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狐成婚后翌日,便独自骑马离开庄国去了幽州。他一人来往迅速,小半月后在姜齐边境与承瑞汇合,自此之后,庄军攻城掠池,所向披靡,很快攻到了齐国都城陵州。
春夏秋冬,如流水般淌过,很快到了太极三年一月。褆儿年满两岁,能在庙宇中指着承瑞的画像唤父王了。经过数月的修缮,难民署已初现规模,年后已开门收纳难民与疾患。
晚晴操劳过度,病了三四日,每天以汤药养身,日夜咳嗽。但她并未懈怠朝政,一叠叠的折子堆成了小山,又宣见工部、吏部的大臣,为难民署拨银、拨款事宜尽心竭力。
珊瑚在侧劝解道:“主子,您累了,应当好好歇几日。朝廷上的事有大臣们处置,一两日的功夫,不会出乱子。”晚晴披着狐毛大氅半靠着迎枕,望着踏板上堆积如山的折子,苦笑一声,道:“承瑞在外征战,若我不能稳稳的协理好偌大的庄国,他必生烦忧。”
灵灵牵着褆儿进来,两人立在门口请安。
晚晴招招手,道:“褆儿,快过来。”褆儿平素由珊瑚教养,灵灵作伴玩耍,晚晴很放心。她把褆儿抱到床边,摸着他的小脑瓜子,满眼的和颜悦色,连病痛也忘了。
她道:“今日都玩了什么?”
褆儿奶嘟嘟道:“玩了小兔子。”
灵灵机敏道:“早起时下雨,我没敢带褆儿往林子里玩,怕他烦闷,遂命奴才们装了两只小兔子放在廊下。褆儿给它们喂了一早上的胡萝卜,可高兴了。”
晚晴微笑的点点头,道:“灵灵做得很好,有你看着褆儿,我很放心。”因着担心病疾传染给褆儿,晚晴不敢久抱,说了几句话,就让珊瑚将褆儿抱走,自己继续看折子。她也不知道自己审阅了多久,见天渐渐昏暗,又觉头胀脑疼,遂脱下大氅,拾被躺下。侍立的宫女忙蹑手蹑脚的落下帘幕,悄然退到门外。
屋中静静的,光影渐无,一丝一丝漆黑如墨。
恍惚间有人走来,靴声橐橐,虽隔着屏风,晚晴亦能听出是承瑞的步伐。她挣扎着撑开眼皮,面前是一张刀切剑削般的脸庞。晚晴伸出手,用指尖轻轻在他的眉间画着圈圈儿,她的唇边溢出梨花般略带苍白的笑靥,她道:“承瑞,我又梦见你了。”
承瑞满脸风霜,胡子未剃,发髻已被风吹乱,他道:“你没有做梦,我回来了。”
晚晴温婉的笑着,虚弱道:“我生病了,也没有施胭脂,脸色是不是很难看?”
承瑞低头吻住她的额头,捧着她的脸,柔语道:“在我眼中,你永远是域林里攀树的俏丽姑娘,我不单单爱的容颜,我还爱你所有的一切。我日思夜想,如此速战速决了断与齐国的纠葛,就是想快点回大庄看你。”他的声音飘飘渺渺,时而听得见,时而听不见。晚晴迷糊着,紧紧攒住他的袖口,沉沉入睡。
待醒来时,已是第二天凌晨。天还未亮,榻旁燃着两盏豆油灯,两个宫女睡在榻前值夜。晚晴想起承瑞与自己说的话,以为是做梦,便未计较,朝外道:“来人!”
值夜宫女慌忙爬地而起,连铺盖也来不及收拾,便问:“主子有何吩咐?”
晚晴觉得精神清明,夜中亦未咳嗽,知道自己病愈,甚愉悦道:“命人备膳,我有些饿了。”她昨夜未食晚膳,竟没人向她请示,越想越觉奇怪,于是问:“昨日怎无人唤我用晚膳?”身后帮她梳头的宫女恭谨道:“王上说您睡得香甜,不必嗑扰。”
外面珊瑚端着汤药进殿,喜气洋洋道:“主子请先用汤药。”
晚晴被宫女的话弄糊涂了,惊道:“王上?”她掐了掐自己的指尖,仍是一脸的惘然。珊瑚将汤药递给晚晴,笑道:“昨儿个王上突然回宫,把奴婢吓了一跳,幸而...”晚晴连连招手,打断道:“等等,王上突然回宫?他人在哪里?”轮到珊瑚听不懂了,她朝床榻抬了抬下巴,晚晴顺势望去,竟见承瑞侧身撑着脑袋,慵懒道:“我就睡在你身侧,你不知道?”
原来夜里的梦是真的!原来他真的回来了!
晚晴朝他奔去,承瑞已经张开双臂,任由她重重扑倒在自己怀里。她有些委屈,忍不住嘤嘤而泣。承瑞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哄道:“好了,没事了。”
宫女们见状,哪敢抬眼,都低着头退到墙角下,屏声静气。
晚晴犹似在梦境中,久久无法平静。承瑞抱着她,摩挲着她的脖颈,道:“齐军已歼灭,大局已定,我实在想念你,便瞒着众将领先行回庄,留阿狐和吴学士在陵州镇守。”他的呼吸暖暖的荡漾在晚晴耳边,声音似棉花糖般,粘稠甜腻。
他又道:“我不在的这段时日,辛苦你了。”
晚晴的眼泪浸染了他的胸膛,她在人前从未如此娇弱,仿佛永远勇敢,仿佛永远坚定,仿佛永远威武。她问:“见过褆儿了吗?”
承瑞淡淡嗯了一声,笑道:“他知道我是父王,还允我抱他。”
晚晴终于敢抬头看他,揉揉他的鼻尖,又戳戳他的眼睛,确信不是梦了,才破涕而笑。在他的面前,一旦褪下那层坚硬的外壳,深沉的爱意便会毫无保留的倾泻出来。她道:“褆儿很想你,自从在大楚分开后,他一直都记得你。”
承瑞将晚晴揽回怀中,紧紧的抱着,道:“他是我的儿子,当然会记得我。晚晴...”
晚晴嗯了一声,听他掷地有声道:“这辈子,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生气的时候你就对我生气,恨我的时候就甩我几耳光,联姻之事绝无下次,以前所有的过往,你我一笔勾销,从今日起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声音虽然不大,但足以让殿内殿外的宫人听见。
晚晴半趴在他胸膛,定定的凝视他半响,才粲然一笑,往他唇上吻去。她道:“都听你的。”如此,两人相拥而吻,许久许久才起身用早膳。
膳食只两屉窝窝头,配着十碟酸辣小菜。承瑞往桌上扫了一眼,道:“平素你就吃这些?御膳房的厨子莫非都不想活了?”他的声音不轻不重,进膳的宫人却已吓得浑身颤栗,往桌底跪了下去。晚晴道:“你在外征战,所费银两颇多,国库空虚,能省便省着。再者,庄州城外饿殍连街,我若奢靡锦食,何以面对天下百姓?”
承瑞捡了窝窝头,大口吃了半个,道:“有你辅佐,是我庄承瑞的福分。”
两人用过膳,便面对面埋头批折子。承瑞负责工部、吏部、兵部,晚晴则处置礼部、刑部、户部...珊瑚领着宫女在一侧研磨端茶,连打手势都是轻轻的,生怕惊扰了两位主子。
褆儿每日必给晚晴请安两次,他与灵灵都是小孩子心性,听闻晚晴在大殿,就奔着跑着闯进来。承瑞正在批一个极紧要的折子,忽的被褆儿吓了一跳,手心不稳,重重在折子上划了很长的一笔。他有些动怒,脸上阴云密布,责骂道:“放肆!”
灵灵倒没什么,连忙往下跪,毕恭毕敬道:“奴婢知罪,请王上饶恕。”
褆儿却是从未被人训斥过,晚晴疼他都疼不过来,如何舍得责骂?承瑞话音才落,褆儿已瘪着嘴,眼泪滚滚而落,扑到晚晴怀里,哇哇大哭。
承瑞对小孩没多少耐性,刚要斥“不许哭...”却被晚晴剐了一眼,道:“他在殿中向来自由自在,你骂他做什么?”说完,抱起褆儿又哄又亲,极尽贴心之事。承瑞不服气,举起手中的折子,道:“你看...”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晚晴打断道:“划了一条线罢,有何紧要?若担心朝臣揣测王意,你在尾末写明是无意为之便可,何必大发雷霆?”
褆儿虽年幼,不懂人情世故,却也能隐约知道自己赢了。他窝在晚晴怀里偷看承瑞,承瑞一瞪眼,他就大哭,气得晚晴对承瑞连连责备。
午膳后晚晴往难民署视察,承瑞总想黏在她身边,遂换了便装,非要作陪。江无看在眼里,露出轻蔑之色,道:“堂堂大庄国王,也曾征战数国,领百万将士,竟似妇人般忸怩无赖,实在可笑。”承瑞一脚踹在江无坐的马屁股上,顿时马蹄乱跺,差点把江无甩出去。
承瑞恨恨道:“若不是看在你保护晚晴有功的份上,你早死一万回了!”
江无寒声笑道:“你大可试试,看看到底是你死一万回,还是我死一万回。”晚晴被两人吵得心烦,自顾自骑马去了。
难民署已住进数百人,多为老孺幼童,或从各国逃难而来的难民。晚晴一间间屋子看过去,又召署理的大臣、当值的御医、医女训话。承瑞并不干涉晚晴的主张,只在旁侧默默听着,若有人敢反驳,或提出不同意见,他就斜眼瞪过去。
从难民署出来,已是傍晚,承瑞忽而含笑道:“晚晴,今夜放假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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