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看见这个金毛的狮王,温去病的感觉都有些许复杂,一切的起始皆起源于百族大战后期,一个全然意外的事件。
当时,碎星团作战的大方向已经确定,面对妖、魔、兽族,人族的力量太过孱弱,而这三族之间既有上下分别,彼此也不是全然和睦,挑拨离间与拉一打一,无疑是最明智的战法。
三族之中,魔族最为狡诈,妖族则最为强势,完全没有合作空间,人族这边拉拢的首选,自然只会是立场尴尬的兽族。
兽族与妖族,本来是近亲,很多极度强大的兽,跨出那一步,形态改变,进化为妖,某些时期兽族甚至被称为半妖,两者根本是同胞兄弟。
然而,虽然说那一步成功跨出去的兽,进化为妖,但有没有跨出那一步,身上威能就是天与地的差别,兽族与妖族的血脉亲如兄弟,双方却远算不上友好,素来是妖族高高在上,兽族作为追随者,甚至是被奴役的下场。
兽族之中,各族的立场也不一致,有些认为人族不可信,妖族才是兽族的血脉兄弟,也有些觉得与其被奴役,不如干脆反了,反正两边都是敌人,谁给好处就站谁那边,无所谓亲戚不亲戚。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只要有隙可趁,便能见缝插针,碎星团判断情势后,挑选了适当目标,开始拉的拉,打的打,坑的坑,在战事进行中,搅动风云,让整个兽族乱成一锅粥。
狮族最初不在计画内,却在因缘际会下被牵扯进来,遭到覆亡,其中确实也有碎星团的涉入,而正在那边战斗的自己,追歼敌人的途中,意外在一处草丛里,见到了那名狮族遗孤。
以碎星团的立场,对于这名狮族的遗孤,虽然不至于非杀不可,但也是杀了好过不杀,换了早两个月的自己,多半会下杀手,可当时,自己却陷入很深的困惑。
……我们正在做的事,真是正确的吗?
这个迷惘,多少减了自己的杀性,再加上,看到是个孩子,自己一时下不去手,毕竟,撇除这身巨硕躯壳不算,真实的自己,比这孩子大不了几岁,大家年岁相若,换了和平时期见到,可能是握握手、交朋友的年纪,为什么一见面就要你死我活呢?
短暂的迟疑,给了年轻的小狮子机会,他佯作胆颤心惊,却趁势狠辣反扑,虽然根本不可能得逞,但整体的机灵应变,着实给自己强烈印象,哪怕在失手遭擒后,还在想各种办法误导自己,掩护其他的族人。
自己看穿了他的企图,益发舍不得下杀手,而恰在此时过来的褒丽妲,则唯恐天下不乱地支持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没有这个疯丫头的参与,遮日那和那支狮族残民,多半还是得灭,因为以那时的严峻局势,伤病交煎的他们,根本没有活命能力,而自己最多只会私放,由他们自生自灭,不会也不能做更多,但多了褒丽妲在旁,整个就不一样了,授艺、留物资,还对天结拜!
对狮族的帮助,不过随手而为,并没有想要趁机布什么后着,如果不是因为两人形貌特殊,想隐藏身分都藏不住,自己甚至不打算留姓名。
然而,世事之巧,就是这么让人难料,当碎星团覆灭,这着早年结下的善缘,竟意外成了一着闲棋,起到救命的效果。
万里沙海的一战,自己与褒丽妲油尽灯枯,虽然得褒丽妲舍命相救,可两人当时的孱弱之身,想要离开万里沙海,其实非常吃力,好不容易走了一段路,出现在两人眼前的,就是以遮日那王为首的狮族精锐。
“兄长!大姊!”
看见这边状况,遮日那王快步飞奔赶来,一见面,就是一下绝对热情的拥抱,满面风尘的狮王甚至激动到飙泪。
“还好你们没事!还好我没来迟!太好了!太好了……”
哪怕人事变幻无常,哪怕这份情感未必能长久,但在那一刻、那一分、那一秒,金毛狮王带着哭腔的声音,如血亲家人般真挚,对刚脱死门关的两人来说,已经足够了。
遮日那王希望将结义兄长、大姊接回兽族,以全族之力庇护,自己没有答应,因为仍孱弱的狮族,远不足以庇护两人,躲藏在那里,只会为狮族带来灭顶之灾。
“我们会去你那边,但不是现在,等我们能够行动,便先与你分开,之后,有很多事情要委托你来做。”
经过商议,双方建立了联系管道,从此,自己藏身在幕后,帮着出谋划策,提供物资与技术,为狮族开辟出一条通往发达的康庄大道。
遮日那王学习能力极强,但最早的时候,他尚无军政之才,没有通晓人族状况的自己在后,他如何能从容应付,屡屡从三郡围剿中抽身,甚至引祸水灭强邻,迅速发展起来?为此,自己甘冒奇险,数度前往狮族领地,辅其成事。
而这个铁杆兄弟,对己也同样是尽心尽力,派出他最得力的手下,前来温家,供给驱策,最早的时候,连他的贴身护卫都全部派来,成了温家迅速发达的资本之一,后头更帮着自己,建立新的一层保护色,把武器卖向西南兽族,这些年来自己所制造的武器,除了少量销往海外,大多数都是透过遮日那王,被西南各兽族买走。
港市与西南兽族距离遥远,想要长久往来,不露痕迹,基本不可能,但如果套上一层保护色,单纯以走私商人的形象,秘密往来,遮住本来的真相,哪怕被人察觉到蛛丝马迹,也仍离真相遥远。
靠着这些掩饰,总算平稳度过这些年,自己一面在港市与海外开启一片天,同时也在西南方,建起一支奇兵。
此番接了太一的任务,摆明要对上西北兽族,自己人还没出发,直接就一通紧急文书发到狮族,让他领着精锐,找理由北上接应。有这支奇兵潜伏,成功的机会大增,如何不用?
狼王庙将崩时,自己敢让武苍霓、司马冰心先走,所依恃的底牌,就是这支奇兵已经到了外头接应,诸事稳当。
如果没有冰心那个傻丫头坏事,遮日那王就该杀进来会合,甚至哪怕他没进来,自己也可以大摇大摆出去。在外头备妥的,就算没有仪仗队,可只要遮日那王把身份一亮,与他同行的西南各兽王,哪个与自己没有生意做?
“……说来真是可惜啊,接应兄长的时候,我原本暗藏了一支人马的……”
遮日那王惋惜慨叹,“那支仪仗队我让他们练了大半年,本来打算等兄长再来,给你一下惊喜的。”
温去病看了狮王一眼,“庸俗!我会为了这种排场心动吗?我是干实事的人,从不摆那些排场的。”
“咦?可是探子传回来的消息都说,你在力夏达港超级浮夸,每次在赤壁大街,都是整间院子的女人跪列门口,长长一大串恭迎你进去……”
“这个……”温去病正色道:“那间院子我占大头,大老板来视察业务,她们谨慎一些,那也不足为怪,这可不是我要求的。”
“理解,又是遭到刺杀时波及,趁低收购的吧?据探子回报,兄长你在那边有许多相关绰号,人称灭门的痴佬温、不穿裤子的死神、吃女人不吐渣的剥皮兽……”
遮日那王一本正经地说完,叹道:“兄长果然是干实事的大人物,连外号都能累积得如此多采多姿。”
温去病翻白眼道:“不相干的事先别管了,把兽王爪拿来我看看,久久没调整,真怕出什么纰漏。”
“也是,兄长经手的东西,时间长了,都会出纰漏。”遮日那王道:“但现在适合吗?新换上的骨肉,能够正常活动了?上次你没安好就动,差点……”
“我本来也想慢慢搞的,这边有天阶人物在,要是搞得动静态大,被查觉到什么就不好了。”
温去病泡在药桶中,看着新换上的血肉,迅速活性化,感到满意。
这次让遮日那王北上接应,当然不会是只来人而已,同样也带了一批补给物资,包括自己所需要的药物与骨肉素材,以免身体伤得太重,碍了行动。
被擒之后的拷打,半真半假,有些时候是按摩按得太爽,有些就真是断骨削肉,若非如此,兽族之中总有精明人物,嘎古兽尊也老眼不花,哪这么容易就把他们瞒过?
“……要是有得选,我也想慢慢来,但老家伙刚才的话,已经有疑你的意思,问起了兽王爪的来历,要是让他看出了什么,对你的处境不利。”
温去病朝外作势瞥了一眼,“现在不是鼓励人兽和平的时代,做事都得小心再小心,一下失足……悬挂在那里的王子殿下,殷鉴不远啊。”
悬挂在旗杆上,飘动摆荡的尸骸,就是飙狼族的二王子安德烈,他的尸骸,在托尔斯基出兵之前,下令斩首悬吊,温去病远远看了,心下恻然,但情势如此,成王败寇,自己也早见得多了……
“对了,我让你蒐集狼王庙周围的数据,做得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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