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叶摇头:“不能让你死,我也不想杀你。那天你打我一巴掌,手上没有半分力气,我就明白这是上天对你的惩罚。你曾经用双手勒死我娘,可现在你连把自己吊起来的力气也没有,生不如死才是最大的惩罚,我必须成全你留在这人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当年你们通敌叛国的证据,很快会昭告天下,该让天下人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你和你的兄长族人都要付出代价。”
皇后阴冷地笑着:“族人?难道韩氏一族,不是你的族人?”
千叶傲然道:“天下韩姓何其多,何必纠结一个姓氏,外婆和我娘都是外公最心爱的人,这韩姓从来都不是我娘的耻辱。”
此时,有太医按照千叶的吩咐匆匆赶来,方才宫里兵荒马乱的,他们都躲在角落里了,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人找出来,一个个心惊胆战地跪在地上,千叶问他们:“皇后娘娘的病情如何?”
太医战战兢兢地说,他们不负责照顾皇后,照顾皇后另有其人,也就必然是国舅府的心腹,千叶便命他们好生为皇后诊治开方,更唯恐太医们胡乱揣测她的意图,明白地说:“我要皇后娘娘好好地活下去。”
这样的话,像刀子一样刺入皇后的心,求死不能,比起死更绝望。这小贱人,比她的母亲强,强太多了。
“把韩小姐送回国舅府,国舅府所有家眷都严加看守等候发落。”千叶吩咐之后,侍卫们就将被点了昏穴的韩越柔带走,千叶不愿再看到皇后的脸,便带着楚歌离去,把这凤仪宫留给她,让她继续淹没在那宽大华贵的凤袍之中。
离开凤仪宫时,远远看见有人来,那气势胜过曾经任何一次相见,千叶停下来等候,果然是宫女们拥簇着芳贵妃来了,她浑身珠光宝气,满脸无法掩饰的骄傲,她显然不是来见千叶,她是来见皇后的,她要来宣示她赢了。
然而一见面,千叶就屏退宫女太监,单独对芳贵妃道:“皇叔日益衰弱的事,不是没人追究,就代表娘娘什么都没做过,你问心无愧我们也不会逼你自责,可若被人传扬出去,就是祥泰的耻辱。娘娘现在要做的,是风风光光接受册封,做天下人值得尊敬的太后,明白自己的地位身份,一切才刚刚开始,您要陪伴祥泰度过的人生,还很长很长。“
芳贵妃恨道:“千叶,你可知道我积攒了多少年的怨恨,可知道我受了她多少欺压,难道你来,不是吐气扬眉报仇雪恨的?”
千叶摇头:“可您如今是帝王之母,该忍人所不能忍。”
芳贵妃的气势渐渐弱了,很轻声地说:“难道让我打她一巴掌也不行吗,千叶,你知道我忍得多辛苦?”
千叶道:“她又怎么会在乎一巴掌的痛,真正能让她绝望的,是看到祥泰治理下太平昌盛的国家,是在您的治理下平和安宁的后宫。贵妃娘娘,这远远比一巴掌解气。”
想到此番能脱离险境,全靠千叶和她的驸马,芳贵妃哪怕咽不下这口气,也不能在此刻与她翻脸,何况祥泰对她的皇姐十分崇拜敬爱,千叶在儿子心中的分量,远胜于自己。
芳贵妃终于妥协了,带着人悻悻而去,千叶吩咐守在凤仪宫门外的人,决不允许芳贵妃去骚扰皇后,自然其他后宫妃嫔也不可以,没有皇帝和她的旨意,谁都不能进去。
出宫的路上,楚歌开门见山地问千叶:“你对芳贵妃的话是那么说,但其实,你是在保护皇后,不让她受到侮辱是不是?”
千叶淡淡一笑,不言语,显然是被楚歌说中了。
楚歌不解:“值得吗,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
千叶道:“若非韩继业大开方便之门,定山未必能救我与贵妃婆媳离宫,而他重情重义,我还他这个人情,够分量了。”
楚歌笑道:“既然你这么说,我不会再问了,定山和新皇帝,应该都会听你的。”她想了想,又道,“那个韩继业,真真是韩家的反骨,倘若当初真的娶了你,现在的你会是什么样子的?”
千叶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楚歌:“也许现在他和我正在山中隐居,也许我跟着他出海去了东洋,我对他无意,可我知道他会顺从并满足我一切心愿。”
楚歌很惊讶,一直到出了宫门坐上马车,才问:“可是梁定山不会,是吗?”
千叶笑道:“男女情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再多的道理,再多的得失,都抵不过我爱他。而梁定山是梁定山,韩继业是韩继业,本就是不同的人,定山不能给我的,我可以不在乎,可是定山能给我的,天下任何人都给不了。”
楚歌怔怔地听着,千叶歪过脑袋问她怎么了,楚歌笑:“卓羲他,到底图我什么?”
千叶向来努力促成这一对,可是今天却道:“若是不愿勉强,就不要勉强。”
“这话听着真新鲜。”
“可我是真心的,但你别告诉卓羲,他会恨我。”
楚歌皱了皱眉,忽然道:“如今朗朗乾坤,我们还窝在这马车里做什么,我带你骑马,好好看看这京城里的模样。”
千叶一愣,楚歌已喝令停车,拉了千叶出来,向侍卫借了马,带着千叶共乘一骑,车马扬鞭奔驰在人烟稀少的街道上,颠簸带来的兴奋,呼啸的马鞭声,急促的马蹄声,都让千叶感觉到了自由。
回到家中,神山侯府里的气氛已经完全不同,只因韩国舅带人逃窜尚未伏法,神山侯府的戒备不会松懈。但除此之外,每个人脸上的笑容都比任何时候都灿烂,千叶把扑向自己的女儿抱在怀里,只是刚才分开那么一会儿,又好像很久很久没见,可是她和定山,和所有人一起为初初为更多的孩子挣来了清明世界,她和她的孩子,都自由了。
惠梨在一旁欲言又止,她当然也有她在乎的事,可嘴上一直都不敢承认,这会儿也不好意思说出来,只能旁敲侧击地问:“嫂嫂,我哥几时回来,是不是这下子忙起来,更加见不到人了。”
千叶道:“当然要回来,难道他睡在皇宫里不成?”一面应着,猜出小姑子眼神里的心思,笑道,“容将军啊,我就不知道了,也许带兵守卫皇城,搜捕逃犯,我还没见过他。”
惠梨脸蛋儿红红的,好不自然地应了声:“哦。”
二娘故意道:“赶紧把东西收一收,你不是要把那白狐大氅还给容将军吗?快去看看,别白放着蛀了虫。”
惠梨见大家都在笑她,又气又恼,不知该怎么好,丢下众人便跑了。
千叶抱着初初要回房去,楚歌忽然喊下她:“定山回来后,能不能让我先见他一面?”
“可以呀……”千叶本想问楚歌要对定山说什么,但猜到她的心思,也就不问了,或许有些话,是该叫定山听一听的。
定山果然是入夜后才归来,千叶已经哄着初初睡着了,肩膀上的衣裳许是被初初拽下来的,定山看到的时候,熟睡的人儿香肩外露,那白嫩的肌肤勾得人心中一热。
定山禁不住垂首吻了一下,他们并没有分开太久,可是这些日子发生了那么多的变故,谁都仿佛一夕之间度过了十几年。
千叶被胡渣带来的刺痛惊醒,好像她第一夜躺在这神山侯府里,醒来时会存有过去的惊慌,此刻亦如是,她惊慌的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清醒后就明白,现在天下太平了。
“见过楚歌了吗?”睡眼惺忪的人,伸手摸摸丈夫的脸,好像彼此从未分开过,“快去洗漱换衣裳,脏兮兮的。”
“见过她了。”
“女侠大人对你说什么了?”千叶笑。
“若是再让你受伤害,她就和我恩断义绝。”定山毫不犹豫地说。
千叶怔怔地,噗嗤一下笑了,腾起身要定山抱着她,懒懒地躲在丈夫的怀里,摸着他胸前的衣襟道:“记下了吗?想来你也记不住,转身就要忘了。”
定山吻她的额头:“我会记一生一世。”
千叶摇头:“费力记的事,反而难做到,你若这样辛苦地记,不如不记。”
定山深情地说道:“千叶,是我对不起你,一直以来都亏欠你,自私地把你绑在我的人生里,楚歌说得一点都没错,我算得什么男人。”
千叶却正经了神情:“回家时,楚歌带着我骑马奔驰,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你的抱负和我的理想并不冲突,也不是强硬缠在一起的。真正的自由,不单单是躲去山林不问世事那么简单,几般那里有海阔天空,这世道是压抑的,我们始终也不会感到自由。”
定山不言语,而千叶更郑重地说:“定山,答应你的事,我也不能做到了。我不能把季氏皇朝拱手相让,祥泰会成为明君,我希望你辅佐他,放下你的天下,去成全他的天下。”
定山温和地笑着:“我说过,我并不想做皇帝,天下,是百姓的天下。”
千叶一愣,立时笑了:“你能这么想,我就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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