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上,褚燕说服了张牛角和丈八来降。丈八却忽然冒出一番话来,让众人都是不由一呆。褚燕与张牛角也是面色一变,满头冒汗的转头看向丈八。
“哦?那你说说看,倒是什么事儿让你这么耿耿于怀?”刘璋面上毫无不虞之色,笑眯眯的看着丈八问道。
他眼见这丈八憨直,心中大是喜爱。对他言语中的不敬,自然也不会真个去计较。何况,以他后世的心态来说,既然要人家真心投靠,自然就该开诚布公的谈开才是。这种观念,在眼下这个时代,却是绝无仅有的。
在这个阶级森严的时代,一方是贼,一方却是皇室之胄,两边地位悬殊之大,实在不可以道里记。
故而,眼见丈八粗莽无礼,而他仍是和颜悦色的相问,不单是沮授等人暗赞自家主公大度。便是褚燕与张牛角也是感同身受,真切的感到了刘璋对他们的尊重。
“铁头!你怎可对主公如此无礼!还不谢罪!”张牛角忍着心中激荡,已是对丈八呵斥道。
丈八遭了张牛角呵斥,不好发作,面上却是一片悻悻,微微偏过头去,只做不理。
刘璋呵呵一笑,对着张牛角摆摆手,又对丈八笑道:“说说吧,究竟是什么事儿?这话说一半打住,不单你遭罪,我这儿可也着实难受的紧呢。”
刘璋此话一出,大厅上众将都是一乐。丈八听着大爽,只觉这个主公真是给劲儿。得意的瞅了一眼张牛角,也不理他恼怒的瞪着自己,又在磕头道:“主公,俺这次败给你,实在是遭了小人暗算。要是没郭大贤那贼匹夫在后捣乱,这胜负之数可还真是难说的很。”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刘璋、沮授等人不由心中暗乐。感情这位直到此刻,还以为当时的示敌以弱是真实的呢。看着他满面的理所当然,几人对望一眼,都是目中忍笑,并不多言。
但是一旁褚燕和张牛角却是又羞又气。有心再呵斥一番这个傻兄弟,又碍着刘璋在上,不敢多言。只得满面通红的将头低下,听着丈八得意洋洋的在那白活,心中已是恨不得找个缝儿钻了下去才好。
丈八哪去管别人如何想,他被张合擒住,对张合的武艺是佩服的。但想兹念兹的,却是为未曾斩了郭大贤的狗头而忿忿不已。此番褚燕来说二人投降,丈八眼见张牛角也应了,眼珠儿一转,便有了主意。
“那郭大贤被他抓了,俺亲眼见的。主公若要俺真心归降,俺也没别的要求,便将郭大贤那贼厮交给俺,俺要不杀了这贼厮,委实没脸再见人了。若主公依了铁头这事儿,铁头给你当牛做马,绝无二话。”丈八指着坐在一旁的张合,大声说道。
刘璋听他是这个要求,目光在褚燕和张牛角面上一转,见二人虽是满面羞愧,但其中也是夹杂着一丝恼怒之色,不由的心中有数。
这个郭大贤是什么人刘璋并不清楚。但是,他清楚的是,这个郭大贤首先名字他不熟悉,那就说明肯定是个微不足道的人。而偏偏就是这个微不足道的家伙,第一个跑来攻打束鹿。臧霸所部损伤不小,也全是拜这个郭大贤所赐。
刘璋原本就没想留着这家伙,不管怎么说,这一场大战下来,要是不宰几个头头脑脑的,别说自个儿部下,便是对束鹿协助防御的城里百姓也是交代不过去的。
开始要不是有褚燕这出事儿,按刘璋的想法,这个丈八也是休想留下命来。但这会儿,既然有了这出事儿,那么,用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头,换来三员真心归降的大将,这般买卖,以刘衙内的奸商xing子,又岂有不做之理?
只是买卖做归做,却不能让这丈八以为是他要挟自己做的,否则,今天顺了他心意,焉知以后这厮会不会恃宠而骄,无法无天起来?御下之道,宽严要有度,刘璋既然有制霸天下之心,这其中的把握,却是深深明白的。
“哼!”
刘璋面色忽的沉了下来,随着一声冷哼,一股无形的压力,忽然从他身上暴起。
旁边坐着的众人,只觉得忽然有些呼吸不畅,褚燕与张牛角更是面色大变,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
这人的心态是极为微妙的。当二人还未归降之时,只怕刘璋便拍桌子发怒,只怕两人也是毫无半分惧色。但此刻,既然真心归顺了,以下对上,这份臣属应对主子的心态下,刘璋不过微一沉脸,二人已是股栗不已。
他们不过是坐在一旁尚且如此,正面对着刘璋的丈八感受更是强烈。
眼见方才还是和风细雨的,他心中虽没傲主欺上的心思,但眼见刘璋对他温言相向,心中未尝没有一点小得意。
但是,此刻,当一股无形的煞气忽然从刘璋身上暴起,丈八这才骇然发现,原来这位主公竟也是一个恐怖的高手。
这种威压,不但是武力到了一定的程度聚发出来的,更是糅合了上位者的威严在其中。两相混杂一起,对着他铺天盖地而来,丈八只觉得周身冷啾啾的。
霎那间,一张黑脸不由的发白,大汗珠子噼里啪啦的便直往下落。一个身子伏在地上,竟是不敢稍动一动。
“国有国法,军有军规!如何处置俘获,自有主帅酌情论之。何曾有为私怨相授之?”
刘璋冷冷的盯着丈八半响,这才低沉的说着。言语之间,冷的似是冰碴子掉落。丈八心中凛惧,颤颤的不敢接言,只是身子伏的更低。
“郭大贤先自来攻,害我军士xing命,更是杀我束鹿百姓无数,此,罪无可赦也!你当谨记,入我麾下,万事皆可度情,唯有残民害民一事,绝无半分商讨余地!你xing子粗莽,今日郭大贤之事,亦当引以为戒,你明白了吗?”
见丈八彻底没了气焰,刘璋又再冷冷的训斥。丈八大汗淋漓,趴伏地上,喏喏应着。只是听闻主公果然要斩了那郭大贤,心中大是畅快。
旁边沮授心中欣慰。自家主公仁义无双,却又谨守法度,绝不无原则的放纵,实是一代明君的气象。自己生而有幸,辅佐这般明主,此生无憾了。
此刻,眼见厅中气氛凝重,却是需自己上场中和一下了。否则,这三人刚刚归顺,太过的话,却也失了分寸。
想到这儿,起身长跪,对着刘璋一揖道:“主公且息雷霆,铁头将军想必也是被那郭大贤欺负的紧了,这才有所失态。绝不是以下犯上,胆敢对主公不敬,还望主公宽恕则个。”说罢,以目示意赵云等人。
众人接到沮授眼色,心中醒悟,俱皆施礼求情。丈八眼见众人为他求情,心中感动不已,连连叩头。刘璋拿捏的差不多火候了,这才重重一哼,挥了挥衣袖,让丈八起身归坐。
丈八满头大汗的坐到张牛角身边,初进大厅时的飞扬之态再没了半分。两手放于膝上,眼观鼻鼻观心的,简直比小学生还要乖,只把褚燕张牛角看的摇头不已,其他众人却是暗暗偷笑。
“铁头将军,此番主公为阖城百姓雪恨,为我全军战死将士报仇,必要斩了那郭大贤,却也等若为你出了气,这番情谊,你却是当要记在心里的。”沮授待到众人坐定,这才又微微一笑,轻轻敲打了下丈八。丈八连连喏喏,再次拜谢刘璋。
刘璋眼底划过一道笑意,对于沮授这番配合,心中一个劲儿的竖大拇指。啥叫谋士?这就叫谋士!不但能为主上出谋划策,还要想方设法在平日里塑造主上的无上威严!沮授做为一个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谋略之士,堪称顶级谋主!
对着沮授微微颔首,眼中赞赏之意毫不掩饰。沮授微微一笑,君臣二人心意相通,尽在不言中。
刘璋传下令去,将郭大贤拉到城中,宣布罪责,一刀斩下头颅,升到旗杆顶上示众。束鹿城军民尽皆士气大振,黄巾降卒却是心头惴惴,颤栗不已。
安排完这些,刘璋让人杀猪宰羊,犒赏三军。又在府中摆宴,大会群臣。
此番不但与赵云顺利汇合,更是得了褚燕、张牛角、丈八三员大将,一战而定常山,实在是值得大大庆贺一番。
闵纯终于在开宴之前,将诸般杂事理出了个大概,匆匆赶来赴宴。刘璋亲自把盏相敬,以表嘉勉。
闵纯感佩之际,便就席上将此番战后统计一一向刘璋与沮授说明。束鹿一战,刘璋以三千众,巧妙设计,变被动为主动,牢牢控制战争的节奏和走向。以少胜多,大破黄巾三方之众,共计两万七千余人。
此战,刘璋一方付出五百多人阵亡,三百多人轻重伤,束鹿城死伤百姓四百余的代价。但是,黄巾一方,却是直接死亡一万一千多人,俘获一万两千人,溃散五千人。三方势力主要将领,除了郭大贤亲卫校尉罗市被丈八杀了,其余尽被生擒。
这般战果,不可谓不辉煌骇人。经此一战,刘璋之名传遍河北之地,大小黄巾与各路盗贼闻风丧胆、谈之色变。
刘璋大队尚在束鹿驻扎,常山郡内各路小股黄巾,却惶惶然,争先恐后的外逃。生怕刘璋兴之所至,就此找上自己。常山一郡,竟尔因此去了大半贼盗,阖郡百姓争相奔走相告,欢喜不已。
刘璋既汇合了赵云,又因一下俘获了万多俘虏,便先坐镇束鹿,去芜存菁,汰选士卒。束鹿、邬县两城百姓,多有要求参军之人,再加上自黄巾俘获中择选的,最终共得士卒七千余人。
刘璋自白沙集起事,几经大战,辗转三郡一国,至此,已然完成初步积累,首次拥有了规模上万的部曲。
只是,他却未料到,他这边威名震慑之下,常山、安平等地算是平复了。但是,由此,却让他老子刘焉那儿,彻底陷入了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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