,论品行,论才貌,难道比不得外面的莺莺燕燕?如今我不能伺候郎君,你们二人可要将他服侍好,当然,也不可耽误了正事儿,不然……”
“是贱妾辜负了少夫人!”
秦晖摇摇头。家宅之事,谁能说清楚?前世,自己也看得多了。所以,才千方百计脱离秦家,或许别人会认为他傻,但是,谁能知道身在世家的悲哀?身不由己,仅仅是这个四个字,便可道出其中的滋味。
不知过了多久,秦晖正在继续打磨“飞天”,突然被一阵惊叫惊醒。
“娘子,您怎么了?”宁大娘疾呼道。
“好疼,肚子好疼!”隽娘痛苦地按着小腹。
怎么回事?秦晖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拉扯着自己,那片混沌之中,突然一阵混乱,如地震一般。可是,自己仍然是不能动弹。
“来人,快来人!”宁大娘高声喊道,也有些着急,“你赶紧去唤接生婆子前来,你去给郎君说娘子要生了,你去外院寻张大夫和王大夫!哎,哎,怎么会,怎么会,还有两个月才足月呢!”
急促的脚步声,大娘的呼叫,隽娘的呻吟……好不慌乱。
秦晖也有些急了,好像才七个月吧,怎么就早产呢?就算才受了刺激,也该不会这样不经事儿吧?早产儿一般来说身体素质都不会好。
“隽娘!隽娘!”崔芮低声唤道,“两位大夫,劳烦看看是怎么回事?”
“咦,有些不对!”一人道。
“某瞧瞧!”另一人道,“莫不是……”
“张大夫,某觉得二少夫人好像是服了催生的药!”
“某也觉得是,晚间,某才为二少夫人把脉,并未有早产的迹象。”那张大夫道。
“催生药?娘子临睡前用了半碗红枣莲子羹,食用的时候还说这味道与往日略有不同,该不是……天杀的,该不是有人想害我家娘子!”宁大娘道。
“查,给我查!”崔芮怒道,“今晚谁去过厨房,谁熬的莲子羹,谁碰过那个碗,统统地查!”
“咳咳!”张大夫道,“芮郎君,某看二少夫人即将生产,还是唤接生婆子进来吧!”
“隽娘!你要好好的,某还等着你给某生个小郎君呢!”崔芮沉声道,“你且放心,无论是谁,敢害你,敢害我们的孩儿,某定当让他后悔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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