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卫萍。
秦氏自然认识这是宁寒的人,心中略有隐忧,却也不好说什么。
卫萍拜见了秦氏和云叶,趁秦氏不注意,便塞给了云叶一封信。
云叶接过信回屋,一目十行地看了。
信中自然不少让人心跳脸热的情话。
云叶红着脸往下看,信中说玻璃因为多,赶制得慢了些。会尽快送到,连带着一个会装玻璃的师傅也来了。
这也没什么,信里提到段欣雨的身世,让云叶有些诧异。
原来,段欣雨的爹生前是工部的一个六品官,因为某大员的工程贪腐案牵连,被判了流放。却因身子弱,半路便病死了。家眷都被卖做官奴。
事情过去两年,宁寒却查出段欣雨的爹是被栽赃陷害、无端蒙冤的。
云叶忙喊卫萍过来,“你们将军说段家是无辜的?”
卫萍点头,道:“是的。我们少爷不知怎么了,回京便过问了段家的事。派我哥和廖智查访了两个月,事情总算水落石出。却没有声张,少爷想看姑娘的意思。”
云叶沉吟不语。
卫萍道:“若姑娘想放了段欣雨,少爷便去给段家伸冤,恢复名誉。若是不想放,少爷便按下不管。此事并无人知晓。”
云叶皱眉,“我得好好想想。你先住下来,晚上给你答复。”
中午吃了午饭,云叶去了云争的屋子。
事情紧急,云叶单刀直入,“云争,你喜欢段欣雨吗?”
云争没想到云叶巴巴地过来说这个,倒红了脸。
一想到段欣雨对自己并无情谊,云争又有些咬牙,“不喜欢!”
听云争说话带气,可见言不由衷,云叶微微眯起眼睛,“当真?!”
云争到底忍不住,问:“大姐,此话从何说起?”
云叶小手敲着桌子,道:“你可要跟大姐说实话!若说不喜欢,我便放她去!”
云争果然白了脸,“放她去哪?”
云叶把事情一说,云争犹如当头一棒,眼都红了!
朴实的农家男孩大手握拳,俊脸满是颓丧,“大姐,段欣雨她……她不喜欢我!”
云叶一愣,忙问:“你怎么知道?难道……你跟她说什么了?”
云争俊脸猛地涨红,十分难堪,吞吞吐吐地道:“我……送她镯子,她……不要!”
“哦,这样啊。”云叶好笑,却又不敢表露,只是点头,“我知道了。”说完,起身要走。
云争急了,“大姐!”
云叶回头瞪眼,“你别管,我自有安排。”
出了屋子,见段欣雨在院子里忙,云叶喊段欣雨进了屋。
段欣雨看着云叶笑吟吟的,有些奇怪,“大小姐?”
云叶示意段欣雨坐,“我有话问你。”
“谢大小姐。”
看段欣雨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云叶心中暗叹,“果然封建等级害死人。本来一个官家小姐,因为卖身为奴,便连坐都要谢恩了。”
云叶笑眯眯地,问:“欣雨,你说我们家对你怎么样?”
段欣雨道:“云家对我有再造之恩,若不是大小姐买了我,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现在呢。”
云叶依然笑眯眯地,道:“嗯,说得好。那,欣雨,你说实话,若是让你嫁给云争,你愿意吗?”
“大小姐?!”段欣雨这一惊非同小可,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涨红着脸连连摇头,“不……”
见段欣雨果然不同意,云叶也有些疑惑了,“欣雨,你不喜欢云争吗?”
年轻男女、同吃同住,日久生情也很自然。两人年龄相仿,云争对她不错,按说两个人是能擦出些火花来的。
段欣雨红着脸低下了头,嗫喏道:“不行……”
云叶注意到段欣雨说的是“不行”而不是“不喜欢”,便知事出有因,忙问:“为何说不行?”
段欣雨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来,满心苦涩,道:“回大小姐,我原本定有亲事的。”
不是不知道云争喜欢自己,自己对他也颇有好感。
只是,自己是买来的丫鬟,身份低贱。跟了他也只能是妾室,以后孩子也被人轻贱。自己宁愿配个小厮奴仆,宁死不与人做妾的!
听说段欣雨定了亲,云叶恍然大悟,怪不得呢。
突然,云叶想到一个问题,“怎不见男家来找你?”
段欣雨白了脸,摇头,眼里有泪却不说话。
听丫鬟说,父亲一出事,男家便派人过来退亲,只是自己没有亲耳听见而已。
云叶也沉默了。
打发走了段欣雨,云叶思来想去,还是给云争如实说了。
云争脸色苍白、大拳紧握,艰难地说:“大姐,让她走吧。”
云叶一脸严肃,“你可想清楚了!”
云争面无表情,重重点头,“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看着云争一脸坚定,云叶也只能暗叹造化弄人。
段欣雨不愿,若是云争执念,跟段欣雨成了一对怨偶,倒也是一件糟糕的事。那,便放段欣雨走吧。
云叶给宁寒写了信,卫萍下午便走了。
果然,不出一月,朝廷里便来了人。
这日是初一,全家都不上工。听涂师傅报朝廷来人了,大家都吃了一惊。
陈知县是下官,知道上级行文,也跟了来。
云叶虽然讨厌这陈知县,却也只能以礼相待。
一大早的,大家就闻听朝廷大员和永安知县都到了云家,整个村子都轰动了!
云家的大门被围得水泄不通,大家小声议论着,都等着看朝廷大官宣读圣旨!
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啦。
段欣雨的爹不过是个六品小官,皇帝根本没听说过的,更没有什么圣旨。
不过是户部下了一道通告之类的,大意说“段家恢复清誉;段欣雨乃官眷、销了奴籍;朝廷发还宅院、家产;补偿银两若干……”云云。
突然得了这天大的惊喜,段欣雨和田管事震惊得不知所措。
对着户部官员和陈知县,田管事只会磕头、段欣雨便只剩哭泣了。
众人都眼睛红红的,一半是高兴、一半是不舍。
婉儿许是想到了自己的身世,哭得比段欣雨还厉害。
秦氏擦擦眼泪,问道:“大人,欣雨恢复了官眷之身,田管事呢?”
户部官员淡笑,“朝廷虽天恩隆重,却只达官眷。家奴仆从虽已无罪,却还是奴籍……”
见户部官员摇头,云叶忙道:“多谢大人,请屋里坐。”
转头想让云争招呼,人却不知何时不见了!
云叶只得让村长陪客。
村长自然是在的,把众人让进屋里,奉上茶水,云叶道:“诸位大人请安坐,容段小姐收拾行李,稍停便好。”
见云二在门外探头探脑,云叶知道他想陪客又害怕,便出了房门,道:“二叔还是离远些为好。”
云二便讪讪地望了一眼堂屋,不甘愿地走开了。
来到东厢房,婉儿正边哭边给段欣雨收拾行李包袱。
段欣雨拉住小翠和秦氏的手,哭个不停。听见云叶进来了,忙站了起来,“大小姐!”
云叶看着段欣雨红肿的眼,勉强笑道:“傻丫头,你现在身份不同往日,让来使听见,恐有话说。你便跟着小翠她们,喊我一声‘大姐’吧!”
秦氏点点头,道:“说得是,欣雨,你喊我一声‘婶子’吧。这几个都是你的妹子!”
段欣雨哭得哽咽难言,“大姐!”转头又拉住秦氏的手,道:“婶子!”
云叶坐了下来,道:“此去事情甚多,你一个女孩子,多有不便。只怕你父亲的尸骨还需要好好寻找一番。我这里也帮不了什么忙,田管事原是你家的,就还跟了你去。”
转头看着哭得肝肠寸断的婉儿,云叶道:“婉儿你们两个是一齐来的,便也一齐去吧,也算是个伴儿。我等会儿把你们的身契都给你们,大家也是相处一场。”
想到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说着说着,云叶自己也忍不住流下泪来。
段欣雨跟婉儿都惊呆了,门外更是“噗通”一声,田管事跪在门口,呜呜地哭出了声。
秦氏本就是心软的人,原没有想到这些。此时听见云叶如此说,也点头,忙转身去堂屋找了三人的卖身契来。
秦氏回到东厢房,见段欣雨跟婉儿两个,正跟三个女儿“通通通”地磕头!几个女孩子相互搂抱着,个个泪如雨下。
秦氏不由得又红了眼睛,道:“好孩子,快起来吧。天色不早,人家还等着赶路呢。”
来使骑马,两个随从赶着马车,专程接段欣雨的。回京城有二百里,紧赶慢赶,说不定天黑能到。
知道家里还得进城开馆子,段欣雨不敢耽误,忙直起身,哽咽着道:“身价银子定派人送上。婶子、大姐、妹妹们,欣雨就此别过!”说完,到底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才起身。
婉儿也忙磕头,这才拿起两个人的包袱,扶着段欣雨出了东厢房。
门外众人都已经等着了。
出了院门,看着门外人山人海的村里人,段欣雨又流下眼泪。
眼睛在人群中逡巡,依然不见云争,段欣雨心下黯然也十分苦涩,时辰却耽搁不得,只得上了马车。
秦氏哭着不敢看,金娥扶着秦氏,也哭了。
村里人都眼睛红红的,目送马车走远,这才唏嘘着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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