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蹙了蹙眉,见吧台后探出的脑袋不由笑了,对着小姑娘招手:“能过来帮我一下吗?”等我与小姑娘把五桶油都搬进吧台后,她还不确定地问:“这油你们真不要了吗?”
我笑着回:“不是我不想要呀,关键是拿不了啊。男人都好面子,看着大叔那榨油好玩,一口气买了这么多,也不想想要怎么拿。对了,你叫啥呀?”
小姑娘腼腆一笑:“我叫谢小琴。那位大哥可能是城里来的,没见过榨油吧,其实阿叔那里的油很不错的,可不像城里什么的地沟油之类的,全是阿婶自个种油菜打菜籽炸的,拿你们城里人的话说叫绿色食品,我们这镇上都问他买。”
“我叫你小琴不介意吧,听你唤那大叔是阿叔,你们是亲戚吗?”
“也不算是吧,就是镇上都这么唤。”
我点了点头起身,“我得上去了,钥匙还在我这呢。回头再聊啊小琴。”走出吧台时回头又看了眼,心想以这小姑娘的年龄当不可能对十几年前的事知道多少。
上到二楼就见古羲斜靠在那抽烟,楼道里散了一股淡淡的烟味。壁灯不太亮,打在他身后的位置,使得他一半在光影里一半在暗处。
今晚的他,显得格外的深沉难懂。
两个房间的门是相邻的,我刚掏出钥匙,古羲就在耳旁低问:“想知道今晚走这条路的意义吗?”我划转眸光,与那双幽沉如水的眸对视了两秒,把钥匙插入孔内。
小镇的旅馆虽比较简陋,但还算整洁,面积二十来个平方,没多余的椅子。我瞥了眼洁白的床铺,选择坐在电视柜的一角,古羲也没落座,而是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等了片刻才听他缓缓道:“布林镇有个传说,据说一对男女只要牵着手来回走一趟这条街道,就能一直牵手到底。”
“......”我还从不知道他居然是个这么浪漫的人?!还没等甜意涌起,就听他问:“你信吗?”我想了想说:“世间因由无从说起,有这样的传说,至少代表人的一种精神寄托。”
古羲低笑起来,“那就是不信了,你们女人不都喜欢听这种情话吗?”
我笑,“你们女人?”
古羲失笑,摇了摇头转眸过来凝我,“知道为什么那所学校周边没有房子吗?”
我心中一紧,不适应他这种前一刻在开着玩笑,下一刻突然正经回到主题的调调。想了想,“是因为那边地基问题?”说完自个都觉得不对,如果地基有问题,学校又怎么会造起来呢?
古羲不答反问:“那知道为什么那儿连盏路灯都没有吗?”
“不是没有,是不亮吧。”刚刚走过去时我有留意到头顶悬着路灯,但好像经久不理灯都坏了,就好似那条街上大多数路灯都坏着。
“这儿又有个传闻,说是学校那边一到晚上就闹鬼,路灯修了又坏,是那些鬼魂害怕看到光的缘故。”说到最后,古羲的语调变得很轻。
我盯着他,口齿清晰缓缓问:“你一直都跟我在一块,上哪听来这么多传闻?别跟我说是油坊的大叔说的。”才不信光那一会功夫,大叔能给他讲这么多段故事,分明都是他编的。
却见他一脸无辜地眨了下眼,“你又不信?一场大火几乎烧了半个镇,逃出来的人也罢了,没逃出来的呢?尸骨无存!怨气能散得了吗?”
原本我并不惧怕,可他说得阴森森的,且刚好在他话落时房间的灯闪了两下,一下子我的寒毛竖了起来。再看他身旁那黑漆漆的窗户,不觉心头打了个颤。
更甚的,古羲突然肃了神色,“你别回头。”
我颤着声问:“怎么了?”他在一步一步靠近,神色是从没有见过的小心翼翼。不知是否心理作用,竟然感觉后颈上毛毛的。恐惧之所以会威力那么大,主要是因为人的想象力会蔓延,把不知想成各种可能。
古羲已经到了身前,看着他缓缓抬手,向我脑后伸去。这时我的神经都已经绷紧了,然而下一秒突觉他的掌扶住我后脑,而他欺压下来,唇舌铺天盖地侵占我的气息。
这才反应过来又被他糊弄了,懊恼地挣扎。他也没勉强,只含笑而问:“动什么?我这不是在帮你驱鬼嘛。”我恼怒低吼:“驱鬼你个头!”
他又压下来在唇上啄了一口,一脸理所当然地质问:“谁让你在楼下墨迹这么久的,故意让我在楼道里喂蚊子呢?”我重重地哼声,真不想理他。可他却把我拉了起身,揽着走到了窗边,“看下面。”
“你又想干嘛?是又要说这窗户外会有鬼爬上来吗?”
“有没有鬼爬窗不晓得,只知道咱们现在踩着的是十多年前邮局的屋顶。”
我怔住,扭头看回他,“你说什么?”
他说:“火势蔓延到邮局这基本上就被扑灭了。后来邮局关门,被镇上的人买下翻新开了这家旅馆。也就是说,你收到的那七封笔友的来信,都从这里出发。”
话题转得太快一时反应不过来,怔然而问:“怎么会这么巧?”
古羲抿唇而笑,眼神却在变冷,“不是巧,是有只手在把我们推来这。”
什么意思?我越听越不懂了。
“粮油店老板是当年邮局的邮差,这家旅馆本是邮局,这个镇本来没有学校却在火灾之后建了所小学,而那个位置刚好是火种根起处。这些本该是散乱无章的信息,让你碰上其中一个都是运气,却偏偏在我们来的第一天都汇聚而来。”
我依旧不懂,“这些信息难道不是你事先查到的吗?”
古羲的嘴角浮起淡淡的讥讽,看向窗外漆黑的街道:“你当童英有通天本事?即使通过你信封反面的收到方邮戳与前面邮戳的残留痕迹来查到信件来自布林镇,中国那么大,要找一个地图上不存在的地方,堪比海底捞针。”
“可你不是说她画了地图给你吗?”
“知道她是通过什么方式找到这个小镇的吗?”
我灵光闪过,惊异而问:“网络?”
果然见古羲点头,原来童英在翻查我常城当地邮局的留存记录,找到几个疑似信件寄发地点,经过筛选后确定为布林镇。可是这个名称除了是欧洲一童装品牌外,再也搜查不到任何讯息,童英就在某论坛发了一个帖子,一开始大多数网友都是在瞎掰,但到了晚上突然有个网友留言说他就是布林镇人,不过已经改名永秀镇。
就在白天我们来这镇的路上,又有几个自称布林镇的人相继出来留言。每次只要有新的讯息,童英就会截图传到古羲的手机上。
也就是说,他到了这镇上,不是无目的地瞎逛。车子溜达一圈将地形都已看过,又再锁定粮油店大叔为第一目标去探问。随后落住这家前身是邮局的旅馆,都是有目的而为。
另外,刚刚他故意说得那两个传闻也不是他编的,都是网友在那热火朝天聊的内容。只不过那个帖子到后面就歪楼了,源起于有人说镇上学校夜里闹鬼,后面就都在讲学校鬼故事。
虽然听着是感觉有些巧,可是时下确实不能低估万能的网友,所以我道:“或许刚好是有这镇上的人也上网看到帖子了呢,毕竟十多年前的火灾对于布林镇而言是一个难以磨灭的回忆。”有时候我能感同身受,当偶尔在网上看到关于常城的新闻或者帖子时,会格外关注。
古羲笑不及眼底,“或许。”
忽然想到一事好像一直忘记跟他说了,在听我说完后,他眸色变得幽深之极,定定看着我问:“为什么这么觉得?”
我将六封信中某一幅画拿出来,指着画中坐在窗前的背影道:“画比文字更渗透内心,这个人哪怕画得不是笔友本人,也是他心境的一种隐射。通常这种时候,回望占多数,因为将来不可知,当下不能言表,只有从前是刻在灵魂深处的。所以,我认为笔友的年龄至少要比我年长五六岁,也就是说当年他应该有十**岁了。”
“为什么不早说?”古羲眉宇一蹙。
我耸耸肩答:“忘记了,是今天听你问起大叔学校的事才想到的。”其实这只是我的推托之词,因为在被他迫着承认心迹之前,他强势得让我始终没有卸下防备。在被迫告知了笔友信件秘密后,我自然有权保留其中隐藏的讯息,尤其是在他不擅长的领域。
文字方面我相信想瞒也瞒不住,但是对画意的诠释他是外行。
到了现在,当然没必要再隐瞒了。不过我觉得学校这个方向可能没多大用,不说现在镇上这所学校是新建起的,哪怕是原来就有,也是所小学,而我那时交笔友是初中了,加上从这幅画中对笔友心理年龄的推断,更加不可能还是个小学生。
古羲听了我分析后却否决:“谁说不能从学校这条线查了?这个人不在这镇上念书,自然会有地方念;即使与你通信是在十**岁可能已经不在校,但之前的求学记录总还有。”
我的眼睛一亮,“那我们只要问出他们这镇上读中学是上哪读不就可以了?”
“孺子可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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