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晋杨的电话刚挂,慕硕谦就回来了,他说尽量赶回来同她一起吃午饭,他没有食言。
顾七里拿起床头的背包和他一起进了电梯。
在一楼的餐厅吃过饭,慕硕谦放下刀叉,优雅的擦了擦嘴角,问她:“下午去哪?”
“我要去趟云山疗养院,如果你有时间的话……。”
“我送你过去。”他招来侍应生埋了单。
顾七里也没再多说,本来就是想让他一起过去的。
来接他们的还是今天那个司机,他替顾七里打开后车门,十分恭敬的说道:“顾小姐请。”
“谢谢。”
顾七里刚坐好,慕硕谦就从另一侧坐了进来,两人中间隔着不远的距离,从他身上散发而出的压迫感让本就狭小的空间更显得逼仄。
顾七里看了一会儿风景,忽然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你以前住在哪?”
“底特律。”他淡淡的说了三个字,眉眼平淡无波,好像只是一个无所谓的答案。
“我听说,底特律的治安非常差,是吗?”
“嗯,治安确实不好,因为居民基本都是黑人,抢劫,暴力,性侵这种事是家常便饭,穷人也很多,失业人口不计其数。”他说故事一样的语气让顾七里莫名的心酸,在那样恶劣的生活条件下,秋兰一个女人带着一个五岁的孩子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顾七里没有再开口,胸口被一股沉闷的情绪挤压着,她打开窗户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谦少,到了。”司机将车在疗养院的门口停了下来,然后打开了车子的后备箱,从里面搬出了一些礼品盒。
顾七里一脸诧异的看着司机左右各拎了两盒,“这是?”
“来探望病人怎么能空着手。”慕硕谦倚着车身,下巴向门口努了下:“进去吧。”
“你和我一起进去吧,我要看的这个人是我妈妈。”
慕硕谦早就知道了,她在M国没有其它的亲人,只有一个妈妈和舅舅。
他将已经掏出来的烟放进了口袋,没想到她会邀请他一进去,失神了片刻,他才直起身,“好。”
程晋杨接到电话便到门口来接他们了,顾七里和顾云夕的长相几乎是一模一样,从外表很难分辨,就算是他这个舅舅在乍看到顾七里的时候也以为她是顾云夕。
“七里,我跟你妈妈说,你是云夕,一会你就少说话,别露出什么马脚来。”程晋杨又嘱咐道:“你妈妈现在的精神还不错,你千万不要提你爸爸的事情。”
顾七里只能在心里默默说声遗憾,她来这里就是为了顾德中。
二楼是病房区,程梦虹的房间在里面,他们到来的时候,正好一个护工提着垃圾筒从里面走出来,从她带开的门缝中,顾七里看到了坐在窗前喝茶的女人,她一身素色的衣裙,乌黑的头发高高的挽着,只是一个素雅的侧颜就给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
说实话,顾七里有些紧张,二十七年来,她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母亲,这个给了她生命后就消失的女人,她现在的心情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想见她又不想见,就这样矛盾着,程晋杨已经推开门喊了一声“姐”,而她垂在身侧的手亦被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掌罩住,她转过头正对上慕硕谦沉稳的目光,那丝柔软的坚定逐渐覆盖了她的不安,让她躁动的心跳也跟着平稳了下来。
程梦虹听见喊声自窗前回过头,午后的阳光笼罩在她有些单薄的身子上,让她看起来像是虚幻的人物。
她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顾七里,震惊之后,她已经颤颤巍巍的起身,激动的抖了抖脸部的肌肉:“云夕,是你吗?我的女儿,是你吗?你回来了?”
顾七里还没有从程梦虹这种悲伤又欣喜的语调中回神,程晋杨急忙在一边咳了声:“云夕。”
“妈……。”顾七里张了张嘴,发现这个最好发音的字要说出来却这么难,她的嘴唇翕合了两下,又将没有说完的那个字补充完整:“妈。”
如果不是考虑到顾云夕的身份,她也不可能这样喊她,直到现在,她还没有办法把她跟记忆中母亲的形象重叠。
“云夕。”程梦虹抓住了她的手,眼泪布满了脸颊,“你瘦了,你去哪了,为什么不跟妈妈联系?”
顾七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由着程梦虹紧紧的攥着她的手,她能感觉到,这是一个母亲思念女儿的悲伤与无助,可她所想的人根本不是她。
“我去找爸爸了。”顾七里忽然直视着她的眼睛,毫无预兆的开了口。
程晋杨狠狠的吃了一惊,他们进来之前明明约好的,不能在程梦虹的面前提起顾德中,他有种上当的感觉,慌乱而气愤的目光不自觉的飘向了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的慕硕谦,他觉得是慕硕谦纵容的。
慕硕谦转身要走,顾七里却叫住了他:“慕硕谦,你留下来。”
听到这三个字,本来一直攥着她的程梦虹突然像是被人捅了一刀,整个身体抖如筛糠,她瞪大眼睛看向慕硕谦,唇色苍白的追问:“你刚才叫他什么。”
她的反应愈加印证了顾七里的猜测,于是,她发音准确的重复了一遍慕硕谦的名字。
身后有一张床,程梦虹向后两步跌坐在床上。
程晋杨立刻走过去扶住她,同时有些怪罪的看向顾七里,冲她不赞同的摇了摇头。
但顾七里没有要停止的意思,如果事情真的是程梦虹做的,她理应接受应有的惩罚,如果不是她做的,就算她说了,对程梦虹来说也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他的妈妈叫秋兰。”顾七里的这句话再次将程梦虹打入了地狱,她的嘴里不停的念着:“原来你真的是秋兰的儿子,呵,秋兰的儿子还没有死,我说怎么长得这么像呢。”
她突然看向慕硕谦,眼中有着怨毒:“你是来报仇的吧,替你妈妈报仇的。”
如果说慕硕谦在来这里之前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现在看到这些人的反应,他已经能猜出了大概,难道当年的事情跟这个程梦虹有关?是他们恨错了人?
“这是爸爸留下来的。”顾七里从身上的背包里拿出一本泛黄的日记本,“你看看吧。”
“什么日记本?”程晋杨有几丝狐疑的接了过来,程梦虹的视线却显出几丝慌张。
程晋杨打开日记的第一页就被上面的照片吸引了,而慕硕谦所在的位置也正好能够看到照片上的两个人。
他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了顾七里,她也正在看着他,目光有些复杂难辩。
“这是姐夫和谁啊?”
“秋兰。”回答他的是程梦虹,她已经将日记抢了过来,快速的往后翻看,直到看完最后一页,她才像是被人抽空了力气一样,脸色苍白的毫无血色。
“姐,你没事吧?”
顾七里也不是铁石心肠,虽然和她没有母子之情,但她毕竟是个病人,这样刺激她实在不是她的本意,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一直没有说话的慕硕谦突然声音沉冷的开口质问:“把我们母子送到底特律的是你吧,程梦虹女士?”
其实慕硕谦只看到了日记上的照片,日记里写了什么,他根本看不到,但是聪明如他,一下子就猜到了里面的内容,儿时的记忆里,程梦虹的影子虽然模糊,但秋兰后来也提到过几次,她是秋兰当年最好的闺蜜。
他冰冷到极致的眼神让程梦虹猛然一惊,心虚的同时也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无所谓:“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既然你都找上门了,我也不怕告诉你,当初顾德中为了救你们母子安排好了去旧金山的船,还拜托了那边的朋友接应,是我中途调了包并收买了帮忙的人,你们上得那条船根本不是提前安排好的,而是开往底特律的非法人口运送船,在你们上船后,我就给了旧金山那个朋友一大笔封口费,让他告诉顾德中已经接到了你们,同时,我模仿秋兰的笔迹给顾德中写信,让他坚信你们已经平安无事。可是,为什么你们还能活着,我听说被卖到底特律的女人孩子最后都死得很惨……。”
“够了。”顾七里已经听不下去了,为什么一个人做了如此惨无人道的事情还可以叙述的这么坦然,她想到这些年来爸爸像个傻子一样,还以为自己心爱的女人已经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却不知道自己的老婆竟然在背后下了黑手,“怪不得爸爸会跟你离婚,怪不得爸爸一直都没有爱过你,你把他们母子送上那条船的时候,你就丧失了被他爱的资格。”
“云夕,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帮着外人指责你妈。的不是?”程梦虹秀眉紧蹙,一副受了委屈的弱者模样。
“我真的很庆幸没和你这样的妈妈生活在一起,否则,我不清楚自己的价值观是不是也要被你带歪了。”
“什么意思?”程梦虹盯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突然后知后觉的指向她:“你不是云夕。”
“对,我是顾七里,我是顾德中的女儿。”顾七里说不上的心酸难过和气愤,转头看向从刚才就没有说过话的慕硕谦,他表现的似乎一直很冷静,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可顾七里却看到他眼中的那份镇定在一点点龟裂。
他不发一言,转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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