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逃……
是了,他不会逃,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
就算逃,又有多大意义?
只要秦曜阳揭开当年瑞香楼之谜,他这个主凶不在,所有人的聚焦点都会落在他的父亲身上。
他的父亲,为官20余年,虽谈不上绝对清廉,但却是个好官。
他无法想象,因为他,他的父亲要承受周围人异样的目光,生活在口水都能淹死的世界。
……
从地牢到秦曜阳公干的地方不远,大概也就走了两炷香时间。
宋一然无数次抬头,看天边的夕阳。
真美啊!
太阳躲在云层后面,把半边天的云都染成绚烂的颜色。
大片的红,大片的橙,大片的金……
这会是他生命中最后几次看夕阳了吧?
从前,他不是没想过他会死,却从来没有一次如今天这般平静。
……
秦曜阳的房间虚掩着。
“四殿下,小宋大人到了。”
“让他一个人进来。”
房间里传来秦曜阳的声音。
宋一然脸上一丝释然的笑,不得不说,秦曜阳真细致啊!
“有劳了!”他转身朝狱卒拱手,这才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果然没外人,除了秦曜阳,就是凤青翎。
凤青翎站在书案旁边,手上是一卷卷宗,神情专注。
秦曜阳则站在她的旁边,单手揽在凤青翎腰间,目光却落在凤青翎脸上。
宋一然不由感慨,这两个人,明明知道他来了,却能如此心无旁骛,恩爱得叫人羡慕。
曾几何时,他也曾期待过这样的爱情。
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只可惜……
一声叹息。
“你还要愣多久?”率先开口的是秦曜阳。
他闲闲侧头,眸光流转间,落到宋一然身上。
凤青翎恰看完这卷卷宗,她微微笑了下,放下卷宗后,目光同样落在宋一然身上。
“殿下与皇妃恩爱无限,真是羡煞旁人。”
宋一然感慨了一句后,他一撩衣摆,直直跪了下去,伏身:“罪臣宋一然叩见四殿下,四皇妃。”
一句罪臣,一个跪拜之礼,宋一然的心态展露无遗。
“你认罪?”秦曜阳问。
“是,瑞香楼的命案是我做的,祝晓苏、葛天朗和鲍长风也是我杀的,还有瑞香楼这些年的闹鬼事件,统统是我。”这一次,宋一然承认得干脆。
“你倒是爽快。”秦曜阳笑,言语中似有一丝赞许。
“不爽快又能如何?翻得出殿下的五指山吗?”宋一然苦笑。
他顿了一下,再次把额头抵至地面:“一然这番认罪,只求一然死后,殿下眷顾家父几分。”
秦曜阳没立即答,他看着躬身伏在地上的宋一然,缓缓道:“大秦律法不容践踏。”
宋一然一颗心沉了又沉。
随即,他听见秦曜阳继续:“不过,你的秘密,我会帮你守住。”
“多谢殿下!”宋一然的语气中有无数感激。
只要他的秘密能守住,他爹至少不至于被人指着脊梁骨挖苦,下半辈子就算不做官,也不至于活得太过难堪。
“起来说话。”秦曜阳道。
“臣有罪。”宋一然不动。
秦曜阳自然不会死劝他起身,便由得他。
宋一然亦觉得这种状态最好,他跪着,整个身体伏在地面,他不需要看见任何人诧异的目光。
“从小,我和其他男孩子一样,没有任何区别,我的童年很快乐,有爱我的父亲和母亲。”
“变化发生在12岁那年,忽然有一天,我下面出血了。”
“没有伤口,也不痛,我吓坏了,哭着去找母亲。”
“母亲检查了我的身体……”
“我至今记得她惊诧的表情,看着我的模样就仿佛看见怪物。她哆嗦着把房间所有丫鬟叫了出去,然后郑重的告诉我,这件事不能告诉任何人,然后教我怎么处理出血,叫我每次出血的时候,就去找她。”
“我不明白母亲为何会这样,后来,我经常看见她一个人哭,每次看着我的神色都很复杂。”
“我的情况,府里除了她,没有任何人知道。”
“一年后,我的胸开始痛,然后开始长大,母亲叫我缠胸。”
“我知道男人不会长胸,也终于知道我和其他人的差别。”
“我的身上,有男人应该有的,也有女人应该有的。母亲叫我每次出血的时候找她,便是假意她的月事来了。”
“我经常在想,我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
说到这里,宋一然顿了一下。
他想起从他开始讲到现在,秦曜阳和凤青翎没有发出任何惊讶的声音。
这么劲爆的消息,那两人竟是丝毫不以为意吗?
他忍不住抬头,便看见秦曜阳和凤青翎皆一脸平静。
“你们不吃惊吗?”宋一然问。
“阴阳人。”凤青翎道,“虽不多见,但也不至于吃惊,再说,我们在查闹鬼事件的时候,已猜到你身体情况。”
凤青翎的回答,宋一然却是惊了一下。
多年来,他一直视自己为怪物,却没料到,很多年后,有人用稀疏平常的语气说,不多见而已。
“你继续。”凤青翎道。
“若需要我们配合表示吃惊,也是可以。”秦曜阳补充。
“罪臣不需要。”宋一然淡淡无语。
这位四殿下,每每和四皇妃在一起,心情就特别好,哪怕,其他人正在讲述悲痛历史。
“我偷偷描过眉,偷偷绾过发,偷偷穿过女装,幻想我若以女子身份生活。”
“转折发生在我15岁那年,那天晚上,我正一个人在房间画眉,房门被踢开了,是父亲。”
“当时,我没有束胸,穿的是襦裙,头发披在身后,父亲什么都看见了。”
“他疑惑了许久,终于确认是我后,转身打了母亲一巴掌。”
“‘难怪你娘天天哭,原来生了你这么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第二天,我娘便死了,上吊自杀。我去责问我爹,一定是我爹把我娘逼死的。我爹却说‘你娘是因你死的,你要不要下去陪她’?”
“我没有勇气死,从那以后,我和我爹几乎再也没说过话,他嫌弃我。”
“直到我考上功名,他再把我要到他手下。”
“因为公务的缘故,偶尔会说话,但也仅限于公务。”
“至于瑞香楼,是一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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