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黑泉镇的是一队镖车,且不是从中原方向来的,而是从长安方向来的。
黑泉镇上的人远远的便看见了绑在头辆镖车上的镖旗,镖旗上面写的‘关中镖局’四个大字自然也被他们看见了。
最近去过长安的人都知道,长安最近新开了一家镖局,为此还和三家老镖局发生了冲突,双方死了十多人,这新开的镖局竟然不落下风,轻易的便在长安镖行站稳了脚跟。
这个镖局便叫关中镖局。名字很俗,但实力不俗。实力不俗的镖局所押送的镖物贵不贵重不好说,但能够请动一百镖师押镖,且镖头亲自出动护镖,这镖物的主人所出的钱肯定不少。
但实事上押送镖物不是货物而是两个人。
这两人一女一男,一主一仆。女为主,男为仆。奇怪的是没有丫鬟。
女的是一名气质高贵,隐隐带有书香气息,且相貌美丽的大家闺秀。听说其父亲是一名大宋开国功臣,也是一名郡公,同时她也是秦凤路某个封疆大吏的嫡长媳。仆人看起来二十出头,一身大户人家护卫常穿的青衣劲装,剑眉星目,颇为英俊,腰身跨着一把长剑,看起来身手不俗。
若是有人从长安过来,看见这一主一仆的组合,便会对其身份有所猜测,因为长安这两天有一件事情轰传了全城。某个大人物嫡长媳和府中一名护卫私奔了。据说私奔而去的方向就是黑泉镇方向,雇的保镖正是关中镖局的人。
镖局押镖走天下,来到任何一处地方都有可能,黑泉镇以前也来过几次这样的队伍,所以人们看起来并不稀奇,有的只是将要有钱可赚的兴奋。
关中镖局的人护着那位小姐在黑泉镇唯一的一个客栈————黑泉客栈住了下来,但这黑泉客栈也只能住得下五十人左右。另外五十人便住到了客栈附近民宅之中,这附近百姓也小赚了一笔,这条街上的人们对此都很高兴。
这个关中镖局自然是华夏卫府在长安的一个据点。而所谓的小姐却是喻清妍,这仆人自然就是叶尘。而那一百镖师则是叶尘的一百名亲兵。
实事上,叶尘带了近五百华夏卫。另外近四十组华夏卫藏身在黑泉镇附近,随时一个信号便可在半炷香时间内赶来。
刚一住下,那位小姐的仆人,或者说情郎便出了客栈,独身一人来到了街道。刚才客栈的小二已经在他打听路的过程中听说了,黑泉小镇驿馆中仅有的一名驿卒是他表弟,他顺便是要去找他表弟的。
这些天情报司的人没少暗中查探过黑泉镇,可硬是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对此,叶尘知道若这座小镇真的有问题,不管他正大光明的去查案,还是隐藏身份亲自去查,都很难找到线索。所以来之前,他精心制定了一个引蛇出洞的计划。
另外,叶尘知道自己在破案方面并不是很擅长,但他眼睛、鼻子和耳朵的特殊,可以让他走在小镇中看到、听到、闻到一些情报司和行动司的好手发现不了的线索。
所以,他还是需要一个身份,或者说一个理由在这个小镇上穿梭。
从客栈中走出,第一眼看见的,只不过是一条不是很宽敞,甚至有些破旧的街道,以及一个看起来穷得要死的人。
其实这个人还不能算是一个人,只不过是一个半大不小,十五六岁的少年。穿一身已经不能算衣服的破衣服,用一种懒得要命的姿势,坐在街角的一家屋檐下。
其实严格说起来,这少年也不能算是坐在那里,他是缩在那里。像是一条小毛虫一样缩在那里,又好像一个小乌龟缩在壳子里一样。
叶尘看了一眼,便看出不少信息,这个少年没有钱,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更谈不上前途。
他什么都没有。
而且他怕,很很怕。他什么都很怕,所以他只有缩着。缩成一团,缩在自己的壳子里,来躲避他最怕的贫穷、饥饿、轻蔑和打击。
“他还是个少年,所以他不知道他所害怕的这些事,无论缩在一个什么样的壳子里,都躲避不了的。不过,一些事情向他打听,或许能够问出真话。”叶尘心中暗忖道。
可是,当这个少年看到叶尘的时候,他眼睛忽然亮了,他这双发亮的眼睛,居然长得很可爱,也很大。
这双可爱的大眼睛看到叶尘的时候,简直就好像一条饿狗看见一个骨头,一个乞丐看见了一块馒头一样。
幸好这少年是饿狗,是乞丐,但叶尘既不是骨头,也不是馒头。叶尘走到他面前来,只不过想问他一些事而已。
叶尘当然已经知道镇上驿馆中仅有的一名驿卒已经死了,但他还要装作不知道。所以,他要想这少年打听驿馆怎么走。
“驿馆?”这个少年笑得连鼻子都皱了起来:“你要问驿馆在哪里?这个小镇上驿馆中只有一个驿卒,可是他已经死了七天了。新的驿卒到现在还没有来,你去驿馆难道是要找死人?”
“什么,我表弟竟然死了?他怎么死的?”叶尘一脸难以置信和痛苦伤心之色。
小叫化没有回答叶尘的问题,而是笑着说道:“我很穷。而且简直要把我都穷死。至少也已经穷得半死不活。”
叶尘盯着这个看起来又肮脏又讨厌又狡猾的小叫化看了半天,知道他是想要钱,但依然忍不住问:“你真的有这么穷?”
小叫化叹了口气:“你一看不就知道了。”
“可是你好像还没有死。”叶尘说。
“那只不过我还有一点本事可以活下去。”
叶尘好奇问道:“什么本事?”
小叫花嘿嘿一笑,说道:“我是个小叫化,是个小要饭的。像我这种人虽然穷,可是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可以活下去的。”
叶尘笑了,只是心中想着华夏卫府情报司在各州乞丐中发展的外围成员,若是能有这小叫化一半精干就不错了。
小叫化也笑了,并说道:“你是有钱人,所以小叫化的事,你当然不会懂的。”
“哦?”
“像我这么样一个小叫化,还能够活下去,我当然还另有副业。”
“副业?”叶尘问:“什么副业?”
“要讲起这一类的事,可就是件很大的学问了。”小叫化忽然挺起了胸坐起来:“在这一方面,我可真的可以算是个行家。”
叶尘对这个小叫化,好像愈来愈感兴趣了。因为按理说这小叫化不该有这么多话的。
小叫化又说:“老实告诉你,我的副业还不止一种哩。只可惜在我十几种副业中,真正能够赚钱的只有两种。”
“哪两种?”
“第一种,最赚钱的就是碰上你们这种从外地来的冤大头。”他指着叶尘说:“像你们这种冤大头的钱不赚也白不赚,赚了也是白赚。”
叶尘苦笑:“你说的对极了,我现在好像就不得不给你钱。”
他又问这个小叫化:“可是如果没有我这样的冤大头来的时候,你怎么办呢?”
“那只有靠我第二种副业了。”小叫化说:“我第二种副业就是偷,有机会就偷。见人、见屋子就偷窃,能偷多少就偷多少,偷光为止。”
这就是这个小叫化生存的原则。
可是叶尘对他并没有一点轻视的意思,反而心里觉得有一种深沉的悲哀。这个世界上岂非有很多很有身份的人,生存的原则和这个不要脸的小叫化本质是一样。
从这个小叫花身上可以看出,这个小镇和天下成千上万个小镇一样,除了那汪黑泉和那个神化传说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可是,在八十万贯军饷和一千护卫军队就是在这个小镇附近消失了。
按理说,这个寻常的小镇和八十万军饷及一千军队消失的事情,根本联系不到一起去。
可是从种种迹象和结果推理,他们之间,却偏偏好像有一种神秘而诡异的关系。更何况,小镇上唯一的驿卒死了。而这个驿卒是华夏卫府情报司两个多月前刚刚安插进来的人。
所以叶尘认定了这个小镇与八十万军饷及一千军队消失的事情有关。
当叶尘拿出一贯钱的时候,小叫化便将自己知道的有关驿卒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叶尘。
无论再小的镇子,都有一个酒馆。而且这个酒馆除了酒之外,什么都买,吃的、生活中用的,甚至消息、女人。
一些小镇上,甚至就算没有客栈、没有妓院、没有赌场、没有绸缎庄、没有馒头店、没有车马行,没有粮米铺子,可是经常会有这样一家小酒馆。
当然,这样的小酒馆也是消息最为灵通的地方。
或许这也是驿馆驿卒何雷每天都要来这个小酒馆喝酒的原因。
叶尘来这里,当然就是那个像小乌龟一样的小叫化带他来的。
一块已经被风沙油烟熏染得好像已经变成了一块墓碑一样的木头上,歪歪扭扭的写着‘六指酒馆’四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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