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朝衍是做事细心体贴的人,而他这份体贴细心用右时初身上,尤为明显。
比如说,他每天都会跟时初打一通电话,哪怕没什么事情,还是想跟妹妹多聊几句,哪怕只是说,我今天吃了一个什么菜,穿了一个什么样的衣服。
事无巨细,两兄妹哪怕不打电话,也会视频,所以陆朝衍三天没有联系自己,她就觉得不太对劲,看到这则新闻的时候,时初当即订了一趟航班,直飞四九城。
陆航国际因为涉及一桩商业欺诈案,以及总裁陆朝衍更是涉及一桩数额巨大的行贿罪被调查,而此消息一出,四九城所有人都震惊了。
两年前陆朝衍弃政从商一事,大家也都听说过,本来前途大好的一个小伙子,突然成了植物人,因此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可是陆家的根基在那儿,这种事还真是让人难以相信。
不过不管怎么说,陆朝衍确实被带走调查了。
厉晟尧得知这则消息的时候,第一时间冲进了宁陌寒的办公室,宁陌寒正在跟秦西城打电话,听到动静之后,差点没把手中的电话给扔了,结结巴巴的喊了一声:“二,二哥?”
“陆航国际的事情,跟你有没有关系?”厉晟尧问得直接了当,语气有点儿不近人情,可是那眉眼深处,却仿佛酝酿着一股子狂风暴雨。
虽然陆航国际跟他们是敌手,但是厉晟尧却从来没有用过任何卑鄙手段去针对陆航。
毕竟,陆航是时初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最后一点儿念想。
两年前,时初出事之后,陆朝衍就去安城把金苑给关了,而旗下的酒庄之类的更是想法设法处理了,可是他怎么也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宁陌寒一看着厉晟尧的眼睛,双腿没出息的打了一个哆嗦,早知道他今天就不该呆在公司的,现在被二哥抓包了,而秦西城却在家里逍遥自在。
一想到此,宁陌寒觉得今天小命休矣:“二哥,你听我解释——”
厉晟尧推门而入时,身上一件湛黑的西装,衬的整个人的五字像是魔化了一般,阴沉到极致,那岑冷凉薄的脸上,一对乌黑如玉的眼眸完美无缺的镶嵌其中,却散发着一股子浓郁的寒气,让整个室内都降低了好几度温度。
“说!”一个字,干净利落,是他一惯的行事风格。
宁陌寒在一秒之间在脑子里来来回回把问题仔仔细细的组装了一下,生怕自己遗漏了哪里,就被二哥给咔擦了:“二哥,其实时初还活着。”
这句话落在厉晟尧耳朵里,男人的瞳仁几不可察的微微一缩,紧接着那双如玉的眼眸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轻轻裂开了一样,露出了一些浅浅的裂痕。
他知道,他其实病了,可是他宁愿这样病着,也不愿意好起来,如果好了,他怕他就再也见不到时初了,最起码病着,他还能看到时初,她还能跟自己说说话。
他就抱着这样的心态日复一日的过下去,因为不敢清醒,所以宁愿选择沉睡,这就是他的态度,他望着宁陌寒,足足有十秒钟的时间,目光才从他脸上收了回来:“你以为,你说这些,我就会相信你吗?”
二哥这意思分明是,他觉得他在拿时初当挡箭牌,宁陌寒顿时无奈极了:“二哥,我说的是真的,时初真的还活着,她就在法国!”
厉晟尧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听到这种肆无忌惮的话,他曾经一直期盼着有人告诉他,时初还活着,她还在这人世间,可是猛一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脏里仿佛中了一箭,然后被那个倒钩一拉,露出森然的血,他的面容凉薄的不得了。
声音近乎轻声喃喃,却是完全不相信他的话一般:“证据呢?”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宁陌寒脸色微微一变,他们就是因为手头上没有证据,老四才会想到这办法,如果有证据的话,他们用的着这么做吗?
这两年陆朝衍几乎把时初藏的滴水不露,如果不是因为秦西城心细,这两年一直在关注陆朝衍的动向,可能也不会发现这件事儿。
而陆朝衍那架势像是死也不肯把时初的消息透露分豪。
陆航国际一出事,他们就专门特意把这段新闻投放在法国那边的各种频道,就是希望时初能看到新闻,早点回来。
瞧见他急促一变的脸色,厉晟尧几乎比宁陌寒还了解他自己,他这个样子,分明就是没有任何证据,一颗心像是被抛在高空,又重重的落在地上,践踏成泥。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能极力压抑住那些悲痛的情绪,终于,半晌之后,他又赢了,像是每一次他都能赢一样,因为他不能输,一输就是死局,轻呵了一口气,语气凛然:“老三,我说过不准动陆家,你把我的话当耳朵风了吗?”
“二哥,我错了!”宁陌寒欲哭无泪了,老四,你在哪儿,兄弟我快扛不住了。
秦西城赶到的时候,厉晟尧正在揍宁陌寒,其实这两年,宁陌寒跟秦西城两人都变着法儿让厉晟尧发泄,毕竟一个人压抑了太久,总是对身体没好处的。
更何况是厉晟尧,时初和孩子的死,简直像是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
而他,连死的资格都没有,他就这样日复一日的折磨着自己,仿佛这样就能赎罪一般,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舒服一点儿一样。
宁陌寒被揍的半死,才被秦西城从厉晟尧手下解救出来,他心里无比庆幸的想,还好他没有被二哥打死!天知道二哥有多么恐怖。
“二哥,你冷静点,事情是我做的,要算账冲我来就行,跟陌寒没关系。”他们几个,都是重情义的主儿,该扛的责任谁都不推辞。
厉晟尧目光冷漠而凉薄,望着秦西城,似乎没有听清楚他的声音:“你说什么?”
秦西城又把话说了一遍,因为离得近,他清晰的看着男人的瞳仁狠狠一缩,像是里面浇灌着一层淡淡的绯芒:“二哥,这事是我办的不地道,可是我是为了逼时初回来。”
“所以,你们就用这种办法?”若是她还活着,若是她知道,为了逼她回来不惜对她的家族和哥哥痛下杀手,她肯定更不会原谅自己。
一想到她眼底彻骨的恨意,他觉得心瓣微微一缩,一股子不可言说的疼瞬间击中了全身。
“二哥,对不起,我们实在没有办法,医生说,你的情况不能再拖下去了。”秦西城道歉,看着厉晟尧仿佛入魔一般的眼神,他又赶紧说道:“二哥,难道你就不想见她吗?”
想,怎么不想,可是不是这种办法。
厉晟尧眼底的绯芒似乎淡化了不少,可是又恢复了那种高贵幽深,像是他的眼神似乎没有什么都撼动一般:“秦西城,虽然事出有因,可是正因为如此,我更不能饶过你。”
当天,秦西城跟宁陌寒被厉晟尧揍的送去了医院,两兄弟躺在同一间病房里,看着对方,无奈的露了一个笑,为了帮二哥追媳妇,他们也是拼了。
不过,好歹二哥点头答应了,说是等时初回来陆航国际的事情再处理。
这一等便是三天,这三天,厉晟尧还跟平时一样上班,下班,他仿佛没有听过时初还回来的消息,直到这一天,苏寒匆匆的闯进了他的书房。
“厉总,陆小姐她,她回来了!”因为秦西城提前打过招呼,苏寒让人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守着机场,生怕错过了陆时初的任何消息。
就在今晚九点,时初出现在四九城的机场。
看到保镖拍回来的照片时,苏寒激动的差点落下眼泪,这两年来,不说厉晟尧快熬不下去了,他觉得自己也仿佛快要熬不过去了一样。
厉晟尧以前心系天下,处事会进退得宜,顾全大局,可是如今行事手段凌厉无比,完全没有了从前的仁义,手起刀落,便是血腥无比。
而他眼底再也没有了一丝柔情,他的所有心思在两年前都随着时初埋葬于地下了。
厉晟尧手中的茶杯“啪”的一声掉落在地上,碎了。
响在深夜里清晰可闻,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密密麻麻的落雨,他像是没有从那个消息中恍过神来,目光有些放空,可是胸腔里被一股子难以言说的东西撞的发麻,这两年来,第一次,苏寒从这个男人脸上看到了失态:“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这两年人都说厉晟尧年纪轻轻,不过三十一岁,永远都是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仿佛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都打倒他。
他两年前将四九城搅得天翻地覆,就是为了自己的女人和孩子报仇,可是打那以后,他就彻底变了,变得再也没有一丝人情味儿。
他就像是一个机器,不分昼夜的操劳,将名下的公司打理的井井有条,不到两年时间,已经成为四九城让人很难忽略的一个公司。
这一刻,苏寒从男人眼底看到了恐慌,惧怕,还有不安,以及那若隐若现的惊喜。
他淡淡的把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陆小姐回来了,她还活着,她没有死。”
简单的一句话,厉晟尧像是用了平生的力气仿佛才把这句话听清楚,理解透彻,她回来了,她没有死,她还活着,是这样子吗?
他突然一笑,嘴角卷起一丝两年来不曾露过的笑意,他望着苏寒,眉眼竟然一瞬之间轻松了很多,像是扫去了两年的阴郁,他突然开口说道:“备车。”
可是苏寒的目光却微微一滞,随即若无其事的用一种不愠不火的语调开口说道:“厉总,今天时间不早了,陆小姐刚从国外回来,坐了那么长时间的飞机,恐怕会累了,不如让她今晚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您再去见她。”
经过他一提醒,厉晟尧也知道自己失态了,可是若是知道她还活着,而自己什么都不做的话,他觉得自己做不到,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就听到自己说了两个字:“备车。”
男人的声音不高不低,却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决然。
苏寒点了点头,最终让人去备车。
因为厉晟尧的习惯,司机一般不会睡得太早,今天同样也是一样,所以当他把车子开出车库的时候,男人身着一身黑色的西装已经大步从里面走了出来。
看起来整个人凉薄尊贵,黑眸里面却有着一丝若隐若现的激动在缓缓浮动。
而他身后,苏寒撑着一把黑伞,遮挡了所有的落雨茫茫,两人走到车边,他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对身后的人说道:“你去通知秦西城一声……”
苏寒等着他接下来的话,却没想到他说了这句话,什么都没说了。
厉晟尧原本是想让秦西城打通电话,赶紧处理了陆航国际的事情,可是转念一想,这样行事太过于草率了,有些事情,必须他亲自去,才显得正式。
不管陆朝衍原不原谅他,有些事情既然因他而起,必须由他来处理。
“算了,没事了,明天我亲自去处理。”厉晟尧摆了摆手,这才低头上了车。
原本到陆家需要半个小时的路程,硬是被司机压缩到不足二十分钟,厉晟尧一行就到了陆宅,但是得到的消息却是时初并没有回陆家,而陆家对厉晟尧这个人,是非常排斥的。
所以厉晟尧被拒之门外。
“她去哪儿了?”厉晟尧问,时初是最念的人,她如果回到四九城,不是去时家,就是去陆家,这两个地方总是跑不掉的,但是他没有想过,时初竟然没回来。
苏寒表情有些为难,保镖说时初已经回来了。没道理这会儿不在,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迟疑不决的望了望男人一眼。
“有什么话要说,就说吧!”厉晟尧轻抹淡写的开口,语气虽然隐忍,却带着一股子快要破冰的冷凝,雨丝沙沙作响,打在车窗上像是在唱一首歌。
半晌之后,苏寒说道:“厉总,陆小姐确实已经回来了,可能她今晚不愿意见您,毕竟两年前……”说完之后,苏寒差点没给自己一个大耳瓜子。
他这个嘴啊,怎么不把门了。
明知道厉总忌讳这个,他偏偏直言了当了,平时也不见他这个样子啊。
厉晟尧却是瞬间明白了苏寒的意思,两年前时初因为他难产,失去孩子,后来又因为陆静临差点死去,她恐怕不愿意见到他。
是他一听到她的消息就急不可耐了,以为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可是对时初来说,失去孩子,丢点没命,恐怕永远无法原谅他吧。
一想到此,心脏仿佛被人生生的掐碎了一般,一股子无法言说的疼痛瞬间蔓延到五脏六腑,他整个人的脸色隐隐发白,手指微微用力,紧紧的攥着拳头,指甲片一点一点变色。
车厢里的气氛像是被冻住了一样,苏寒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快要窒息了,半晌之后才听到男人的声音在后面平平稳稳的响起,仿佛没受到什么刺激一般:“回去吧。”
“好!”苏寒如蒙大赦一般,赶紧点了点头。
可是,这*,苏寒知道,厉晟尧*没有睡,自从时初走后,他患上了严重的失眠症,有大把大把的时间他经常被自己折腾的睡不着觉。
第二天一早,厉晟尧早早的起*,然后便开车去了公司,可是一上午的时间,他强迫自己冷静,强迫自己静下来处理公事。
可是整整一个上午,他其实什么都没有干,一直处于发呆出神的状态。
有句话怎么说,近乡情怯,而他是怕得而复失,他怕这其实是一个梦,一个所有人给他编织的美梦,而他又怕梦碎了,又回复到那种痛苦无比的境地。
他其实并不经常做梦,但是他常常陷在自己的幻梦中无法自拔,是因为他真的舍不得她,当年她出事的时候,他恨不得陪她一起去死。
可是后来他发现,他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时初出现在厉晟尧公司的时候,是苏寒亲自下楼迎接她上楼,看到女人的那一抹熟悉的身影时,苏寒差点泪崩,好在陆小姐回来了,她还活着,真好。
“陆小姐!”苏寒鼻子有些酸,如果她是一个妹子,肯定要扑在时初怀里,好好哭一番,这两年的日子,太酸爽了,简直让人难以想象。
看着平素不苟言笑的苏寒眼眶有些微微泛红,时初眉心平静如初,仿佛苏寒于她不过是一个陌生人一般,脸上的表情更是没有丝毫的变化:“苏特助,有劳了。”
“应……应该的。”虽然以前时初跟厉晟尧有过吵架的时候,但是她的态度也从来没有这般生疏客气,苏寒后知后觉的看着女人。
发现这两年到底还是改变了太多的东西,以前的时初美的是嚣张而凌利的,像是一把寒涔涔的刀显得明艳逼人,而如今的时初美则美矣,但是身上却多了一种看破红尘的沉静。
而她的目光里平静的没有任何涟漪,像是对所有的东西都已经了无牵绊一般,不知道为什么,苏寒敢保证,如果不是因为陆航国际的事情,她恐怕此生再也不会踏足四九城。
这样一想,苏寒的心狠狠的沉了下去。
一路忐忑不安的到了顶楼,苏寒尽量找一些话问问她的近况,都被她轻抹淡写,四两拨千斤的挡回去了,她整个人从骨子里散发着一股子疏离,漠然。
到了顶楼,来到厉晟尧的办公室,苏寒像是得到了一种赦免一般,轻松了一口气:“陆小姐,厉总就在里面。”
“谢谢。”时初道了谢,然后叩门,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清冷的嗓音时,下一秒钟,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不由分说的推开了办公室的大门。
厉晟尧坐在大班椅上,当看到门口那一抹纤细的身影时,喉咙里像是散了一把玻璃渣子一般,生生的割着他的呼吸,将他压的仿佛要喘不过气来一般。
他站起身来,目光看着她的身影一点一点的逼近,而他整个人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被钉在原地,一动不动,目光贪婪的看着她所有的表情,一丝一豪都不肯放过。
这两年,他仿佛常常能看到她,可是哪一次都没有像这般真实满足,毕竟这是有血有肉的时初,而不是一个自己幻想中的影子。
心湖里仿佛涌起了股子惊天骇浪,疼的他没有办法正常的呼吸,可是他知道,这一次,她真的回来了,不管是为什么,她回来了!她还活着!
心瓣疼的像是被人揪成了一瓣又一瓣,他不知道耗费多大的心力才让自己没有彻底失态,他站在原处一动不动,就怕自己动一下,就会站立不稳。
直到时初在他身边停了下来,她不像以前一样,总是穿着职业装,显得特别干练,长长的头发轻挽起来,一副女强人的派头。
如今的她长发过肩,烫着梨花烫,显得一张脸更加玲珑。
可能因为皮肤过于白希的缘故,怎么都没有办法把她跟生过女人的孩子联系在一起。
他慢慢的压抑住那股子强烈到想把她不顾一切揽在怀里的冲动,声音响起的时候,仔细听的情况下仿佛能听到一丝颤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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