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廷遣郭胜率十万精锐进攻归宁城,自然是有他们所认定的“万全之把握”,甚至不惜将秦潼西关直接出让给河西,将天水郡、秦川郡这些原本可以争取的外藩宗阀势力完全出卖给河西,就是换河西出兵将龙骧军的主力完全牵制在秦潼山以西,没有办法借风焰飞艇快速调入京畿。
陈海修行之速,千年以降,唯在魏子牙之下,而用兵之能,天下却也没有几人能够比肩,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郭胜也绝不信,在龙骧军主力无法东进的情况下,陈海在京畿能翻出什么水花来。
当郭胜看到头顶雷云翻滚,而在那雷云中一道道紫电雷光像龙蛇一般游走,整个身子都僵住在那里。
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陈玄真、赵承教也如冰雕般僵立在那里,天下怎么可能存在第二座天罡雷狱阵?他们在出兵之前,可是确认过来,那座曾被巩梁从秦潼关拆走的天罡雷狱残阵,此时就部署在聚泉岭天机学宫啊!
然而不管如何,在无尽紫电雷光面前,此前一切笃定的猜测皆成虚妄,还是想着如何保命才是根本!
郭胜为主将,但为了预防陈海身边强者太多,陈玄真、赵承教以及新近刚修成道丹的两名紫衣剑侍,一起过来给郭胜助阵,他们也同站在玄龙战辇之上。
说实话,陈玄真、赵承教他们也没有想过,这次就能令陈海本人毙命于枫林渡,毕竟陈海身边有五位道丹、一位道胎境巅峰,除非魏师亲自赶来坐镇,以及调更多的兵马过来征讨,才有十足的把握。
他们更多也是期待将陈海逐走,将龙骧军在京畿的残余势力铲除干净之后,从容不迫的收拾京畿宗阀及西园军势力,才是当务之急。
而即便让陈海将归宁侯劫走,在当前的势态,也只是河西的麻烦,还能够牵制住河西。
而此时,陈玄真、赵承教不知道魏师还有没有对付陈海的后招,但知道他们今日不能逃脱,一切阳算阴谋对他们而言就皆成空虚了。
他们知道天罡雷狱阵再强,也不可能将十万精锐悉数劈为灰烬,但哪怕是在一次轰劈之下,仅有两成将卒会陨命,剩下的将卒也将溃不成兵,他们乘御玄龙战辇,将极可能会直接面临那头万年妖蛟与数位道丹境强者的追杀!
更令人绝望的,是秋浦寨那里姚氏出兵了。
虽然陈玄真、赵承教他们因视野所限,看不到秋浦寨城楼所立的旗帜已经更换,也不知道姚文瑾“死而复生”之事,但秋浦寨在此时突然出兵,他们不可能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陈海叛出姚氏,双方又各奉其主,竟然已经联手了?
失算、失算、失算!
陈玄真、赵承教内心充满着受挫后的沮丧!
这一刻,也因为大军士气的崩溃,玄龙战辇所凝聚杀伐兵气而成的血色战龙,也消失无形了。
这便是玄龙战辇的弊端,无杀伐兵气可用,仅仅是一件普通的天阶战车而已,不比任何天阶法宝更强。
即便如此,陈玄真、赵承教也知道他们此时不能逃,即便南北翼已经有将领、剑侍慌不择的往外逃跑,但还不是他们逃的时机。
他们一逃,大军立溃,陈海甚至都不需要最终发动天罡雷狱阵,就可以直接派精锐高手出来追杀他们。
他们乘坐玄龙战辇,原本就在东翼战阵的后部,只要等到天罡雷狱阵彻底发动起来,那一道道灭世炼狱般的雷瀑,在他们与归宁城之间形成神魔莫渡的天崭,才是逃跑的最佳时机。
这样才能为他们的逃跑,多争取数十息的时间。
对于普通将卒,数十息只能跑过一二里路,但他们乘坐玄龙战辇,数十息的时间,则能逃出三五十里之外,到时候即便那头妖蛟追来,只要不被龙骧军的精锐战力缠住,他们还是能且战且退,安然返回燕京城的。
陈玄真看着赵承教、赵承教看着陈玄真,两人都已经将防御法宝祭炼而起,也同时将多张天阶道符捏在手里,不需要神念交流,也都知道最正确的选择是什么。
然而这一刻,他们头顶的雷云像浓稠的墨汁翻滚起来,不计其数的紫电雷光被吸入到雷云的内部,再也看不到,而下一刻雷云像数十里体积的荒蛮巨兽一般张开巨口,吐出一枚足有百丈大小的紫电雷球,直接往他们所立的玄龙战辇笼罩过来。
看到这一幕,陈玄真手足冰凉,绝望的看着紫电雷球越来越近,那强悍无比的气息还是震慑得他连神魂都颤抖起来。
陈玄真这一刻明白过来,是那头万年妖蛟亲自掌控着天罡雷狱阵,因而天罡雷狱阵攻击形态再也不是他们以往所认为的那般,只会以雷瀑不分敌我的覆盖某一特定的战场。
陈玄真瞥向孤刃峰之巅,他发现陈海竟然不在城中,而是站在孤刃峰之巅,似乎在跟那头腾云驾雾的妖蛟在耳语着什么,还同时朝这边指指点点,似乎要那头妖蛟莫要毁了他们足下的这乘玄龙战辇。
且不管陈玄真心里怎么想,郭胜、赵承教等人此时则将手里的天阶道符,往紫电雷球掷去,同时身形化作一道道虹光,往四面八方激射。
陈玄真想出声提醒也晚了,十数道此界最顶级的天阶道符,无论是化为护罩、护盾,抑或剑芒冰山,这一切都被紫电雷球吞噬或碾灭,只令紫电雷球缩小了不足五分之一。
这一刻紫电雷球也没有直接往玄龙战辇轰去,而是分裂化作上百道、每一道都有水缸粗细的紫霄雷柱,往四周八方轰去。
陈玄真眼睁睁看着郭胜、赵承教以及两名道丹境紫衣剑侍,同时被数道紫霄雷柱击中,瞬息时化为焦碳般的干尸,从半空栽落下来,他们随身携带的防御法宝,都毫不例外被轰为灰烬,同时殒灭的还有随郭胜、赵承教他们仓皇弃玄龙战辇而逃的数十名玄衣剑侍以及郭胜的嫡随扈从。
如此精准的灭杀,只能意味着一点,那就是从紫电雷球分裂出来的紫霄雷柱之中,每一道都附有那头万年妖蛟的神魂气息。
啊!
陈玄真十数日,随魏子牙从孤刃峰从容逃走,还以为这头万年妖蛟只能凭借妖身御敌、境界再高,实力也只能与董良、苗凤山之流斗个旗鼓相当。
这一刻,陈玄真才知道他错了,大错特错。
这头妖蛟是这座天罡雷狱阵的守护灵兽!也就是说,这天罡雷狱阵才是这妖蛟的本命法宝!
这怎么可能?
这头万年妖蛟,怎么可能是哪座山门的守护灵兽?
燕州宗门百千,陈玄真可没有听说过哪家宗门,拥有如此强悍的守护灵兽,即便是千古道统所在的道禅院,也不曾拥有如此强悍的守护灵兽。
道禅院,对了!
道禅院。
以往世人所认为唯世仅存的天罡雷狱阵,乃是道禅院的护山大阵,在道禅院被八十万虎贲军攻破之后,才落燕廷之手,部署于秦潼关,之后又被巩梁用计取走,最终也随黑燕军残部归附陈海,落入陈海之后,此时就部署于天机学宫。
陈海手里冒出来的这第二座天罡雷狱阵,与道禅院有什么牵连?
又或者说陈海,或者说这一切的根源,跟道禅院到底有什么牵连?
陈玄真像冰雕一般站在玄龙战辇之上,看着雷云再度吞吐一枚百丈方圆的紫电雷球,此时已经忘却了反抗、逃跑,他知道他逃跑、反抗都没有用,下一刻就该轮到他灰飞烟灭了。
这些年的辛苦、这些年的酸楚、这些年的隐忍与不甘,这一刻仅仅是化为一声轻叹,从陈玄真的口里轻轻吐出,即便是看到那头万年妖蛟,与陈海直接往这边飞过来,陈玄真也是如冰雕一般,一动不动。
“陈真人,又是好些日子未见啊!”陈海站上玄龙战辇,朝陈玄真拱拱手。
随陈海而至的齐寒江就没有那么客气,走过来就将陈玄真手里的灵剑、道符都收了储物戒中封禁起来,又伸手往陈玄真身上摸去,不将他身上所藏的道符、法宝都搜尽不甘心。
陈海示意齐寒江莫要无礼。
陈玄真没有因为陈海不急着杀死而心喜,也不觉得陈海数人与一头万年妖蛟刚深入战场就有什么机会,心哀如死的问道:“魏师与我过枫林渡,你们只需要将魏师缠住数息时间,便有机会杀了魏师,为何不出手,难不成仅仅是为赚这十万残卒?”
陈玄真这时候已经看到姚氏兵马开始往两翼展开,摆明了是要趁他们大溃,将进攻归宁城的十万宿卫军溃卒全面围住。
然而陈玄真困惑不解,当时魏师心血来潮,携来枫林渡行刺陈海时,陈海是有机会用天罡雷狱阵伏杀他们的。
那样的话,内廷就会立时陷入群龙无首的绝境。
他不明白陈海为什么不那么做。
也恰恰是如此,他们才断定陈海在归宁城绝不可能有什么杀手锏!!
毕竟当时陈海都认出魏师的身份,内廷还有什么目标能比魏师更重要?
“当时杀了魏子牙,能有什么好处,”陈海哂然一笑,问道,“不要说我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杀魏子牙,就算是杀了,之后呢?赵忠、赵承教、郭胜以及你等人率部投靠河西,不仅使秦潼东西二关尽落河西之手,还将河西铁骑直接引入京畿,而俞宗虎则多半会与太子赢丹媾和,到时候虎贲军从东面重归京畿,那天下不是陷入更彻底的混乱之中,于我何益?”
“情形虽然混乱,于你而言不是更多一分夺天下的可能?”陈玄真问道,“此时,你灭掉十万宿卫军精锐,底牌尽露,当真以为手握五十万雄师的魏师,就拿你没有办法了?”
“正如你所说,有了这十万残卒,总归是能搬回些劣势,”陈海撇撇嘴说道,“倘若你还想看天下形势如何演变,那就不要介意我将你的修行封禁起来……”
陈玄真意兴阑珊的垂下袍袖,示意陈海对他任意施为,能够不死已是侥幸,要还能亲眼目睹后续的形势演变,他还能有什么乞求?
陈玄真将储物戒交出去,又任陈海以纯阳真火凝聚十二枚针形真焰,刺入自己的灵海秘宫之中,他那充满雄浑真元与本命道丹的灵海秘宫顿时就像消失了一般,再也不被他的识海所感应。
陈海也没有让齐寒江将陈玄真赶下玄龙战辇,而是留他在战辇之上,继续看后续战局的发展。
也是这时候,陈玄真才尤其感到在他们头顶上盘刻的这头万年老蛟的巨大,简直就像是孤刃峰横在他们的头顶之上。
在天罡紫电雷球的威慑下,虽然十万宿卫军精锐到这一刻才丧命郭胜、赵承教等百余人,虽然陈海与苍遗仅一蛟数人站立在归宁城外的战场深处,但没有一人敢朝玄龙战辇冲杀过来。
受内廷直接控制、甚至直接就是剑侍或内侍出身的宿卫军中高层武将,在天罡雷狱阵显现出明显征兆时,就慌不择路的往燕京城逃窜,他们的速度极快,无论是御风飞行、御器飞行或驱御灵兽战骑,都不要命了,十几个呼吸就能到一两里甚至更远之外,这会儿时间都已经逃出天罡雷狱阵最核心的攻击范围了,但被丢弃的基层将卒撒开腿跑,或乘御普通的战骑,又能跑多快?
姚氏六队青狡铁骑,皆千人规模,是最先出动的;三队从南侧包抄,三队踏冰渡河,从北翼包抄,速度都快得难以想象,他们也不去追杀那些慌不择路逃跑的宿卫军中高层将卒及嫡系扈从,而是从这些中高层将卒及嫡系扈从,与其他溃卒拉开的空档里切入,阻挡溃卒继续往外围逃散,差不多形成合围之势后,陈海就让苍遗将满空的雷云散掉。
不再受满天雷霆的威胁,除了不多已经吓破胆或彻底晕头转向的溃卒外,绝大部分溃卒看到没有性命之忧,而龙骧军诸将卒大喊着让他们缴械投降,也都渐渐安静下来,反过来,被龙骧军将卒驱赶着,往秋浦寨方向移动。
内廷操训十年的悍卒,就这样落入陈海的囊中了?
陈玄真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知道陈海不会放过这些溃卒,但这也太轻而易举了吧?
当初内廷为尽可能避免宿卫军受宗阀牵制,所选拔基层将卒,都用寒门子弟及自耕农,而且郭胜所部的将卒,还都是从京西及秦潼山益中府、潼北府征用,此时受内廷直接控制的中层高将卒悉数逃走,陈海在姚氏兵马的基础上,收编这些基层将卒,将变得轻而易举。
这意味着陈海都不需要从横山调兵,在京畿就已经有十五万兵马可用,除非内廷能毫不犹豫,趁陈海还没能收编这些溃卒之前,直接将虎啸大营的主力压过来,一举将归宁城、秋浦寨以及姚氏的老巢玉廷城攻陷掉!
但是姚氏此时将八极锁龙阵部署在秋浦寨,陈海将天罡雷狱阵部署在归宁城,两者相距十五里,即便虎啸大营主力最终能将归宁城、秋浦寨攻陷,但是伤亡会有多少?
内廷能承受虎啸大营减半的伤亡吗?
要知道英王毙命之后,屠缺等人拥立卫王为主,西园军的士气是低落到极点,内部的问题极大,但西园军的兵马规模,这些天却在不断的增编,此时已经超过五十万人规模了。
特别是宿卫军受挫于归宁城,对京畿宗阀及西园军会有什么影响?
陈玄真不觉得西园军会迅速凝聚成一只铁拳,但也绝不会再惶惶不安,倘若宿卫军为攻陷归宁城、秋浦寨再损失十到十五万的兵马,最终的胜果恐怕还是会落入西园军的囊中。
何况除了十万降卒,郭胜此次出兵,所携带的大量器械、物资,包括上百具天机战弩及二十余万枚淬金重锋箭,都没有发挥作用,也都尽落入陈海之手。
陈玄真暗思此战,直觉败得太可惜,要是照寻常战法,循序渐进用兵,以阵垒加攻城器械步步进逼,即便难以攻陷天罡雷狱阵守御的归宁城,即便会有数千人甚至一两万人的损失,但也绝不至于就这样一下子就葬送掉十万精锐。
而郭胜及众人之所以更倾向倾尽全力,一举攻克归宁城,说到底还是担心时日拖久了,武胜关那边会有什么异动。
想到这里,陈玄真只是苦叹不已,说起来谁能料到陈海手里有第二座天罡雷狱阵呢?
苍遗化变人形,落到玄龙战辇之上,便盘膝而坐,紧要之际先要将这玄龙战辇之内阵法禁制所附的神魂气息炼除掉,然而重新祭炼,才有可能在下一波战事派上大用场。
姚出云、姚文瑾这时候也在一队扈卫的簇拥下,赶过来跟陈海汇合。
姚文瑾此时已经恢复真面目——对于修为已经恢复到明窍境巅峰的姚文瑾而言,要愈合脸上的疤迹,实是轻而易举之事,又不是断肢残躯——飞上玄龙战辇,朝陈玄真拱拱手:“陈真人多时未见啊,真未料到你会刺杀英王。”
“……”陈玄真看到活蹦乱跳的姚文瑾,更是如遭雷击,又瞪大眼睛看向姚出云。
这时候一切都明白了,但他还是身如在梦中,不敢相信从头到尾这一切都是姚氏的密谋!
姚出云才是深藏幕后的大谋主?
看到陈玄真一张死鱼脸在看到文瑾之后,骤然精彩起来,姚出云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事实上此时每一个看到姚文瑾还活在世的人,都对姚出云露出佩服到死的震惊神色。
姚出云心里有说不出的满足,但也有说不出的复杂,他又不能跟陈玄真解释,老子也是被陈海这孙子逼上梁山的。
恰如陈海所说,就算他解释了,谁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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