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鸾鸣
第一四八章:允你睡到乌金西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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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凰殿外花木葳蕤,秋风徐徐而过,细碎的晨阳摇晃着吹入殿中。晚晴睁开眼睛,望着青纱落影,侧了侧身。不知多久,她没有安稳睡过,好似只有他在身边,方能平心静气,心头无半点忧愁的安睡。阳光映在她的脸颊,是金黄的颜色,如一道神光,将她供奉。

她轻唤道:“承瑞...”

四下寂静无声,唯有清风拂过,窸窣作响。片刻后,稳稳的踏靴声由远及近,掀起门帘,跨过门槛,一路走到内寝。承瑞眼睛通红,直接走到榻边,侧面一躺,眯眼道:“真累。”

晚晴笑了,唤他的时候,他能马上出现,是最幸福的事。

承瑞阖着眼,道:“你每日批折子,累不累?”晚晴抚平他微蹙的眉头,静静的凝视他的侧颜,莞尔笑道:“有时累,有时不累。”承瑞隔着被子揽住晚晴,把脸塞进她的脖颈里,汲取着淡淡的体香,道:“有你协理,是我一辈子的福气。”又问:“饿不饿?”

晚晴轻轻嗯了一声,道:“有点儿...你要不要眯会眼睛?”

承瑞猛地坐起,从桁架上取来晚晴的衣裳,朝外道:“进来伺候王后穿戴。”珊瑚领着宫人闻声进殿,承瑞笑道:“打仗时三两天不睡常有,呆会陪你用过膳,小憩片刻便好。”他提步出去,正好灵灵牵着褆儿过来请安,褆儿对承瑞稍有敌意,也不喊父王,直接扑到晚晴帷幕里。晚晴期盼褆儿能同乡间的小孩一样,自由自在的成长,在礼仪上颇有娇惯。

褆儿奶嘟嘟道:“额娘,我要吃奶奶...”

在大楚时,除了请奶妈,大半时候晚晴都是自己喂养褆儿。回大庄后,晚晴日夜操劳,奶水也少,便都交由珊瑚和嬷嬷喂养了。听褆儿如此说,她甚觉愧疚,遂解开衣襟,把褆儿抱入怀里。承瑞颇觉不满,他顿住步子,威严道:“褆儿,你过来!”

褆儿越发往晚晴怀里一缩,瞅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道:“额娘,我不要父王。”

承瑞除了对待晚晴稍有耐性,对谁都说一不二。他朝珊瑚道:“你把他抱过来。”对珊瑚来说,承瑞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比她的丈夫还要伟岸,况且,她原本就是承瑞的奴婢。

珊瑚走到榻边,福了福身,伸手欲抱褆儿。褆儿却越发挤进晚晴怀里,瘪着小嘴,一副立马要哭的模样,他道:“额娘...褆儿不要去父王那里,额娘...”

承瑞拿眼一瞪,褆儿立马带起了哭腔,但又不敢哭,只是在晚晴怀里小声的哽咽道:“额娘...褆儿不要父王,不要父王...”晚晴抱着褆儿,缓缓的拍着他的背,安慰道:“褆儿不哭,不哭。”珊瑚的手伸在半空,望了望承瑞,又望了望晚晴,便垂下了手。

灵灵笑道:“褆儿,你还想骑马吗?”

褆儿睫毛上的泪水未干,脸上却已笑开了,道:“额娘,褆儿要骑马...”晚晴对灵灵很满意,小小人儿,简直比她娘还要机灵。

晚晴朝承瑞招招手,朝褆儿道:“那...请父王带你骑马如何?”

见承瑞走近,褆儿露出畏惧的神情,往晚晴怀里缩了缩,到底是张开小手臂,对承瑞奶声奶气道:“父王抱...”承瑞虽与庄妫育有一子,但从未尽过父亲的责任,更不知道如何哄劝小孩。在他的印象里,父亲都应该是严厉的,一丝不苟没有笑脸的。

晚晴嗔道:“愣着做什么,褆儿让你抱呢。”

承瑞无可奈何的伸过手,接住褆儿。小小的人儿很快亲昵的贴在他身上,是一种莫名的亲近感。他原本是要训人呢,此时架势全无,反被褆儿环住脖子,欢喜道:“褆儿要骑马咯,父王要带褆儿骑马咯...”承瑞不知所措,他只想陪晚晴吃早膳。

晚晴边起身穿戴,边道:“你带褆儿去骑马,我用过早膳便来。”

承瑞委屈,道:“我也没吃早膳,一直等你起床。”晚晴睨了他一眼,道:“我在大楚时,每天除了教养褆儿,为六疾馆的人诊病,还要做饭洗衣,一两顿饿着乃常事。”她娇俏的像个少女,踮脚往承瑞唇角吻了吻,道:“你要做个好父王,就要多花时间陪褆儿。”

她拖着承瑞往外走,又把两父子推出大殿,叮嘱褆儿道:“乖乖听父王的话。”

褆儿好像已经和承瑞很亲了似的,小脸蛋儿贴着承瑞粗壮的脖子,道:“褆儿乖乖的听父王的话。”两父子终于走了,晚晴才洗漱用膳,又坐在书房看了半会的折子。

珊瑚实在无法放心,她生养灵灵已有几年,卫子离连尿布都未见过,更别说独自带着灵灵玩耍。她借着捧茶的功夫,小心翼翼禀道:“王后娘娘,您要不要往马场瞧瞧,奴婢有点担心。”晚晴飞快的批着折子,昨夜承瑞虽已批阅大半,但还有小山似的一大垛。

晚晴笑道:“你担心什么?”

珊瑚道:“他们男人,一年里有大半的光景在外征战,处理政务,哪知道如何教养孩子?除了喊打喊骂,板着一张臭脸,奴婢实在想不出他们还能想出什么法子。奴婢是过来人,不怕主子笑话,子离他如今怕是连灵灵几岁了,生辰年月是何时都记不清楚。”

晚晴知道她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遂丢开折子,笑道:“你以为,承瑞就知道褆儿生辰年月吗?他至今都未问过我有关褆儿生产之事。”

珊瑚温婉的扬起笑容,思绪万千,道:“王上对主子的信任,实已超越了夫妻之情。”毕竟晚晴在外数月,承瑞一丝一毫都未曾怀疑过褆儿不是自己骨肉。

晚晴不知珊瑚所言的“夫妻之情”是何意思,大约在她眼里,国与国之间的联姻,都是逢场作戏罢。珊瑚又道:“主子打算何时去马场?王上昨夜一宿未睡,只怕身子会吃不消。”

晚晴弯腰捡起地上遗落的黄绢折子,道:“褆儿出生之时,他不在身边。褆儿第一次走路,第一次说话,第一次喊父王,他都不在身边。他们是父子,不是陌生人,是承瑞先亏欠褆儿在先。”又笑道:“你若真担心,把灵灵送过去罢,褆儿喜欢听她的话。”

褆儿毕竟是主子,珊瑚唯恐灵灵逾越了身份,忙道:“灵灵年纪小,没规没矩,让主子见笑了。”晚晴笑着摇摇头,脑中念头一闪,道:“我很喜欢灵灵,灵灵的性子同她的名字一样,又机灵又灵敏,我想啊...”她压了压声音,道:“若你放心,便把灵灵放在褆儿身边罢。有她照顾褆儿,我极为宽心。况且,灵灵也算半个清国人。”

晚晴话里的意味,珊瑚完全能听明白,当初带灵灵进宫是,也暗暗夹有如此念头。

珊瑚乃聪慧之妇女,恪守妇德的同时,亦有开明的胸襟。她道:“奴婢看得出,灵灵极喜欢王子殿下,但男女之事,实在说不明道不清。奴婢想等他们都长大一些...”珊瑚素来谨言慎行,若不是牵扯至灵灵终身幸福,富贵尊荣,她当然也想要,只是——她微微屈膝,半跪道:“奴婢此刻实在无法做主,请王后娘娘恕罪。”

晚晴付之一笑,道:“褆儿是我的珍宝,灵灵也是你的珍宝,你爱女心切,我岂会责怪你?”稍顿旋即道:“你说的很对,男女之事,做父母的,只能祝福她们,却无法为她们做决定。如果再过几年,灵灵愿意嫁给褆儿,褆儿又喜欢她,你且放宽心,我绝不会因两人身份而阻扰他们成婚。”

瑚闻之,简直欢天喜地,连连福身道:“谢主子恩典,奴婢有数了。”

快至中午,晚晴方搁下手中朝务,换衣去马场。原本以为承瑞会对褆儿失去耐心,板脸训斥。却没想到,两父子竟其乐融融,骑完马后,又跑去了养狗处。

晚晴一路追到养狗处,步入眼帘的两父子竟追着狗满大街的跑,太监们都傻愣在原地,一个个都低着头垂着脸,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倒也有人偷偷窥探的,正抿着唇偷笑,一见晚晴来了,顿时双腿发软,满脸惨白,跪下呼道:“王后娘娘吉祥。”

顷刻间,整条宫街都是黑压压的人头。

褆儿看见晚晴来了,狗也不追了,直接扑到晚晴腿上,嚷道:“额娘,我和父王追狗狗玩呢,那狗狗真淘气,一会儿往这边,一会儿又去了那边...”

晚晴笑道:“和父王在一起好玩吗?”

褆儿稚声稚气道:“好玩!”

晚晴弯腰将他抱在怀里,往他背上一摸,汗唧唧的都湿透了,便朝宫人道:“给他换身衣裳。”珊瑚答应,抱着褆儿往近处的殿宇中换衣。再看承瑞,他双手撑在膝盖上,气喘吁吁,汗水滚滚往下掉,他道:“真是...比打仗还累!”晚晴从宫人手中拿过水壶,亲自倒了半碗,递给承瑞,笑道:“也该你吃吃苦头了。”到底是心疼他,攒住袖口便给他拭汗,道:“回去沐浴更衣吧,吃过午膳,允你睡到乌金西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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