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委屈地说:“可是公主吃不下,怕您不高兴,我才帮忙吃的。”
二娘哭笑不得,嗔道:“你还有道理了,该早些告诉我才是。”她温柔地对千叶说,“吃絮了,咱们换个别的吃,不勉强。”
千叶答应着,如今自己一茶一饭都是家人在照顾伺候,她已经很满足,过去在宫里,皇爷爷一走后,她身边就只剩下个棉花凑合,莫说有人伺候,那些太监宫女不帮着皇后母女暗暗欺负她,就谢天谢地了。
是以千叶对过日子的要求一向很低,甚至一旦受到别人的善待关心,就想着如何才能报答,这个毛病定山一早就察觉出,讲了好几次,她才开始渐渐习惯被人爱护。
“二娘,之后的十个月里,我都要这么躺着吗?”千叶什么都不懂。
“头几个月躺着就好,大夫说你身子弱,必定是过去在宫里吃了苦。”二娘怜惜地说,“过了三个月孩子长好了,就能出去活动活动。每个人身体也不一样,我怀着团团时,大概是年纪大了,一直都不怎么好,但是夫人那会儿,不论是怀着定山还是惠梨,坐车跟着当家的到处跑,把人吓得哟。明明那么强的人,怎么就……”
提起夫人,二娘的悲伤总难以掩饰,身为继室,二娘所做的一切都让千叶心生崇敬。而千叶的外祖母也是继室,教养出母亲那样的女儿的外祖母,怎么会欺凌虐待前夫人的一双儿女呢,皇后和韩国舅到底为什么恨毒了他们?
二娘不愿勾得千叶也难过,只笑道:“偏偏定山那么忙,也不知道这朝廷有什么可忙的,我怎么见别人家的官老爷都是悠哉悠哉的。他若能常常陪伴你就好了,过些日子呀,你的脾气口味,好多好多事都会变。”
千叶觉得不可思议,对于之后的日子充满了期待,更满心期盼她的孩子能健康平安。
此时惠梨从外头来,手里拿着一张帖子,递给千叶道:“定西大将军府摆宴,请我们全家都去,上面写了是全家。”
千叶匆匆看了眼,她知道定山和容将军不愿让外人知道他们是故交,所以也这么正式地下了请帖,只是全家都去,她怕是不成,摇头道:“二娘才说,要我静卧安胎。”
二娘也忙道:“我要照顾千叶,大官们的聚会我早就厌了。”
千叶见惠梨若有所思,生怕她是纠结会不会遇见祥泰,她家妹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凭什么要躲着人家,凭什么要约束自己的生活。千叶忙道:“你替我去吧。”
惠梨苦笑:“哥哥一定不答应。”
千叶道:“他都和你在一起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二娘乐呵呵笑道:“傻丫头,嫂嫂都答应的事,你哥哥那儿还敢说个不字?”
千叶倏然脸红,拉着二娘道:“没有的事。”
二娘爱不释手地欢喜着:“那会子听说定山要娶公主,我们愁的呀,谁不知道做驸马的憋屈,戏里头也都这么唱不是?”她爱怜地摸摸千叶的脸颊,“菩萨保佑,夫人保佑,给我家送来这么好的孩子。”
棉花却在边上傻乎乎地掉眼泪说:“二娘您不知道,我和公主也是打算好的,若是嫁了坏男人,我们要是逃不走,就一道死了了结。”
唬得二娘紧张不已,越发心疼千叶,千叶笑骂:“你胡说什么呢?”
一家人亲亲热热,惠梨都看在眼里,嫂嫂是嫁来她们家的,往后一辈子都在这儿了,可是她早晚是要嫁人的,若是不嫁倒也干净,可二娘最大的心愿之一,也是她能有个好夫婿。可却不知道自己的良人在哪里,能不能也像嫂嫂这样被人疼惜。
定西府的帖子,同样送入宫里,送入国舅府,虽然容恒打心眼里瞧不起京城里这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小姐,但面上的客气总要维持。国舅府如今权势遮天,若是不给他们面子,岂不是明摆着敌对,他一句话退了婚,容老夫人们就将孙儿数落了好几天,可容恒也强硬的很,对祖母们三令五申:“决不许向国舅府低头。”
深宫里,芳贵妃且要些日子,才能挽回皇帝的心,这几日都安排自己信得过的几个年轻宫嫔伺候皇帝。
只因皇后对皇帝淡淡的,对皇帝喜欢什么女人也淡淡的,只要不弄出子嗣来,后宫就是群妖作怪她也不会动一下眼皮子。芳贵妃好好地利用了这样的机会,把宫里那些年轻漂亮的妃嫔,都收到了自己的手下。正如千叶说的,她从来都是个心机深重的人。
这会儿四皇子站在美人榻前,芳贵妃看罢了定西府的帖子,随手朝边上一指:“这珊瑚你父皇看着碍眼,我也不喜欢,正好容老夫人大寿在即,你就送去说是我的心意,请老夫人笑纳。”
祥泰惊愕地看着母亲,芳贵妃却冷笑:“怎么,你还打算摆着这珊瑚,将来告诉你的妃嫔,这是你心上人的东西?”
“母妃,我不是这个意思,可这件东西……”
“你不是孝敬给我了吗,拿去还给人家的银子又是谁给你的?既然是我的东西,我想怎么处置都行,连你也是我的。”芳贵妃冷然道,“你父皇近来气大得很,你最好别再招惹他,不要给皇后任何编排你的机会,儿子,你能不能让母妃省心些?”
祥泰眉头纠结,手里握着拳头,想起那日母亲的威吓,他便问:“倘若儿子不再与梁姑娘往来,母亲能不能放过她?”
芳贵妃伸手摸了摸那珊瑚,满脸的嫌恶,但是应道:“你若能做到,母妃何必为难她,但你若反悔,母妃什么都做得出来。为了你的前程,就是豁出性命我也要为你扫清障碍,又怎容得你自己作孽?”
祥泰一言不发,芳贵妃道:“九月里,就为你选秀,成了家你才能定性,从今往后好好为父皇当差,母妃要亲眼看着你登上皇位。”
屋子里好一阵沉默,四皇子终于是答应“儿臣,记下了。”他默默地将珊瑚搬走,命宫人装点起来,他不想那么招摇地送去将军府,可是他才走不久,芳贵妃就吩咐亲信的太监:“到那天,你随着殿下同去将军府,把这件东西摆出来,给所有人看,哪怕那姑娘不在,也会有人传给她听,趁早死了心的好。”
此刻韩府里,韩继业已经能拄着拐杖走几步,腿上的伤日渐痊愈,接了定西府的帖子,全家人都皱着眉头,韩国舅更是一巴掌将帖子拍在桌上,怒骂:“乳臭未干的小畜生,就不把老夫放在眼里了。”
门客们纷纷给出主意,可是这世道,终究是兵权最硬,定西大将军拥兵百万镇守边关,惹毛了容家的人,他们随时可以举兵南下,攻陷京城。这么多年来,朝廷敢把他们放在外面,就是看在他们一脉相承对于季氏皇朝的铁血忠心,可韩国舅不是皇室的人,他们是最被看不起的外戚一族,两大兵权随时能向他们发难。
把女儿当作棋子,去拉拢两府这一步,实在是得不偿失。既然棋局已败,弃子自然是再也没有任何价值,韩国舅就这么把自己的女儿丢在一边,之后的事他不会管,眼前女儿被世人嘲笑倒贴都嫁不出去,他也不在乎。毕竟成大事者,不该为儿女所累。
闺阁里,憔悴的韩越柔正伏在窗棂上呆呆地看着窗外锁在金笼里的雀儿,那小东西蹦蹦跳跳倒是乐哉乐哉,它大抵从出生起就一直在这鸟笼里,没见过天高,没经历过风浪,怎知自由的滋味。
韩越柔本来也一样。
“二小姐,书房里传来消息了,老爷说不许大公子去定西府,他的伤还没痊愈,只会叫人看笑话,所以咱们家只夫人带两位姨娘去,老爷自己也不去。”丫鬟来禀告,把小姐想知道的信儿带来了。
韩越柔哦了一声,就没再有什么反应,然而照以往的规矩,这样的大宴会,韩越柔从来都是陪在母亲身边。她是国舅府里最璀璨的明珠,是这京城里最骄傲的千金,但如今,她一夜之间沦为了笑柄,曾经仰望她的人,都有资格在她背后甚至面前指指点点。她出门,就意味着是去受辱,哥哥伤了腿都不被允许见人,爹娘又怎么会让她去丢人现眼。
“二小姐,您今天一整天没吃东西了。”丫鬟关心地说,“奴婢给你熬粥可好?”
韩越柔精神一凛,起身坐到镜台前,镜中的人几乎没眼看,满脸不是胭脂水粉,而仿佛用墨写满了“败”,她怎么能败,她怎么能输……
“熬燕窝粥,先给我送碗红枣茶来。”韩越柔坐下来,放下松散的发髻,又下令,“打热水来,我要沐浴。”
到这一日,定西大将军府摆宴,老夫人们难得遇见这样的热闹,早早就张罗好了一切,容恒硬着头皮送往迎来,当真时时刻刻都想逃回西北。终于见梁定山带着家人到来,在人前彼此客气,走近避开人去,便笑道:“怎么不见弟妹来,不,怎么不见公主来?”
当然他已经知道千叶有身孕,不消定山多解释,目光转到一旁梁姑娘的身上,笑呵呵道:“妹妹今日这身茜红纱裙,越发漂亮了,我们在西北那荒凉之处,连野花都见不着。”
惠梨不喜欢这样轻浮的人,哪个又是他的妹妹了,便一言不发地别过了头去。客人不理睬主人,也是很失礼的。
“四皇子到。”门外忽然传来高呼,惠梨心里不由得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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