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睡得太久,头有些隐隐作痛,抬起手指按在太阳穴的位置,轻轻压了几下,才缓解了那股子胀痛感,然后,语气不咸不淡的开了口:“我记得,时家好象并不欢迎你。”
厉晟尧装作不经意间活动了一下发麻的腿,然后重新调整了一个姿势,目光波澜不惊的望着时初,黑眸湛湛,带着一股子少见的温和之感,将整个人的气场都勾勒的温润许多,若是不开口,仿佛真如一个谦谦如玉的贵公子。
房间里的气氛静了大概三十秒左右,厉晟尧的音调终于响起来,字字句句如同春风拂面:“小时,我承认今天的事情是我的错,可是,我做什么事情都有理由的。”
又是这句话,时初早已经听够了这样的解释,不但没有诚意,而且豪无道理可言。
他说,做什么事情都有理由,可是她想听的是理由,而不是结果。
时初不是城堡中的公主,不需要被人保护,她曾经是一个骄傲的女王,因为他,所以她选择了放弃自己的骄傲,甚至放下七年前,为的是再给她,也给他一个机会。
可是,结果并不完美。
“厉晟尧,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时初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像是低绵婉转的雾气,慢慢的升腾起来,在她那双妖娆的眸子里映得清清楚楚。
因为离得近,可以看到女人如玉的侧颜和清晰分明的五官,有淡淡的光泽从她眼底勾出来,像是绕了一道水光。
“明白什么?”不知道为什么,厉晟尧追问了一下,心里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刚刚睡醒的时初有一股子慵懒浑然天成,可是她眼底的迷糊经过一瞬之间,重新化成了清明,然后那里面暗藏着一股子锐利如锋。
厉晟尧终于明白,时初不是不计较了,而是在雪域的时候是因为自己处境危险,她才隐而不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让他保重。
她清楚的知道,那个时候,她如果说了太残忍的话会让他分神,所以她隐而不发,只是在等待适合的时机再跟他算账。
时初一定没有忘记这段时间的经历,因为这段经历导致她没有办法原谅厉晟尧,也没有办法原谅自己,甚至没有办法原谅这一切的所有所有。
不论是孩子,还是她,都承受了难以想象的代价。
一想到这些,他心口又隐隐作痛起来,生平第二次,恨起了自己的无能为力,第一次是七年前,第二次是今天。
一想到这些事情,他都觉得自己特别无能。
作为一个男人,不能保护好自己的女人和孩子,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无能的吗?那一瞬间,厉晟尧感觉自己的心湖仿佛刮起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狂风怒浪。
时初听完这句话之后却只是懒懒洋洋的笑了笑,嘴角的讽刺莫名,连同语气都一样让人觉得有点儿讽刺的感觉,她望着厉晟尧,语调低了下去:“厉晟尧,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呢,我什么意思,你难道心里不清楚?”
厉晟尧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可是很快的,他紧紧的攥住了自己没有受伤的手:“小初,你该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以你考虑为先?”
“是吗,厉晟尧先生,那么把我送到警察局的事情也是为了考虑吗?”如果当初九部的人再晚一步,那个孩子肯定就保不住了,她理解厉晟尧出任务的付出,可是她不能理解的是,每一次出事的时候,他从来都是隐而不说。
难道在他心里,自己真的不是一个值得商量的人?
还是说,他觉得自己的爱就那么肤浅?
厉晟尧的脸色一变,像是被莫大的痛苦击中,整个人的脸色瞬间褪却了那一点仅存的血色,他嘴唇轻微的颤了一下:“对不起。”
时初用力的阖了一下眼睛,其实她并不是想怪他,只是心底有一股子委屈,让她难以发泄,这几个月她没有跟秦邺城说,没有跟宝儿说,甚至没有跟阿笙说。
她以为自己病了,像是陷入了某种莫名的怪圈,无论如何都走不出来。
“厉晟尧,你走吧,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来跟我说,时家,暂时不欢迎你。”她明明刚睡醒,可是这会儿,却有一股子前所未有的疲惫,像是所有的力道都被抽干了一样,只剩下这副栩栩如生的躯壳,体内却是腐朽不堪了。
厉晟尧没有动,他一直静静地坐在*头,整个人像是化成了一座雕塑,什么都感觉到不了,他知道有些事情已经过去,可是有些事情,从未过去。
他该怎么跟时初说这些,又该怎么开口?
时初从他身边轻巧的下了*,然后准备去浴室的时候,门外却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她重新折向了门口,轻声的拉了开门。
门外站着何伯,一脸喜色的望着她:“小姐,您醒了,老爷子怕你饿着,所以让我赶紧过来你这边看看,叫你去吃饭,吃了饭再休息,对了,晟尧少爷呢?”说着左右看了看,想知道厉晟尧还在不在房间里。
正巧这时,厉晟尧也从房里走出来了,他惊的语调陡然一嘉:“晟尧少爷,老爷子知道你今天在这里吃饭,特意让人准备了你小时候爱吃的酱菜。”
“谢谢何伯,我马上过去。”厉晟尧温润的开口,脸上一点儿情绪都没有,可是如果仔细看了,会发现男人还是流淌着一丝失落。
何伯欢天喜地的去准备了。
门口一时之间又剩下了两个人,时初倒是分外不客气:“我想方才何伯弄错了一点儿,我不知道外公为什么会同意放你进来,不过如果外公知道你对我做了什么之后,我想他一定不会欢迎你,所以厉晟尧,时初暂时不欢迎你,我们彼此暂时冷静一段时间吧,我现在不想和一个豪不坦诚的人在一起,也不想跟他过一辈子,所以,请离开吧。”
下了逐客令之后,时初转身回了房。
厉晟尧站在原地,差点被她那句话逼得崩不成军,身子莫名踉跄一下,差一点没有撞在身后的墙面上,豪不坦诚是在说他吗?
是啊,厉晟尧,这么多年,你对时初坦诚了什么,就连当年的事情你到现在都没有告诉她原因,你这样,又算什么。
你配爱她吗?配吗?
时初不知道厉晟尧说了什么话,让门童放她进来,今天宁陌寒载她回来的时候,她可是跟门童严令禁止过的,四九城姓厉的人,一律不欢迎。
不过她没有想到,厉晟尧确实没走大门,是直接爬墙进来的。
而外公的态度才让她气愤不已,她可是姓时,是他的亲外孙女,是时家唯一的继承人,可是外公竟然堂而皇之让厉晟尧进来,还给他准备了爱吃的酱肉,到底她还是不是外公的亲孙女了。
怀了孕的时初几乎对容姨做的酱菜到了念念不忘的地步,可惜每次外公都不给她吃,害的她馋得不行,没想到厉晟尧一来,外公竟然让容姨把许久不曾拿出来的酱菜放在了餐桌上,这简直太没有天理了。
因此,时初对厉晟尧的怨念更是上升了一个层次。
其实晚饭早就准备好了,自从今天厉晟尧突然出现在时家时,几乎把所有人都震惊了,在四九城的人几乎都知道厉晟尧已经死去的消息。
他突然冒出来,说真的,每个人都被吓得不轻。
不过对于他能回来一事,恐怕最开心的就是时衣锦了,时衣锦是打小看着厉晟尧和时初一起长大的,厉晟尧的死对他打击很大,同样的他也为自己的外孙女担心。
时初是死心眼的丫头,喜欢上一个人,轻易不会变,不然在厉晟尧出事这段时间,秦家小子可是没少献殷勤,可是她都没什么表示。
时衣锦可是心思如镜,知道这丫头把秦邺城当成哥哥,可惜秦家那小子也是执着的主儿,而且一执着就是这么多年。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厉晟尧,或许他真是不错的选择。
时初出现在饭厅的时候,时衣锦已经坐在主位上了,时初上前打了招呼之后,正准备坐下来的时候,却看到时衣锦的一双眼睛盯着她身后,不由自主的回了头。
没想到一回头就看到死皮赖脸跟过来的厉晟尧,不由微微的蹙了蹙眉,一副不悦的瞪着某个恬不知耻的男人:“你怎么过来了?”
她刚刚已经说了,让他赶紧走,时家不欢迎他,结果某人的脸皮就是厚,一声不咏的跟着回来了,登时,时初的脸色就非常不好看了。
时衣锦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的小情绪,瞪了时初一眼:“你这孩子,怎么跟晟尧说话呢,晟尧,赶紧坐,饭菜都为你准备好了。”
容姨是家里的老帮佣了,这些年一直伺候时衣锦的衣食住行,看着这一对金童玉女,女人漂亮,男人高贵,宛若天造地设的一对壁人:“都赶紧坐吧,马上开饭了。”
“谢谢外公,谢谢容姨。”厉晟尧看了一眼时初气呼呼的小脸,然后才对二人一一道谢,时衣锦客套的接了一句:“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看看你还想吃什么,改天让容姨给你做。”小时候,厉晟尧是经常来时家蹭饭的。
每次家里有什么好吃的,时初都会缠着容姨再做一遍的。
可是厉晟尧却从来没有这个要求,哪怕是面对再喜欢的美食,他也不会让自己伸筷子的次数太多,厉晟尧并非跟时家的关系不熟,相对来说,他跟时衣锦的关系走得还是比较近的那一种,可是这孩子,从来不提要求。
后来,时衣锦才知道,这孩子不是不提要求,而是怕他对任何一个事物上瘾。
所以哪怕面对自己喜欢的东西,他也从来不说,是因为厉铮曾经教过他,这个世界上,哪怕再喜欢的东西,也不能放纵自己的私欲,让自己着迷,你是厉家的继承人,厉家的长子嫡孙,你身上背负太多责任,所以必须时刻保持清醒。
久而久之,就养成了沉默寡言的性子,所以当年,哪怕他喜欢的是时初,也从来不曾表露过心意。
只会一心一意,变着法儿对人好。
时初一听这话,怨念更重了,闷着头开始扒饭,容姨看着她吃的比较着急,以为她是真的饿了,所以赶紧给她装了一碗汤:“小姐,你试试这个汤味道怎么样?”
她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因为心思不在这里,依旧闷着头吃饭,没吃几口,突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伸出手去夹菜,却不小心撞翻了面前的汤碗。
那汤是一直在保温着,这会儿刚盛出来温度自然高的惊人,眼看就要全部洒在时初身上,厉晟尧上前一步,一个转身直接将时初抱了起来。
时初幸免于难,只不过手中的筷子掉落在地上。
可是,厉晟尧却没有那么好过了,大半的汤滞全数洒在他衣服上。
“小初,你没事吧!”时衣锦经过这一变故脸色也变了,本来想训斥时初的,但是看着她惊魂未定的小脸,训斥的话也说不出来口了,又望向了厉晟尧:“容姨,赶紧去带晟尧擦药。”方才的热汤可是全落在厉晟尧身上了,万一有什么好歹就不好了。
而且,厉晟尧这才刚回来,又是因为时初受的伤,他怎么可能不急,他的话音刚落,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赶紧开口:“何伯,你去打电话,让医生过来一下。”
因为时衣锦心脏不好,时家也常年备有家庭医生,所以这个时候叫家庭医生可能会比去医院更快一点。
“是,我这就去。”何伯听到响动也赶紧过来了,然后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厉晟尧却突然喊住了他:“何伯,不用叫医生了,我没有被烫到,汤全部洒在衣服上了。”
“那赶紧把衣服脱掉。”时衣锦一听这句话急了,然后对厉晟尧说道,厉晟尧一脸为难受,时衣锦这才明白过来,哪怕厉晟尧跟时初亲近,但是大庭广众之下,他肯定也做不出脱衣的举动,只是这会儿,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时衣锦略一沉吟,又对何伯说:“你带晟尧去我房里换身衣服。”
厉晟尧犹豫了一下,最终跟何伯去换衣服了,餐桌上一时之间只有三个人了,容姨这才顾及到时初的情况:“小姐,对不起,我方才不是故意的。”
实际上容姨已经提醒过时初了,只可惜时初方才有点儿恍惚,完全没听到她的提醒,这才导致了一连串的事情发生。
时初摆了摆手,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没事,容姨,是我自己不小心。”
“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做事还毛毛躁躁的,等会儿晟尧回来,你赶紧给他道个歉。”在场所有人都急得不行,唯独时初没什么反应,时衣锦以为这孩子对他还有什么怨念,想了想又接了一句:“不管怎么样,他现在能回来也是好事,以前的事情再怎么说都过去了,你如果真为了孩子好,就不再使什么小性子了。”
时初没接话,也不知道是答应了没答应。
过了一会儿,厉晟尧重新换了一套衣服出来,因为时衣锦老年之后,衣服以休闲舒适为主,所以何伯找来找去了,终于找到了一套运动装,可惜,穿在厉晟尧身上还是显得有点儿短,空荡荡的,喜剧效果特别多。
时衣锦忍了忍,最终没笑出来:“晟尧,身上的烫伤擦药了没?”
“外公,我真的没事,何伯已经拿药给我了。”男人面容平稳,只是说话的时候目光自然而然的掠向了时初,她已经换了一个位置,餐桌上的东西也都换过了,像是一个晚餐刚刚开始而已,一切都是那么光鲜亮丽。
时初从厉晟尧一进饭厅,目光就落在了厉晟尧身上,只是厉晟尧的目光望向她的时候,她又觉得拉不下脸,然后硬生生的把目光移开了。
看着这两人的眼神碰撞,时衣锦望了一眼时初,打算给这两人制造一点儿机会,毕竟时初今天的反应就挺奇怪的。
按理说,厉晟尧不在的时候,她虽然看起来淡定,可是时衣锦却是了解时初的性子,她不是不难过,只不过把所有的难过都咽下了肚子里。
现在厉晟尧回来了,她反倒变得益发淡定从容,让人捉摸不透了,她本来就喜欢厉晟尧,现在对厉晟尧摆着个脸色,倒把他弄迷糊了。
不过,时衣锦想了想,最终还是语气和善的开了口:“小初,方才晟尧救了你,如果不是他在,恐怕今天遭难的就是你了,趁着这个机会,跟他道个谢吧。”
道谢?
时初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嘴角却是轻轻的一撇,冷冷开腔:“我又没有让他救我。”
言下之意是他自作多情了,厉晟尧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搞得时衣锦脸色更难看了:“你这丫头,别人救了你,还不知道感恩戴德,我是这么教你的吗!”
时初没出声,倒是厉晟尧舍不得她受委屈,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时初是因为什么事跟他闹不痛快,恐怕他不好好解释一下,怕是过不了这一关了。
不过,当务之急恐怕是要解决眼前的问题,嘴角含了一丝笑:“外公,小时又不是故意的,您老人家等了这么久,还是先吃饭吧。”
时衣锦又看了时初一眼,时初低着头就是不出声,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这丫头啊,就是从小被他惯的了!也幸亏厉晟尧受得了她了。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时初没扒几口米饭就放下了碗筷,说了一句:“我吃饱了。”然后站了起来,离开了餐桌。
时衣锦倒是突然惊喝了一声:“晟尧,你的手怎么了?”
时初的步子顿了一下,可还是不紧不慢的准备离开,期间厉晟尧没出声,倒是时衣锦又喝了一声:“老何,赶紧去叫医生过来。”
时初更无语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要把医生叫过来,她想回头看看,但是又不好意思,毕竟方才她对厉晟尧的态度算得上是非常恶劣了,没道理这会儿心软回头,如果回了头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正当时初挣扎的时候,容姨又大呼了一声:“天啊,怎么这么严重!”
时初终于忍无可忍的回了头,却见容姨正握着厉晟尧的一只手上下端详,而他手上的那层纱布早已经被鲜血浸透了,看上去挺恐怖的。
他,什么时候受了伤?难不成是雪域受的伤,他竟然在雪域受伤了!
那些奇奇怪怪的念头一下子冲入到时初脑海里时,她有一瞬间感觉自己心脏仿佛被什么击中了一样,痛的没有办法呼吸。
她知道,自己不该担心他,可是实在忍不住,自从他回来之后,她没有问过他一句雪域发生的事情,没有问过他在雪域是怎么解决所有事情的,甚至没有问,行善有没有死,他有没有受伤,可是看着他手背上那大片大片的血花,她整个心仿佛都揪了起来。
她知道,自己还是在意,在意他究竟有没有受伤。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厉晟尧身边,快的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时初紧紧的盯着他受伤的胳膊,语调仿佛变了一个音调一样,一字一句的问道:“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地方受伤吗,嗯?”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小说 m.feisxs.com
飞速中文唯一官网:feibzw.com 备用域名:feis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