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时，眼睛里含着笑意，像是在开玩笑，可是语气又那么的认真。
杜薇薇有点拿不准他的意思。
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有人敲门。
杜薇薇好奇的伸长了脖子，江萧然起身去开房门，只见门外来了四名服饰统一的店员，每人手里都拎着好几个衣袋。
他不是开玩笑？
“杜小姐，您好！这是您的新手机！”一个女孩走过来，递给了她一个盒子，是最新款的手机，玫瑰金的外壳，和她丢的那款很像。
“谢谢！”江萧然递给女孩一张卡，准备刷卡。
杜薇薇挺不适应眼前这样的他，活了二十多年，从没有人，特别是异性，一次性送她这么多东西。
她一向自主， 专业又跟艺术沾点边，所以别的人送的东西她也很少看得上眼，可是眼下……
以前她也期待过他能送给自己一点什么，可他现在送了，还一次送这么多，为什么她心里没有半分高兴，反而觉得怪怪的呢？
到底是他那边出了问题，还是她自己的原因？
那种惊喜感，她一点都没有！
待江萧然刷完了卡，杜薇薇挑选了一套偏中性的衣服去卫生间换上，上身是一件灰色的丝质衬衫，下面是一条黑色的阔腿裤，整个装扮一点也不女人，看起来却很有质感。
江萧然朝她竖了个大拇指，“美！”
杜薇薇翻了个白眼，没理他。
在医院观察了半天，医生确定了杜薇薇的身体完全没事之后，就准许她出院了。
江萧然送她，他没把她直接送回公寓，而是把车开到了菜市场门口，拉着她一起去买菜。
你能想象江萧然穿的人模人样的去逛菜市场的画面吗？
反正杜薇薇是头一回看到。
那画面简直就跟皇帝微服私访一样，哪哪儿都不和谐，回头率百分之两百。
杜薇薇自认为脸皮是厚的，可当所有人都对他们两个行注目礼时，脸皮厚成城墙也不顶用了。
但正主江萧然却不是这样，人在前面走，眼睛却四处打量着，一会看看鱼，一会翻翻肉，问新不新鲜，问多少钱一斤，还煞有介事的跟人还价，能还下来一毛钱感觉跟赚大了似的，结账的时候，肉贩没有零钱，他也就一挥手，表示算了，让人下次给他照便宜一点。
买了鱼肉买蔬菜，全程杜薇薇一句嘴都插不上。
买完之后，拎起左右两手上的方便袋掂了掂，说道：“差不多够了！”
杜薇薇面色古怪的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杜薇薇忍不住笑道：“你打算在哪里做？”
她那里肯定是不行的，她没开伙，家里连个锅都没有，现买也不行，灶头都没呢！
“我那里！”
杜薇薇瞪圆了眼睛，他那里？他在外面的住处？
她曾经不下三次，拐弯抹角的说想搬去和他一起住，完全是自动送上门，可他一次都没有答应，尴尬的她恨不能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觉得自己真是贱透了，送上门人家都不要。
然而现在，他主动邀请她去他那里？说是要她尝尝他的手艺？
想想真是让人哭笑不得，你一直求的，对方不肯给，而你打算要放下的时候，对方却又主动敞开大门，说欢迎你去？
杜薇薇是真不知道他的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江萧然走了两步，发现杜薇薇还愣在原地，又折身回来，牵起了她的手，“走吧！”
“医生说我只能吃些清淡的！”她婉拒。
“我买的食材都是清淡的！”不容她拒绝，江萧然帮她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请吧！”
杜薇薇瞟了他一眼，矮身钻进了车子。
他的住处很一般，并不是那种富豪聚集之地，楼层也二十层，但当杜薇薇随他走进去时，立刻惊掉了下巴。
实在是太让人震撼了。
首先就是空间，太大了。
这栋楼的户型是一梯四户，她怀疑他把其它三户都买了下来，然后再打通， 里面看起来很宽敞 ，也很空荡，对于一个人单纯住的属性来说，实在太大了，一点也不像她的小公寓那么温馨。
再次是装修，以灰白二色为主，显的有些单调，就像是一副黑白画，没有任何的颜色，而今天她穿的也是灰色衬衫和黑色裤子，走进这间房子，就像是掉进了一个黑白版画里，除了沉闷还是沉闷。
从她专业而挑剔的目光来说，这样的装修糟透了，没有最糟只有更糟，没一点可取的地方。
最后是卫生，这哪里像是人住的地方？是拍广告用的工作室吧？脏衣服，饭盒，袜子，还有钱包，以及文件资料之类的，丢的到处都是。
看到杜薇薇脸上愕然惊呆的表情，江萧然也觉得有点臊的慌，迅速的把方便袋拎进厨房，然后把地上沙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股脑的全部塞进了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反正他的家大，杜薇薇不知道他塞到了哪里！
“随便坐吧！这里除了阿琛，一般没什么人来！”
杜薇薇目光好奇的在屋里四周油走了一圈，道：“没什么人来，是因为这里太乱吗？”
“……”江萧然挠了挠后脑勺，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补了一句，“那都是阿琛扔的，平时我这里……不是这样的！”
远在新手酒吧的阿琛无故打了个喷嚏，嘟囔了一句，“谁在骂我？”然后翻了个身，又继续睡过去。
杜薇薇有些想笑，今天实在让他大开眼界，原来江二少是这样子的江二少？
江萧然从冰箱里给她拿了一瓶水，想到她才从医院里出来，冷的东西不能喝，就把水先放到一边，待温度正常了再让她喝。
“先坐一会儿， 饭很快就做好！”江萧然把方便袋解开，从里面倒出食材。
杜薇薇满怀兴致的看着他处理，他的动作很麻利，不像完全是新手，刀工也不错，能听到绵延不断的切菜声，很有节奏感，挺让人感到新奇的。
那些锅啊铲啊刀啊，到了他手里，全部成了玩具，杜薇薇头一回知道，原来做菜还能这样？
就凭着他那张脸，和耍帅的这些动作，哪怕做出来的菜不好吃，但单就看着他烧菜的动作也挺赏心悦目的，好吃不好吃又有什么重用？
坐了一会，杜薇薇站了起来，四处打量着，空间看着大，但房间却不多。
在最大的那个房间里，她看到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有四个人，江萧然站在第三个位置，上面还有她认识的严绍铭和阿琛两人，只有一个人不认识，四个人都穿着黑色的T恤和迷彩裤，脚下是战靴，肩膀上，或是手上，还拿着枪，照片上，几个人笑的开怀，尤其是江萧然，最是肆无忌惮，看起来格外的嚣张。
右下角写着的时间是两年前，心中一动，杜薇薇把照片反过来，果然看到了名字，除她熟悉的江萧然三个人的名字，还有一个叫黄易滔。
这个黄易滔的长相特别的秀气，个子比江萧然他们几个要小一点，笑容看起来有些腼腆，被江萧然搂着脖子，活像是被他掐着似的。
“那就是大黄！”身后突然传来江萧然的声音。
杜薇薇被这突兀的声音吓了一跳。
江萧然走过来，望着她手里那张照片，抿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儿，才笑道：“大黄是不是特别的帅？”
杜薇薇道：“总是听你说大黄大黄，还以为有多大多老，照片上看来，他比你们三个人都要小！应该叫小黄才对！”
江萧然忍不住笑起来，“ 这是大黄自己要求的，说小黄听着像小狗的名字！”
“大黄听着更像小狗的名字！”
“我当时也这么说，可他就是说大黄好听，不仅让我们这样叫，就是交了女朋友，结了婚，小孟也是这样叫他！都习惯了！”
杜薇薇把照片放了回去，望着照片上那张腼腆的脸，道：“能告诉我当时的情况吗？”
江萧然痛苦的蹙起了眉，笑容刹那间就化成了虚无。
“如果觉得勉强，就算了！”杜薇薇没打算在他伤口上撒盐，纯属好奇。
江萧然沉默了片刻，声音沉重的响起，语气缓慢，语调低沉。
“当时我们接到一个任务，去调查MZ508一事……”
“MZ508？”杜薇薇一怔，怎么听着这么熟悉？
等等，这不就是当初罗开焌乘坐的那架失事的飞机吗？
苏晴空还因为这事跟家里闹崩了，罗母一改常态，对她不仅百般挑剔扇了她耳光，还逼着要把她嫁给许骄阳。
苏晴空和罗家的关系一落千丈，所以起因就是因为那次的飞机失事！
江萧然猜到她在想什么，点头道：“对，就是那一趟航班！我们在海上漂了不少的时间，终于找到幸存者，就是袁妙旋，当时罗开焌为了引开那些人，跳海逃跑，给了袁妙旋时间，这样我们才能顺利找到她！”
“返程的时候，我们遇到了顾西泽的船，我知道组织一直在追他的案子，当时我也是得知罗开焌可能生还，晴空会很开心，说不定就会接受我，心里太过得意，就想着去向顾西泽讨点债，给他添点堵……”
江萧然说到这里时，表情格外的痛苦，紧紧闭着眼，好久之后才又慢慢睁开，手往兜子里摸去，他又想抽烟了。
可摸来摸去，也找不到烟盒，只能作罢。
自嘲一笑，道：“我低估了顾西泽，也高估了自己，因为我的刚愎自用，自以为是，我害了大黄。若非是大黄替我挡了一下，那次死的就会是我！看到大黄满脸是血的躺在我怀里，我恨不能当场把命赔给他！海上医疗条件简陋，坚持到金海之后，已经来不及了！”
“从那之后，我就不喜欢医院的味道。上面放了我们假，阿绍选择去医院，我就开始收集顾西泽的资料……”
虽说只有寥寥数语，但在江萧然沉重的语气中，杜薇薇还是能感受到当时的惊心动魄。
她一直以为，那样的事离她会很遥远，身边不是些乖宝宝就是些叛逆的X二代，从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接触这些，心中不免被触动。
“你……脸上的伤……”
“对，也是那一次留下来的！”江萧然叹了口气，顿了一会儿，又道：“我不敢去蜀州，不敢面对小孟和大黄母亲，特别是豆豆，我只能偷偷的汇钱，可是钱对我没用。我把对自己没什么用的东西寄给小孟，让我觉得自己特别的恶心，我什么都帮不上她们，除了钱！”
“我也不太敢面对晴空，一看到她我就想起大黄，她和白在一起才是最幸福的，我是一个罪人，包括你！没给大黄报仇之前，我也不能许诺给你什么，对你太不公平！”
杜薇薇道：“你明知道，我要的不是你的许诺！”
江萧然笑了笑，“可是你看，我稍不留神就会惹你生气，让你陷入危险的境地！如果你真的出事，我难辞其咎！”
“我……”望着照片上笑容腼腆的大黄，杜薇薇舔了舔下唇，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道：“我选择原谅你！”
江萧然低头凝视着她，表情说不出高兴还是欣慰，因为大黄弥漫在他眼底的悲伤却是很明显的。
江萧然伸手想抱住她，却被她不露痕迹的躲开。
一番推心置腹，让她知道他有那么多的不得已。
她没有怪他，只是有些埋怨。
她说原谅他也是出自内心，出了这样的事，他也有他的难，作为站在他身边的人， 她表示理解。
但理解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回事，她要好好想想她跟他之间的关系。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她不敢想象每次在她和他中间都横有另一人的情况出现。
她的心没那么大，她也没那么无私，她可以为他做所有事情，却不能忍受次次都和别人分享他。
孟雪莹在朋友圈里发穿着亲子装的照片，就像是一家三口，那又把她置于何地？
外来者？第三者？
哪怕事实不是那样，她也接受不了。
“饭好了吗？不是让尝尝你的手艺吗？我有点饿了！”
杜薇薇越过他走了出去，仅留一阵淡淡的香风。
江萧然望着僵在虚空的胳膊，无力的握住了拳。
……
饭菜很简单，肉糜粥和两碟青菜，医生交待，要吃清淡一些。
杜薇薇现在没什么胃口，但菜和粥的卖相还算不错，粥很浓愁，菜色看起来也很新鲜，翠绿翠绿的。
杜薇薇为自己盛了一小碗，又给江萧然盛了一碗。
一勺入口，果然甜香可口，粥里面不知道加了什么，比早上叫的外卖白粥要强太多了。
“味道怎么样？如果是阿琛在，这一锅全部要被他灌进肚子里去！今天你有口福了！”从房里出来后，江萧然又恢复了以往的那种漫不经心，似乎刚才在房中和杜薇薇聊天的情形并不存在过。
杜薇薇撇了撇嘴，“不就是一碗粥吗？有什么稀奇？”
“不稀奇？ 你以为煮粥很简单吗？”
“还能复杂不成？我看电视剧里动不动就说煮粥，不就是扔一把大米在水里，一直在火上咕嘟咕嘟吗？”
“呵！说的跟唱的一样，下次换你来煮！” 江萧然眼睛眨了一下，建议道：“不如就今天晚上，晚餐那一顿你来煮，不劳烦你烧菜，就煮个白粥！”
杜薇薇夹着青菜的筷子停顿了一下，道：“本姑娘的手可不是来给你煮粥的，明天要上班了，我要早点回去，手里有个大案子，需全力对付！”
“不打算留下来？就是房间有点乱！”
杜薇薇摇摇头，“真有一个案子，过了这个月，还打算再招个人，三个人忙不过来！”
江萧然苦笑着勾勾唇角，没再勉强，“那好，我一会送你回去！”
现在可真是颠倒过来了，以前她要这里，他没同意，现在他主动开口留她下来，却又被她拒绝了。
真是作的一手好死！
她说她原谅了他，却又跟以前不一样了。
吃完了饭，江萧然送杜薇薇回去，还帮她补办了卡。
办卡的时候，杜薇薇突发奇想，试着拿江萧然的手机拨了一下自己的号码，居然在响了三声后被接通了。
接通后，对方没说话，她也没说话。
僵持了差不多了半分钟后，那边才传过一个声音，清清浅浅的男声，像是普通的打招呼。
“妖精？”
“ 果然在你那里！”
顾西泽淡笑道：“挺好的手机，丢了多可惜？听说你今天出院了？我那药对身体没有副作用，就算你不去医院，睡一觉，24小时之后，自然就恢复如常了，还折腾到去医院洗胃，太小题大作了！你是对我们之间的交情没有信心吗？”
“顾西泽，坏事做多了，你就不怕遭天谴吗？”她在医院的时候就听江萧然说了，秦少源人被警方带走，昨天晚上，明明是顾西泽绑了她，还撞翻了秦少源的车，可一转眼间，秦少源成了阶下囚，他却逍遥在外，只因没有证据。
顾西泽像是听到了很好笑的笑话，“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倒是很好奇，上天会怎么惩罚我？”
“那一天不远了！”
“有没有空？我把手机还给你！”
“那你尽管来吧！”
“还是不要了，我知道你现在不想看到我！再见，妖精！”顾西泽主动切断了电话。
杜薇薇恨恨的骂了一句。
手机不要了就是了，杜薇薇重新办了一张卡。
“和那种人逞口舌之利，没有半点用处！只有把他打疼了，他才会跳脚！”江萧然安慰她道。
“我为什么会认识这种人？”杜薇薇想起这人就恨的牙痒痒。
江萧然无语望天，想当初他不止一次的让她离顾西泽远远的，又是谁一再的不听他话的？
办完了卡，江萧然送杜薇薇回到公寓。
下车的时候，不忘把车里买的衣服全部拎了上去，少说也有十几二十套。
杜薇薇拧眉看着，收与不收都不好，索性就当作没看见了。
江萧然忍不住抱怨，“有点眼力介好不好？也没帮忙一把？”
“我才刚出院呢，身体不舒服，拿不了就不拿了！”
“得，考验是吧？”于是江萧然左右两只手各拿了好几个衣袋，两只胳膊下面还夹了好几个。
乘电梯的时候，遇到同一楼栋的人，一对小情侣，看到江萧然身上挂满了衣袋，杜薇薇却像个女王一样，抱着胳膊，那女孩忍不住埋怨男孩，“你看看人家怎么当男朋友的？你再看看你？”
男孩翻了个白眼，“你怎么就知道一定是男朋友？万一是养的小白脸呢？”
江萧然朝两人喝了一声，“喂！眼神不好吗？谁的脸白了？”
杜薇薇忍不住喷笑出来，江萧然的确不能算白，刚刚好的小麦色，透着健康和性~感，比那男孩高大阳光多了。
——
周一上班，等TINA推开无微不家的大门，杜薇薇已经工作了半小时了。
孟雪莹是最后来的，心情看起来还算不错，给TINA和杜薇薇都带了糕点，说是周末在家的时候，一个人琢磨出来的，早上新烤的，很新鲜。
TINA哇哇大赞，二话不说，捏起一个就塞进了嘴里，来不及咽下，就冲孟雪莹竖起了大拇指，“好吃，太好吃了！雪姐，你真是贤妻良母啊！”
杜薇薇望着孟雪莹那张温婉的笑脸，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自从看了她发在朋友圈里的那几张照片之后，她就再也做不到像以前那样对孟雪莹了。
“嫂子，你怎么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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