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厢,千叶跑来西院找楚歌,虽然时辰还早,但夏日天亮得早,一院子的人都已经起了,惠梨带着妹妹坐在屋檐下吃早饭,团团见了千叶就笑:“嫂嫂,等下吃了饭,我们上街可好?”
千叶摸摸她的脑袋,朝楚歌房里看了眼,惠梨在边上看得明白,将缠着千叶的团团拉开,指了指那边:“刚练功回来,就在屋子里。”
“我就这么闯进去合适吗,要不你先替我问问?”到了眼门前,千叶又胆怯了,一面说,“这几天我不能出门,你哥哥说了,他要看看外头和宫里的情形,几时他点头了我才能出去。”
惠梨坏笑:“嫂嫂你可是公主啊,该是我哥在你面前矮一截,怎么却要听他的?”
千叶微微脸红:“谁说的。”
惠梨把她往楚歌屋子里推:“嫂嫂赶紧去,不然一会儿她又该出门了,整天也见不到人影。”
千叶还在迟疑时,团团也凑来帮忙,跑到楚歌房门前扒着门大喊:“楚姐姐,嫂嫂找你。”这一下千叶不得不进去,见惠梨把团团抱走,她摸了摸衣裳裙子,也不知要干什么,到底是硬着头皮进门了。
楚歌也在吃早饭,而她没等团团嚷嚷就已经察觉门外的动静,这会儿依旧气定神闲地喝着粥,千叶却像小媳妇儿似的站在那边,轻声嗫嚅着:“楚歌,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楚歌扫了一眼,她眼里的小公主此刻娇弱可怜,站在那边满身的不安,若是个男人大概看一眼就会心生怜惜,想来她在梁定山面前就是这样,天知道梁定山竟然会吃这一套?
“楚歌,你见过定山了吗?”千叶却鼓起勇气,跑了上来,很正经地问,“昨天在平南府的事,你怎么跟他说的?”
楚歌很不耐烦:“还没见过他。”
千叶仿佛一下子放心了,拉过凳子坐下,水汪汪的眼睛盯着楚歌看,恳切地说:“昨天我打了瑾珠的事,你会告诉定山吗,楚歌,你能说得婉转些吗?”
楚歌一脸莫名,可这个小公主的确有意思,按理说,谁都会讨厌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做派,但是看到千叶不同的一面,却好像讨厌不起来。昨天千叶没有为了救棉花而屈膝,或许旁人会觉得有些无情,但楚歌最恨那样的人,明摆着低头下跪根本无法改变什么,赔了性命再赔上尊严,倒不如拼死一搏尚有一线生机。
而千叶正是如此,楚歌当时就觉得,她能有这股气性,多少配得上定山了。
“我昨天是气昏了头,现在想想果然是闯祸了,也不知道瑾珠她是死是活,我今天腿疼得厉害,可见是用了多大的力气踢打她。”千叶一本正经地说,“我知道你肯定要告诉定山,但我不想让他以为我是多么暴力可怕的人,我这辈子也不再会像昨天那样发狂了,真的。”
想到昨天千叶的疯狂,她抡起石头冲向那公主的背影,楚歌一想起来就觉得好笑,但她忍住了,干咳了一声道:“你自己对他说清楚,他应该就不会来问我,与我什么相干?”
千叶连连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她怕打扰楚歌,怕她不耐烦,楚歌这么说,话里的意思就是答应她了,若是再三纠缠非要说个明白,倒是自己不识趣了。一面离了座,把椅子小心摆回原处,安静地朝门前走去,忽地又转身,她把最重要的事忘了,朝楚歌周周正正欠身:“楚歌,谢谢你救了我,救了棉花,若不是你……”
楚歌抬起头,看到露出悲伤的千叶,和方才又是不一样的情绪和神态,她忽然意识到,之所以不讨厌千叶不同的一面,因为她并非人前人后不同,她的喜怒哀乐都真真切切在脸上,既然都是明眼看见的,又怎么会厌恶。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却一次次保护我还救我。”千叶没敢正眼看楚歌,但说的都是心里话,“我们第一次见面,你问我能给定山什么,我怕露怯怕输给你,端着架子说什么你将来成亲了就会明白,那样混账的话现在想起来就后悔。虽然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己能给定山什么,可我绝不会输给你,他是我的丈夫,是我爱的男人。”
楚歌慢慢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面前的人终于敢抬起头来看她,彼此四目相对,没有电光火石,也不再是初见时的提防敌对,千叶那会儿做的不漂亮,楚歌也绝不大方,她们之间算是互不相欠。至于定山,在还没有季千叶这号人物时,楚歌就明白定山不愿也不会娶她,不过是有了这小公主,她多了个挣扎的借口,但挣扎的结果,反而更痛。
“那就少惹些麻烦,少闯祸,你以为我很喜欢救你吗?”楚歌没好气的憋出这句话,低头继续吃早饭,千叶见她这样,不敢再纠缠,便要走了。
“等一等。”可楚歌突然喊住千叶,撂下筷子起身往边上的柜子去,开了柜门摸出一把精致小巧几乎可以藏在手心的匕首,走到千叶面前塞给了她,冷冷地说,“留着防身吧。”
千叶捧着那冰冷的匕首,却好像捧的是楚歌热乎的心,眼泪不争气地涌了出来,楚歌果然嫌弃她这样,皱着眉头不耐烦极了:“快走吧,没事别来我屋子,我并不喜欢看到你。”
这会儿不论楚歌说什么,千叶也不会难过,欢喜地捧着这个宝贝跑了出去,外头二娘和惠梨正担心地等着,本是很怕她们会吵起来,看到千叶满面阳光灿烂地跑出来,都松了口气。
千叶骄傲地显摆着那把匕首:“是楚歌送给我的。”
二娘和惠梨都为她高兴,但只等她走了,二娘才对惠梨说:“那把小刀,是你娘从前送给楚歌儿的。”
想到自己的母亲英年早逝,想到父亲也那么早离去,乐观开朗的姑娘,也难免会伤感,二娘心疼地说:“好孩子,如今你哥哥有了着落,二娘就盼着你将来,也能嫁个好郎君。”
惠梨才破涕而笑:“二娘,您又唠叨这事儿,我还小呢。”
这会儿功夫,太阳越发升高,天气炎热,宫里头冬夏两季最是安静,没事的人无不躲在屋子里取暖或乘凉,一乘软轿从宫门口到凤仪宫,竟一个人也没遇上。
此刻韩越柔缓缓下了轿子,听闻瑾珠受重伤,她自然要来探望的,迎面却见四皇子祥泰从里头出来。
原本他们是世人眼里的一对,自小也算相熟,韩越柔虚长四皇子两岁,在她眼里四皇子一直就是个没长大的男孩子,哪里可以做夫婿。可如今知道自己要嫁给威武大将军那四十岁丧妻的儿子,再看见祥泰,已是连后悔都显得苍白无力。
“四殿下有礼。”韩越柔福身道安,祥泰亦是客气,说了几句皇姐的事,彼此便分开了。
韩越柔带着复杂的情绪进门来,皇后不在凤仪宫里,宫女们径直将她引到病榻前,恰见瑾珠发脾气,一巴掌打在给她擦药的宫女脸上,咒骂道:“你要死了,下手那么重,信不信我剁了你的手?”
而她伤的不轻,这句话后身子就软了,无力地瘫倒下去,余光瞧见是韩越柔来了,冷笑:“哪个要你进宫的,你是特地来看我的笑话?”
韩越柔却不理会,支开那宫女,接过药膏说了声“我来吧”,便劝表姐不要动,仔细地为她擦伤药膏,而掀开衣裳,表姐的腹部腰上皆是淤血,腿上也伤痕累累,仿佛被毒打了一顿。
“这是怎么弄的,竟伤成这样?”韩越柔皱眉头,她昨天没去平南府,但家中已有消息传说,传言是瑾珠和千叶都遇到埋伏,但事情前后对不上,平南府的人更是一头雾水。
瑾珠痛苦地呻吟了几声,露出脖子上的淤痕给表妹看:“这是季千叶掐的,她差点掐死我,可恨的是父皇不追究了,母后也不追究了,竟没有一个人心疼我。”
听说季千叶要掐死瑾珠,越柔直觉得不可思议,她曾亲眼目睹瑾珠欺凌千叶,当年那可怜的小姑娘不会哭也不会还手,可她现在竟然有胆量要掐死瑾珠?自然韩越柔相信,必定是瑾珠作恶在先。
“我总觉得,是她把我打成这样的。”瑾珠吃力地说,“我是昏过去后才挨的打,除了她,还会有谁这样恨我?”
听瑾珠详细说了昨天的事,包括她绑了棉花想要作践千叶,韩越柔默默地继续为她擦药,心里却想,要说恨三公主的人,那是数不过来,但就昨天那情形,千叶难脱干系。
可又是谁救了千叶,难道是梁定山,那个男人竟然无时无刻地保护着千叶?
“这口气,我死也咽不下去。”瑾珠恨毒了,想起昨夜父皇和母后的对话,阴冷地一笑,“季千叶你等着,我一定要你付出代价,你不是要掐死我吗,我也要让你尝尝被勒着脖子的滋味,和你那短命的娘一样。”
韩越柔抬眼看她,瑾珠的嘴脸一贯如此,但这是她第二次提到太子妃被勒死,之前还是疑惑好奇当玩笑看,这一回,却像是认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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