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内的桌上摆满了菜,但似乎未动一口。从之前我听到的脚步声再加上秦辅的话,应该是五个人,但这里一共有八个座位,杯碟在每张座位上都有摆放。
这只证明他们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
轻步环绕了一圈,目光落在主位的烟灰缸内,几个烟蒂安静地躺在里面。
垂眸时心里某处仿佛被羽毛轻拂而过,我不想将那情绪称之为,失望。
静立了几分钟抬步往门口走,可就在我一脚迈出门时又回过了头。移步走至屏风墙前,伸手微一使力推移,那堵屏风墙果然是虚掩。墙后是间精致的小室,真皮的沙发红木茶几,古色古香中夹藏着奢华。我第一直觉是去看茶几上的水晶烟灰缸,但里面很干净。
目光轻扫而过落于窗,纱帘秀美,站在窗前透过纱刚好能看到饭店正门处。
我坐进单人沙发里向后轻靠并阖闭上眼,好长一会伸手轻捂在心口,感受着那搏动一下一下越跳越剧烈。很长时间我以为自己再不会这般心绪不宁了,即便是罗家父子侮我诈骗时也能沉稳面对,有时候会觉得这心性改变得都不像我了,如一潭死水无波无澜。
我轻吸了一口气,突然就像失去了水的鱼变得贪婪,开始用力地呼吸。
只觉空气中的氧份充斥大脑,犹如注入了活力般从浑浊变成清晰,而眼角,有泪滑落。
我闻到了一丝淡到几乎无所辩的......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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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浅对罗家一事始终耿耿于怀,她与罗少洋曾经有过一段感情,后来因为某件事爱变成了恨。她很抱歉将我拉下水,想要补偿我,于是就有了这趟华美之行。
华美是Y市最奢华的五星级酒店,今晚这里有一个商会召开。那天苏浅的学长受了连累,他的身份被罗少洋识破后狠揍了一顿,不过他也因祸得福为公司接下了梦寐以求的工程标,所以收到了今晚商会的邀请卡,我作为他的“女伴”同行。
商会办在华美的一间宴会厅,落地的玻璃窗倒影的尽是厅内灯光璀璨以及一个个或西装笔挺,或礼服挽地的男男女女。学长不会放过如此宝贵的商机,一进门就与我说了声走开了。
长袖善舞向来不是我擅长的,而我也无需如此做,象征性地端了一杯鸡尾酒坐进角落里。场上的言笑晏晏都与我无关,只安静地等待着。
我选的这位置很不错,刚好能看到大门,所以门前停停走走的车都能看见。今晚唐装男人换下了那身改成看似衣着简朴的灰色夹克,显得老成稳重又和蔼可亲。他一走入宴会厅,立即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他,而他身旁相伴的都是常在新闻中看到的市领导。
罗家父子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不知Y市的天已经变了,那场敲砸只不过是惊醒某些人再厚的背景也不过是昨日黄昏,新的权利时代已经到来,就从......秦辅入驻这个权力场开始。这场变革无声无息,手段干净而又残酷,与当年何其相像?
秦辅是随后到的,我直直盯着他下来的那辆奔驰车,门童将车门关上,车子缓缓驶离,渴盼的眸色浑暗下来。秦辅的到来并没如唐装男人那般得到众人瞩目,但在唐装男人向他走去侃侃而谈时,我发现所有人看这个年轻男人的眸光都不同了。
失笑着摇头,秦辅这样的人又怎容被忽略呢,他在任何场合都注定光芒万丈。
离得微远也听不见他们的语声,我又扭转过头看向大门。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扇门开开合合有形形色色的人进出,但最终紧闭了不再被推开。
宴会厅的台中央已经有主持人开始主持这场商会,期间还会有一个工程开幕仪式,将会有领导上台亲自启动。我忽然心中涌出一阵烦躁,问自己置身在此有何意义?
起身走向通往花园的落地玻璃门,拉开了走出,关上后室内的喧嚣与室外的静寂成鲜明对比。走进花园轻风抚过时有丝凉意,吹散了刚才的烦躁,不禁自嘲:三年了,还没看透吗?
走在静黑的小道,心绪渐渐平复下来。今晚为了配合学长和这个商会,我换上了一条米色长裙,头顶的月光将影子拉得妖冶而修长。当身影从一道变成两道时,我脚下微顿但很快又继续朝园中深处走,到得僻静处时身后之人忍不住出了声:“愿愿,真的是你?”
我回转眸看那站在阴影里的人,突然仿佛时光倒退,某些人与景重叠。
也是这般静黑的夜,花园中有人尾随在身后,甚至是那同一个人。刚才在宴会厅里看到时我几乎没认出来,只是觉得眉眼似曾相识,后来在脑中过滤了好一会才想出对方的名字,连自己都感到吃惊,无论是否有过背叛我也不至于对这个人淡忘到如此程度啊。
鹿野,曾经青春时期有过一段同路历程的人。
静默地看了他数秒,我淡声回:“你认错人了。”想快步越过他离开,但是被他抓住了手臂,我低下头盯视着那只掌,心率不可抑制地失衡。
从树丛走出时身后一片静寂,躺在地上的鹿野即使没有受伤也一定吃惊到说不出话来,他绝然想不到我会在一招之间就将他撂翻在地,而我只是单纯不想与他多费口舌。
原本走到花园来只想安静片刻,但显然这里已被破坏,生了离意。四周察看了下,这个花园属于酒店内部封闭式的,要离开还得从正门走。推开玻璃门低埋了头从外围角落朝大门处走,就在我手推上门的一瞬听到主席台上有人在道:“门边的那位小姐,麻烦请留步好吗?”
我怔了怔,秦辅?在察觉多道目光看向我时意识到他是在唤我,缓缓回转过身。
本该转至主席台的目光在中途被拦腰截断,然后我全身僵硬在原地,直直看着那侧旁落座于沙发内端着红酒轻抿的身影。
不同于场上任何精英人士的西装笔挺,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里面的白衬衫没有搭配领带,甚至松开了两颗纽扣,露出脖颈里的挂链。曾经微长的头发被削短了不少,颜色也不再染成栗色而是幽黑,端着酒杯的右手手腕上戴的金丝楠木手串比之当初还要程亮。
这一瞬时光被记忆拉长,隔着三年的长河,我站在这处仿佛跨越不到那彼岸。
台上秦辅在说什么我听不见,谁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也感觉不到,只知道一步一步朝着那处坚定地走。等走到离他一米之外时,那垂着的长睫才慢慢抬起,安静而幽然地看向我。
无数个无眠的夜晚,我凌迟般地一再重复想起那段岁月,也想象过各种与他重逢的情景。当唐装男人露面无故为我强出头时,当处事手段张扬跋扈地熟悉时,当秦辅走至眼前时,当我静坐在那间包房的沙发里闻着淡得几乎难辨的烟味时,我的心率都会不可抑止地加速。但这一刻,我逼视着那双幽黑的眼,从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平静。
刚才在大厅里认出鹿野,我其实有意走入花园。因为相似的场景同样的人以及各种推断出的讯息都在预示着这一刻,可我忽略眼前这人又如何肯这般容易就范呢,他本就是张扬肆意惯了的人,哪怕再见他也要在我猝不及防时,而不是被我算准的任何时间场合里。
我向前大迈了一步,鞋尖几乎碰上那双刷亮的黑皮鞋,低矮下身凑近到他一尺处,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轻声说:“这一次离开时,你打算将多少人的记忆抹去?”
如果曾经的低调隐于人后是为了方便你可以“自如”的消失,那么这次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当那一天再次来临时是要将在座的每个人记忆都抹一回吗?
英俊酷肖的脸上神色没有半撕浮动,只是那眸色骤然变得越加深了,片刻后那好看的嘴角微微上扬,在他伸手的瞬间我一个疾退旋开身,刚好避开了他伸来的掌,终于从那张脸上看到错愕的表情,我讥讽而笑了下转身就走。
这次没人再叫住我,即使秦辅在台上再次出声也与我无扰了。
推门走出的一瞬我闭了闭眼,将眼角的湿意强行逼回,再睁开时已经只剩萧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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