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毅颓然坐在长案后,痛苦的蹙着眉头,但俞宗虎正率部要从侧翼对正撤往松都山撤的数十万黑燕军残部发动攻击,能阻止俞宗虎的手段,实在是没有什么选择了。
一方面俞宗虎在文勃源、赵忠等阉臣面前要递投名状,另一方面俞宗虎也要考虑黑燕军及赤眉教的残余弟子以后会找他复仇,一旦出手,必然会赶尽杀绝、手段凶残无比。
既便千般不愿,乐毅却还能认识到陈海所说之择,实是他们此时唯有的选择。
“不行,我恨不能食俞宗虎血肉,怎能与他同投阉臣?”黄双喃喃自语,只是不愿接受陈海的建议。
鹤婆婆更是目露金芒,似乎陈海再多劝一句,她会不客气。
陈海扫过乐毅、黄双、鹤婆婆,平静的说道:“既然心平气和无法劝服你们,而道禅院显脉已然分崩离析,那我只能以道禅院隐脉传法的身份,命令你们放下个人荣辱,率部随我向当今帝君缴械投降,以换取道禅院万年传承最后休生养息的机会!”
乐毅他们占据松林岗,只是建了简陋的防御,所谓的大帐,也仅仅是砍伐松木临时搭建的木屋,刚才让王珪、王拱辰等将领出去,陈海他们就随意坐在大帐的一角说话,这时候陈海则是径直走到掌印主帅才能坐的中央长案之后,眼瞳里似藏雷霆盯着乐毅、黄双、鹤婆婆,慢慢的坐下来。
黄双、鹤婆婆都傻在那里,他们压根都不知道道禅院竟然还有隐脉一说。
“宁师姐,你将大天师巩清辞世之前跟你说的那些话,说给黄双师兄、鹤婆婆知道。”陈海跟宁蝉儿说道。
宁蝉儿恨不得伸手往陈海脸上挠两爪子,没想到陈海用道禅院隐脉这事忽悠了乐毅不说,这时候还要用来欺骗黄双、鹤婆婆,甚至还要她站出来替他作证,这往后她将彻底没有办法拿他夺舍的事情相要挟了。
然而宁蝉儿也看得出,黄双、鹤婆婆之所以不愿意率部投向燕然宫阉臣,最大障碍就是他们一旦做出这样的选择,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选,会与俞宗虎一起永世钉在出卖道禅院的耻辱柱上,还会被其他幸存下来的赤眉教弟子痛恨、仇视,将永远没有洗清自己的机会,最终会在昔日同门的仇视痛恨下,痛苦的离开人世。
陈海以道禅院隐脉传法的身份,强令黄双、鹤婆婆随他投向燕然宫,实是帮他们跨过最大的心理障碍,让他们知道他们是为道禅院的万年传承忍辱负重,他们不管或生或死,道禅院最终将记下他们的功绩。
而有陈海以道禅院隐脉传法的身份颁下令旨,黄双、鹤婆婆也告诉世人或道禅院的弟子,他们是接受令旨忍辱负重,绝没有贪生怕死之想——要不然的话,到底是忍辱负重还是贪生怕死,也是没有办法解释清楚的。
但是宁蝉儿同时又清楚,在如此激烈的情绪之下,黄双、鹤婆婆一旦认可陈海隐脉传法的身份,之后很可能就会对陈海矢志不愈、忠心耿耿,因为以后陈海将是他们神魂深处最坚定的依靠。
宁蝉儿真是恨不得在陈海脸上抓两道,才觉得心情会稍稍舒畅些,心情郁闷的说道:“千百年来,道禅院有两脉传承,这是历代大天师才知道的秘密。师尊辞世时,已认识到赤眉教大势已去,遂没有秘密传立新的大天师,而是令我携大天师法镯去往沥泉……”
宁蝉儿很不甘愿的将蛇镯取出来,这时候陈海也将平时隐入右手腕的蛇镯出示给黄双、鹤婆婆看。
乐毅也是一副极其肯定的神色,表示宁蝉儿与陈海所言确凿无疑。
“……千百年来,道禅院竟然存有隐脉?”黄双难掩震惊的喃喃自语道,难以相信眼前是事实。
“没想到隐脉竟然真的存在。”鹤婆婆怅然说道。
“鹤婆婆就知道隐脉的存在?”陈海问道。
“我也不知道隐脉的存在,只怕道禅院被贼皇攻陷后,小清子带着我们四处流亡,有一段时间小清子异常暴躁,说什么道禅院都山毁人亡了,说什么还有人想牵着我们的鼻子走,”鹤婆婆说道,“而我也曾问过上上代大天师,为何山门最为要害之地称为神谕阁,上上代大天师只是笑着说这是历代大天师才能知悉的秘密……”
宁蝉儿横了陈海一眼,此时有鹤婆婆这番说辞佐证,不管隐脉传人这样的说法有多荒谬,黄双、乐毅他们都会信以为真。
“道禅院万年传承,分崩离析在际,黄双、乐毅,你们难道不能为道禅院万年传承不毁而忍辱负重一回吧?”陈海沉声问道。
“黄双遵传法令旨,悉听传法安排……”如宁蝉儿所料,黄双这时候不再抗拒了,挣扎身子往前俯拜,表示接受陈海的安排,这对他来说实际上是最容易心安的一种选择,也想信阎渊等人日后会明白他们的苦衷跟做出的牺牲。
陈海又往乐毅、鹤婆婆看过。
乐毅、鹤婆婆身子前倾而拜,表示会听从他的安排。
“千百年来,隐脉不显于世,传到我这一脉,也是我资质愚昧,修行低微之极,难谈有什么成功。也是看到赤眉教式微,有分崩离析之危,为续道禅院万年传承,我才不得不硬着头皮在秦潼山创立天机学宫,想着或能与赤眉教相互帮衬。却不想形势急转直下,我与你们一样,都是措手不及,往后只能相互扶持,渡过眼前的难关。而我也要你们相信,有朝一日,你我必会有手刃俞宗虎逆贼的机会,为含冤辞世的弟子报仇血恨,”
陈海说道,
“此外,道禅院存亡系于一线,隐脉一事绝不能再往外泄了,要如何说服其他弟子,还要黄双师兄、乐毅师兄、宁师姐多担当了,我相信他们即便不知道隐脉一事,也会为更多的赤眉教弟子而不计个人荣辱的。你们写好请降信,再各自将一件信物交给我。我相信燕然宫必然有人在俞宗虎军中,我这便携带你们的信物赶去相见,先阻止眼前的这场杀戮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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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了乐毅、黄双的信物以及亲笔签署的信函,陈海离开松林岗,先回小孤山与齐寒江、韩文当汇合,就乘灵禽往东北方向飞去。
虽然西园军及西线勤王军在华蒲岭、甘泉山以西部署大量的灵禽斥侯,但陈海亲自乘灵禽东去,无论是西园军或是西线诸路勤王军的精锐斥侯都没有围上来堵截。
陈海截住俞宗虎所部前锋精骑时,俞宗虎所部精锋精骑,距离从甘泉山北撤的黑燕军侧翼,都不到二十里了,士气崩溃的黑燕军,甚至都无法在侧翼维持有效的侦察。
在这种情形,除了阎渊等将所率的嫡系精锐还保持一定的战斗力外,其他黑燕军,将卒人数看似还有四五十万,但是真要让西园军及西线勤王军肆无忌惮的直接穿插到松都山的南面,恐怕都未必能有几个黑燕军将卒能最终逃出去。
当然了,俞宗虎虽然就率七八万精锐从嘉源城杀出,但也能将此时的黑燕军杀个人仰马翻,最终或许能有一半将卒活下来,就算是幸动了。
陈海先截住俞宗虎的前锋精锐,又与齐寒江、韩文当他们往俞宗虎所亲率的五万精锐主力赶过去。
“不知道燕然宫哪位大人在,陈海特来拜见!”陈海踩在苍羽灵鹰的背上,缓缓往大军阵列前靠近,他心里也担忧文勃源在军中对他很不爽,又或许俞宗虎根本不给他游说的机会,直接下令围杀他,他将没有逃脱生天的机会。
“陈司丞,你挂印弃官而走,跑去金州大漠逍遥快活两年,又回沥泉创办天机学宫,怎么这时候跑到沥泉来了?”白面无须的散骑常待赵忠,坐在一头慵散的黑虎后背上,缓缓从阵中溜达出来。
“陈海想赵大人、文大人了,这才跑到河阳来见赵大人、文大人啊。”陈海揖首施礼道。
“你沥泉交给九族共执,就没有想过有赵大人、文大人?你助黑燕军余孽,一把火烧了果子岭的大仓,你就没有想过有赵大人、文大人?”赵忠一双媚眼,仿佛有淡淡的雪芒流泄出来,盯着陈海的眼瞳问道。
“我不将沥泉交给九族共执,难道沥泉能落入赵大人、文大人的控制之下,最后还不是受京郡宗阀世族的控制?我正因为不想看到这局面,才将沥泉交给九族共执,我还以为赵大人、文大人能理解我的苦心。而我一把火烧了果子岭的大仓,怎么不是我的大功呢?”陈海问道。
“胡说,”赵忠喝斥道,但言语却没有想象中那么严厉,“你真有心立功,为何烧果子岭大仓之前,不过来见我或见勃源,你在怕什么?”
“我怕赵大人、文大人对我误会已深,不立下奇功,我愧见到赵大人、文大人……”陈海说道。
“你烧果子岭大仓,不问你的大罪已经是皇恩浩荡,怎么能算功劳?”赵忠说道。
“那这两封信件,算不算一桩功绩?”陈海将乐毅、黄双的信函拿出来,往赵忠身前缓缓递去。乐毅、黄双此前与俞宗虎有书信往来,陈海相信赵忠很快能验证乞降书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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