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台灯下,尹流苏纤细的手指在桌案上奋笔疾书,室内挂式空调的声音嗡嗡嗡的,手和大脑完全不在一个思考点上。
无论如何,心不能平静,反而乱糟糟的。
她回神的时候,恍然发现,浅白的纸上,多了“陆虞城”三个格格不入的字眼,疯了!
她烦躁的揉成了几个团子,投入了垃圾桶中。
算了,还是用电脑打报告吧。
坐了两个小时,总不至于徒劳无功。
尹流苏在键盘上敲击的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医生办公室有人走进走出的很正常,而且吴媛根本拿这里当自家后花园,所以她并没有转头。
一道颀长的身形缓缓没入,悄无声息地落在了窗口处。
护工紧随其后,“尹医生,饭菜给你们放这儿了。”
“啊?”
尹流苏抬眸,侧脸犹疑,随即道,“谢谢。”
今天食堂的饭菜会不会太丰盛了点?糖醋排骨,油焖大虾,宫爆鸡丁……感觉就像是酒楼里叫的外卖。
两碗米饭,两双筷子,又是怎么回事?
她想了想,也许是吴媛那个丫头准备的,还是等一等她,一块吃吧。
遂,陆虞城阴影下幽深的眸子,看到尹流苏的注意力再度集中在电脑上,不由得蹙了蹙眉睫。
饭菜就要凉了,她就是这般废寝忘食的吗?
陆虞城正欲从阴暗处走出,却被开门声给缩了回去,他身姿一斜,错入了白色的屏风后。
他躲什么?
陆虞城眸色变得凝重起来,又不是作贼,何必心虚?
吴媛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流苏姐,你怎么还在加班啊,我可是等着你大餐啊。”
突然,她眼睛一亮,随手牵凳入座,“哇塞,流苏姐,不,尹医生,你真是太善解人意了,这几样菜都是我喜欢的。”
她不由分说的夹筷就吃,满脸的感动。
尹流苏撇过视线,“不是你让食堂准备的吗?”
“我?”
此时的吴媛已经嘴里塞满了食物,一口吞下后,含糊不清的道,“管它的,反正有的吃就好了,说不定是主任看我们辛苦,特意犒劳的呢……”
“流苏姐,你别愣着啊,一起吃。”
尹流苏瞥了满嘴流油的吴媛一眼,嘴角莞尔:“你多吃点吧,我一会儿再吃。”
“行,那我不客气了,我留几块鸡肉给你哈!”
整个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肉香味以及吴媛大快朵颐的咀嚼声。
“咕噜噜……”
突然,一阵奇怪的响动传来。
“什么声音?”
尹流苏竖长了耳朵,诡异的环顾了一圈,盯着吴媛问。
吴媛志得意满的擦了擦嘴巴,不以为然的笑道:“哪有什么声音啊,你幻听了啊,要不然就是你办公室里养着几只小老鼠……咯咯……”
尹流苏:“……”
五分钟后,吴媛接了家里的一个电话,匆匆离去。
尹流苏瞅了一眼,小妮子还是很善良的,给她留着很多菜。
只可惜,她的鼻间似乎仍残留着下午陆虞城的血迹,一点胃口都没有,根本吃不下东西。
“咕噜噜”又是一记响动。
屏风后,隐约浮现着一个模糊的影子。
有人!
尹流苏敏感的神经搭了起来,心跳在瞬间冲到了至高的频率上来回婆娑。
她缓缓地起身,猫着身子,一步步地向门的方向悄无声息地挪过去。
如果换做以前,她定是会拿一把扫帚把人给逮住,现在,她的勇气悉数阵亡,还是叫其他人一起来处理,比较保险。
就在尹流苏欲转动把手的时候,只听耳边风驰电掣的一下,似有劲风吹过,一股强大的力量按住门。
“救命——”
尹流苏失声尖叫,嗓子里的声音被一只的大掌给捂住。
“是我。”
清澈的瞳孔铮铮的转动着,耳边传来了沙哑低沉的男音,无比的熟悉。
是她所熟悉的声线,以及并不陌生的气息。
陆虞城?
等到她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陆虞城才松开了唇瓣上覆盖着的大掌。
晦暗的灯光下,陆虞城的脸庞深邃,线条分明,削薄的唇瓣轻轻地抿着。
气氛陡然安静而僵硬。
四目相对。
相顾无言。
呵,难道他们之间只剩下无言了吗?尹流苏冷然自嘲。
她知道陆虞城在妇产科病房,没有刻意等他的意思。明明很想对他冷淡,或者是责怪他,却又觉得无从出口。
突然,她的视线落在了他似干涸凝结的伤口,狰狞着却没有做任何的处理。
“为什么不包扎一下?”
尹流苏强迫自己镇定,倾斜的身体,眼中的担忧悉数被她压制了下去。
“无妨。”
他漫不经心的回到。
尹流苏不知道是哪里升腾起的怒火,一下子窜到了喉间,对自己的身体,他就那么无所谓吗?
陆欢欢在他心里永远是排第一位,她纵然是有一定份量的,终是落在了之后,安茜,方允儿,她们一个个的费尽心机的偏要把这一点拉出来,鲜血淋漓的展示在她面前。
她要的并不是他的奋不顾身,是他的态度。
可是,他不懂。
即便他懂了,他也在装作不懂,彻底忽视。
“我给你处理。”
她终是压住了心神,语气寡淡的道。
“好。”
陆虞城勾了勾唇瓣。
他怎么能承认,因为吴媛吃了原本给他准备的食物,以至于堂堂的陆总发出了饥肠辘辘的声响,差点当成了小偷。
尹流苏打亮了灯光,室内的光线一下子变得明亮,也让她看清楚了陆虞城身上的西装,就是原本的那一身,染着干涸的血渍。
很匆忙,连形象都不顾。
“陆欢欢,真的那么重要吗?重要到连是非伦理,都可以不顾?”
她脩然脱口而出,但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
难道还嫌下午出丑出的不够,非要撞破南墙,撕破脸,和他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吗?
陆虞城没有沉默,出乎意料,他回答:“重要。”
没有说出口的是:他那么着急过来,甚至连形象都不顾,是为了见她。
尹流苏有条不紊的替他做清创,伤口嵌的有些深了,原本有些委屈难受的心情又换做了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担忧,秀气的眉心,几不可闻的蹙了起来。
距离靠的如此之近,陆虞城一眼就捕捉到了,眸色一点点的浓郁幽深。
这个女人,一如既往的喜欢口是心非。
“伤口半个月不要碰水,每天换一次药。”
全部做完,已经花了将近二十分钟的时间。
尹流苏起身欲离开,却被陆虞城的左手给拉住,“每天换,是到你这里来换吗?”
尹流苏试图不着痕迹的挣脱,他的劲很大,一时无可逃脱,削瘦的下颌轻轻龛动:“我是妇产科医生,消毒清创或者是换药,一楼大厅有有个消毒室,去那里就可以了。”
说完,她用力一抽。
终于还是离开了。
“等等。”
陆虞城叫住她,眉峰冷峻,似有一股烦躁夹杂其中。
尹流苏习惯性的将双手插入口袋里,脚步被他的轻呼扼住了,“还有什么事?我下班了。”
“右手,什么时候可以动?”
“最好是半个月到一个月之间。”
一时无话。
尹流苏再次踏起了脚步。
每一步,或在犹豫。
“回家吗,我送你。”
无论如何,陆虞城不会道歉,他永远是高高在上的姿态,无关对错。
更何况,她没有怪他。
如果非要让她在母亲和陆虞城之间做出选择,她毫不犹豫的会选择母亲。
所以,陆虞城选择亲情,没有做错,哪有人真正做得到大义灭亲!
她略略侧过头,“不用了,你陪陆欢欢吧,掉了孩子又没能伤了我,醒过来应该会发疯吧。”
她的话说的极为讽刺,甚至有挖苦的成分。
如果是这样,能够让她心里爽快一点,也罢了。
但是,她不好过。
“她不需要我陪,你需要。”
“你错了,我不需要,陆虞城,我们冷静一下吧。”
尹流苏抱住头,快步从医生办公室里逃走,仿佛身后便是地狱魔爪一般的存在,若不逃离,便会万劫不复。
但是她错了。
陆虞城不是一个被动的男人,他怎么能容许她轻易溜走呢?
她只是跑到门口的过道上,迅猛敏捷的身体从背后整个环住了她。
是陆虞城。
紧紧的,密不透风。
尹流苏原本就瑟缩的身体,开始或轻或重的打颤。
“等欢欢的身体康复了,我会把她送出国。”
紧贴着的温度,从脖颈处,徐徐地传了过来。
温暖,无比眷恋。
妥协?或者是不妥协?
尹流苏发现自己的心越来越软了,她不知道什么样的抉择是正确的,若是不妥协,如何对得起黎川的生死相依?
连死都不怕,为什么现在反而因为别人的过失,而苛责呢?
尹流苏没有挣脱,两个人一直维持着同一个姿势。
是妥协,也是一种默认。
只觉,陆虞城的手臂跟铜皮铁箍一样,像是要将她嵌进骨子里,那样炙热。
“48床的家属在吗,病人现在醒了,她的情绪很不稳定!”
突然,走廊里传来了护工焦急的呼喊声。
尹流苏和陆虞城双双回神,眸中恢复了清明。
她恍然挣开,“你去看看她吧,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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