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的要道歉,我还得向她刚刚挨的那一针道歉。如此循环,再也没有尽头了。
“就这样,等待下去吧。”韩映真淡淡地说,“我费了那么大的力气,牺牲了那么多同伴,处心积虑,就是为了见到总统。真正能做成大事的人,总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请勿见笑。”
我不够资格笑她,因为在她身上,完美体现了“巾帼不让须眉”这句话的含义。
等待的时候,时间分外难熬。
我能想象,老虎也在一刻不停地奔忙,为了他的职务,为了整个51地区的安宁,尽可能地在向韩映真屈服妥协之前,多增加谈判的筹码。
韩映真的眼神刚毅而冷静,整个人变得如同一把淬在冰水里的宝刀。
我看不透她,即使她说过其最终目的是面见总统,我也无法全信。
最终,四个半小时后,老虎敲响了我的房门。
我走过去开门,老虎带着四名持枪警卫进来。
韩映真见到老虎并不尴尬,而是无声地起身,从腰带上、口袋里、裤管中,鞋底下取出了四把微型手枪,枪柄向前,枪口向后,平放在桌上。
“我知道规矩,没有*,没有窃听装置,没有任何刀刃利器。如有必要,请给我戴眼罩和软手铐。泰格先生,给你添麻烦了。”韩映真彬彬有礼地说。
老虎皱眉:“你敢说自己知道规矩?你是从前奎恩招募的人,既知规矩,就——”
我笑着挥手:“泰格先生,韩小姐是我朋友,给个面子。我保证,见到总统之后,我们绝对不给你惹麻烦。”
韩映真曾经是51地区的人,如果老虎摆出51地区领导的架子,那就会让她很难堪。
我出头调停,改变气氛,等于是维护韩映真的面子。
老虎哼了一声,对我相当不满,却又无计可施。
“走吧。”他向两名警卫点点头。
警卫会意,平端*,绕到我和韩映真身后去。
老虎头前带路,我们一行人出了房间,沿着走廊到了大厅。
这一次,大厅内外只有警卫,没有士兵。
我成功地帮老虎化解了危机,那两大车、一小车士兵才撤退。否则,正如他所说,带我们去见总统的就是老虎的死对头华金了。
“真的,别给我惹麻烦,总统是个好人,我愿意他身体健康、长命百岁,至少要在下届连任才行。所以,如果你们有任何不良企图,我都会毫不犹豫地开钱。职责所在,别怪我。”老虎说。
我不会对总统不利,很明显,老虎这句话是向着韩映真说的。
韩映真微笑起来:“泰格先生,我没有理由对总统不利。现在,合作才是上策,任何内讧都是不明智的。”
她笑得越真诚,老虎的表情就越阴沉。看起来,他根本不相信韩映真,但又无可奈何。
我们走出大厅,上了一辆宽大的悍马吉普车。在韩映真再三请求下,老虎取出眼罩,让我们自己戴上。
“夏先生,你不必戴。总统先生说了,你是我们的贵宾,而且是史无前例的那种。所以,他对跟你见面这件事充满了期待。如果看到你戴着眼罩进去,一定会发火。”老虎从我手里拿走了眼罩。
“没错,夏先生是贵宾,当然要享受与众不同的待遇。”韩映真帮腔。
我对贵宾待遇不感兴趣,已经开始在脑子里构思见面后的场景。
首先,我的目的是阻止美国人将镜室沉入海口,给唐晚留下撤离的机会。其次,我要跟美国人联手,共同消灭鲛人之主,如果可能,甚至期望消灭更多东海妖物,为海洋的长治久安奉献力量。最终,我得带着韩映真安全离去,逃离51地区,摆脱警卫控制。
绝缘地带肯定不可尝试了,我会另外找一条路,不能飞蛾扑火。
车子在夜色中飞驰,越行越快,速度至少达到了每小时二百公里以上。我偷眼看着时速表,指针已经指向了红色警告区。
从51地区到总统行宫并不遥远,车子行驶了四十分钟后,速度渐渐慢下来。
我和韩映真都保持沉默,这时候必须严肃而低调,不再给紧张万分的老虎增加压力。
车子突然减速,然后停在路中央。
我向前看,公路上设置了沙袋工事,一组荷枪实弹的士兵守在工事旁,用一道铁丝网护栏加上狼牙阻车带封锁了去路。
司机向车外的士兵小队长递出了特别通行证,然后一言不发地等着。
“检查,检查,仔细检查。”那小队长下令。
随即,四名士兵围过来,打开了车门。
老虎并不生气,大概对这种严格检查已经司空见惯了。
“请下车,例行检查。”小队长说。
我下了车,在夜色里伸展双臂,轻轻地活动身体。
右前方,半山腰处透出灯光,一条路灯组成的光带由这里一直通向那里,那应该就是总统行宫了。
“夏先生,不知为什么,我今天十分紧张。”老虎跟在我身边,寸步不离。
“是你肩上的担子太重了,需要找人分担才行。”我善意地笑了笑。
老虎摇头:“数个月以来,我把所有事情都安排给手下人去做,只专心盯鲛人之主这件事,并没有感到担子重。我只是觉得,眼下我们正在进行的事很不保险,但又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总统召见你和韩小姐,一定是为了45号资料库涉及到的秘密。对于填塞海眼那件事,我们这边国防部、水文专家、海洋专家、勘探专家已经开会研究了几百次,目前的方案是最科学的,这一点没有任何争议……”
“那就没问题了。”我的心骤然紧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攫住,任意搓揉,令人痛不欲生。
镜室不是死的,里面的人、灵魂、往事也不是死的。让他们去殉葬海口,是最惨无人道、最不负责任的行为,五角大楼要对此事负责。
“我的问题在于你们——”老虎扭头,用下巴向车里指了指。
我知道,他对我和韩映真并不信任。
间谍总是多疑,这是他们能够活下去的法宝之一。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不放心我们,还带我们去见总统?”我问。
我们只是在心平气和地探讨问题,并不因彼此间的不信任而生气。
“鲛人之主是全世界的麻烦,美利坚合众国的总统是要将全球和平的重任担在肩膀上的,所以,总统才会冒这样的险。一个人能够在几百场辩论、几千场演讲、几万次奋斗中站到美国总统的宣誓台上,都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按照美国现行的法律制度,总统被选举出来是一种天大的荣耀,所以他上任以后,应该对全世界的人和事越来越关心,对于人类发展的大方向越来越完全掌握。民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一旦发现自己投票给他的人竟然是个懦弱、昏庸之辈,那么下一次选举来临时,我们推出的代表人选甚至是政党的权威都会受到影响。总统冒险,既是为了做国家大事,也是为了不让选民失望,永远俘获他们的民心。”
“放心吧,我们不会给你添麻烦。”我说,“到这里来,我们只是怀着唯一一个目的,那就是消灭鲛人之主。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间,只会彼此维护,绝不互相拆台。”
不经意间,我的眼角余光瞥见,那登车检查的小队长正在跟韩映真对话,而且使用的是敲击手背产生的摩斯密电码。
只有那些不方便给别人听到的事,才使用这种方式传递。
我没向老虎透露这事,免得他持续紧张,以至于直接取消这次会见。
检查结束后,士兵把护栏拖开,我们继续前进。
我们刚上车时,韩映真刻意要求老虎给她扣上眼罩,表面看是为了避嫌,免得暴露总统行宫的位置,现在我才知道,那是她的一种计谋。她早就准备好了通讯退路,拦路检查的小队长甚至所有士兵都是她埋伏下的帮手。
“她意欲何为?针对美国总统有所行动吗?”我心底暗暗苦笑。
老虎虽然不是奇术高手,但他的第六感探察能力也很强,已经意识到这次行动有大问题。
如果韩映真对总统下手,我不知该站在哪一边。不过,我绝对不会袖手旁观,任由事态肆意发展。
“夏先生。”韩映真忽然开口,“不要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是啊,我们正在向着一条联手抗敌的光明大路上去。”我一语双关,暗示韩映真,不要破坏三方合作。
“消灭了鲛人之主,太平洋就真的永享太平了。”韩映真回应。
老虎笑起来:“是啊,这次有了夏先生加盟,等于是给填海行动增加了一双天眼,进退之间,都有明确的规矩,做事就稳妥高效多了。”
车子到了山腰,并未停下,而是绕过一个鹰嘴般的急转弯,向右一转,直奔山腹之内。
两侧的守卫明显多起来,好多地方出现了防火闸门、观察孔、射击孔、消防塔、混凝土防爆盾。更有甚者,每隔一百米,两侧就会出现伏击暗道,其中藏着重机枪、火炮,甚至我还看到了装甲战车和轻量级快速坦克的影子。
车子在山腹中前进了二十分钟,依据车速判断,此刻我们已经在一座大山的中心。任何入侵者要想武力闯入,都比登天还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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