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家丁十万火急的样子,文殷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赶紧向尚齐道别,独自赶回家去了。
文远博早在书房等着了,柳仁贤说的话给他带来了极大的震撼,在等文殷的过程中,渐渐地也算消化了这个事情,也想了很多。柳仁贤的所作所为固然让人生气,可是,仔细一想,却也不算是坏事。若真如柳仁贤所说,文殷已非完璧之身,那么,她将来无论是嫁到哪户人家去,她的夫君和婆家知道了事实真相,又如何能忍?若是闹开了,伤了两家的颜面是小,毁了文殷的名声才是大呢!如此一来,文殷又岂会幸福?
反观柳仁贤,这个臭小子这次做的事情确实过分,但为人品行也还是信得过的。小殷若是嫁给了他,一来,清白名声可以保全。二来,再看柳仁贤对小殷的态度,同样作为男人也看得出来,这小子这次是认真的,既然认真,也给出了承诺,定然会一生好好呵护疼爱小殷的,反而能让小殷幸福。
如此想着,对于文殷这次的婚事,文远博便有些动摇了。
只是,就是不知道小殷的心思如何……
不管,先要问清楚她和柳仁贤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文殷来了。
文殷还不知是出了什么事,但一进门就看到父亲凝重的脸色,很少见父亲如此神情,想必定是不一般的事情。不禁也跟着沉下了脸色,问道:“爹,出什么事了吗?”
文远博抬头看向她,问道:“小殷,爹问你句话,你要老实告诉我。”
见文远博问得这么严肃,文殷神色更沉重了:“爹,你要问什么?”
“你跟柳仁贤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文殷万万没想到文远博会问这个,有些愣住了:“爹,好端端地,怎么问这个?”
“你就老实告诉我,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没告诉我?”
柳仁贤追问道。
面对父亲洞察的眼神,文殷心里不免有些慌,但是也不过一瞬间,便镇定下来,面上努力粉饰太平,回答道:“爹。你在说什么呢?我和他已经没有什么事了。”
“真的没什么事了吗?”
“已经讲得很清楚了。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就没有什么事情,会影响到你日后出嫁的?”文远博试探地问道。
文殷眼中闪过一丝动摇,面上却努力维持平静,笑道:“嗯。没有。”
“小殷!”文远博一拍桌子,突然喝道:“我说了,你要老实回答我!”
文殷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了一跳:“爹……你要我说什么?”
“你柳伯父他们父子来了。现在就在我们家。现在我问你的话,你最好不要有隐瞒。我随时都可以找柳仁贤那个臭小子核实的!”
文殷心里本就有些狐疑,一听这话,立刻明白了什么。
她难以置信地看这文远博:“爹,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知道……”
文远博大概也意识到这样的事情由她一个姑娘的口说出来不太好,于是叹了口气,问道:“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和柳仁贤行做了越轨之事?”
果然!
仿若呼之欲出的答案借由文远博的口一吐为快,文殷原本略显忐忑的心不知为何,此时竟忽然落了回去。因怕父亲担忧伤心,她一直不愿让父亲知道,甚至打算瞒一辈子,却没想到,还是被父亲知道了。有句话说得对,纸包不住火,瞒不住的到底是瞒不住。
她微微低下了头,没有作答。
知女莫若父,一看到文殷那个反应,文远博就有了答案。
虽然早做好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是,在看到文殷默认的那一刻,文远博还是忍不住涌起了满腔情绪,有愤怒,有伤心,有打击,还有失望……
文殷不用抬头也能感觉到父亲看这自己时那愤怒又失望的纠葛心情,她深吸了口气,说道:“爹,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文远博抬起手来,一阵掌风拂过面颊,眼看着掌心就要落在文殷的脸上,却在中途倏然收住了手。
到底是最疼爱的独女,从小陪着她的时间虽然少,但是,父女间似乎有着某种默契,感情并没有因为陪伴少而有所疏远,对于这个女儿,文远博也是看在眼里,纵使她似乎永远都只是安安静静的样子,顶多不过是小家碧玉,并不出彩。可他很清楚,自己的女儿是个不俗的女子,也聪慧,心思通透。言行举止都很有分寸,所以,他一向不干涉文殷的事情,而是采取无限度的信任和包容。始料不及的是,就是这个让他无比信任和骄傲的女儿,竟然会做出这样失格的事情。
然而,文远博就算再气再失望,到底是自己最爱的女儿,如何下得去手呢?
他握紧了拳头,咬着牙收了回来。
文殷本以为巴掌会落在自己脸上,事实却没有,这让她有些意外,她抬起头来:“爹……”
文远博的眼神中透露这无奈和不解:“你从来不是个做事出格的人。到底是为什么?”
当初之所以会那样做,全是为了救柳仁贤,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若说了,定然又牵扯出许多前因后果来,文殷想,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也不必多做唇舌,反倒让父亲担心了。
见文殷不言,文远博只得叹了口气:“你的性子我清楚,既不愿说,我怎么问也是没用了。”
“爹,是女儿对不起你。”
文殷直接跪了下来。
文远博赶紧给扶起来了:“行了行了。事已至此,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他担忧地看着文殷:“倒是你,你已非完璧。如何能再嫁到尚家去?”
文殷说道:“爹,我刚见了尚齐回来的。这事,几日前我已向他坦白了。他今日给了我回话,表示他不会介意的。”
“他说不介意?”文远博有点意外,随后想了想,不大认同地摇了摇头:”你怎么就跟他说了呢?“
文殷点了点头:“爹,我不想瞒他。”
“我知道你不想瞒他。但是,你这事做得太冒险了。他介意,取消了婚事倒也罢了,就怕他恼羞成怒,把这是抖搂出去,坏了你的名声。”
“他应该不会的。而且,他也表示过,不介意。”文殷自然知道这样做的风险,可是,他也想赌一把。哪怕尚齐这人真的信不过,还把事情到处张扬,她也愿意承担这个后果。现如今,嫁不嫁人她并不在意。好在父亲心性豁达,外面就算有风言风语,也不会太在意。
文远博却皱起眉头,不太乐观地说道:“怕是言不由衷。哪怕他现在真的是不介意,那以后呢?你能确保他以后不后悔吗?到时,你已嫁入他们家,是他们家的人了,木已成舟,他若待你不好,你又如何?你不会幸福的。”
“……”
文远博看着她沉默的样子,说道:“我知道你的念头,你心底里压根就不想嫁人,现在会同意婚事,全是为了对我尽孝心,想满足我的要求。但是,小殷,既然答应嫁人了,那就要让自己幸福。否则,你以为父亲为什么这么操心你的婚事?”
“爹……”
文殷的鼻子有些发酸。
文远博顿了顿,提议道:“既然发展到了这一步,依我的意思,尚家的婚就退了。你还是嫁给仁贤吧。”
“爹……”
文殷惊讶,想说什么,文远博摆了摆手:“小殷,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这次,你还是乖乖听爹的话比较好。我也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你放心,爹是过来人,看得出来,仁贤现在对你是认真的,他是真心想要娶你。你何不再给他一次机会?”
“……”文殷低着头,默然不语。
“好了。爹也不逼你。你回去好好想想吧。至于尚家的婚事,你也再斟酌斟酌。”
文殷回自己闺房的时候,经过东院,正好碰到柳仁贤在那里赏花。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都怔住了。
文名和小青识相地选择回避,给他们两个谈话的方便。
柳仁贤随手折了一枝月季走过来,冲她笑着:“你们这的花开得真好。”
文殷低头看了看他握着的月季,颜色粉嫩,上面还缀着水珠,看起来鲜妍欲滴,十分漂亮:“开得好好的,为什么折下来?”
柳仁贤低头看了眼,笑了:“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若不把握机会,有些美好就会错过。我不想再后悔。”
说着,他温柔的目光静静地落在了文殷的脸上。
文殷抬头看向他:“为什么要跟我爹说那件事情?”
“问得还真直接。”他将手中的月季轻轻地插在文殷的发间,人花相衬,却是人更美。
他自嘲地笑了笑:“我很卑鄙吧?”
“嗯。不配你素来君子的称号。”
文殷不留情地说道。
柳仁贤又笑了:“狗急了还跳墙呢。我也是被你逼急了。我想过放弃,像你当初放开我那样的,但是——我果然还是做不到。”
“柳仁贤,一切都晚了。”文殷无奈地说道,自从秦淮楼之后,她就知道一切再也回不去了。
“为什么你一定觉得晚了?”柳仁贤伸手抚着她的面颊,眼睛里的温柔简直要把人融化了,却又于温柔中透着坚定,“我知道。秦淮楼那一次,让你如鲠在喉。不管我怎么表现,在你眼里,你总会忍不住觉得这是我出于愧疚才那样做。我关心你,你觉得是愧疚。我照顾你,你觉得是愧疚。我追求你,你仍旧觉得是愧疚。就算我告诉你,这一切并非出于愧疚,可你心里还是忍不住想,是不是我的这句话,也是出于愧疚,不想让你伤心才说的。你觉得我对你的感情并不纯粹,夹杂着愧疚,不是吗?”
文殷平静的脸色总算有了丝松动,却仍旧强装淡定:“既然都知道,又何苦一次又一次地来让我困扰。”
“因为我不想看你属于别的男人。”
柳仁贤郑重无比地回答道。
文殷看着他认真得几乎让人无法质疑的眼神,心里不禁一阵触动,多久了,她等他这份情意等多久了?她不知道,也不愿回头去数那些个时光,如今总算听到,心底里一股温热便无法控制地如浪潮般翻涌。不知何时眼眶湿了,不知何时,泪流满面。而她,始终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柳仁贤见她如梨花带雨的的样子,神色中透着心疼,双手并用地捧住她的脸,拇指给她擦拭着脸上的泪水。
然而,文殷却忽然推开了他。
就在他不解的时候,她瞪着他,带泪微笑,声音很轻,轻得像风,却重重地打在了柳仁贤的心上,她说:“你这话又让我如何相信?”
言毕,她取下发间的月季花,扔到了地上,越过他身边就快步走掉了。
留他一个人,呆呆地看着地上被她踩扁的月季花,苦笑……
不远处走廊边忍不住偷偷观望着的文名和小青将这一切看得分明,一时着急起来。
文名道:“哎呀,这可怎么办?你家小姐怎么这么狠心?我们公子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怎么还那么冷漠无情啊!”
小青一听,不高兴了:“你说谁冷漠无情呢?哼。就算我们小姐冷漠无情,那也是你家公子活该,当初我家小姐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的时候,他干嘛去了?他当初对我家小姐何尝不冷漠无情?我家小姐现在的做法跟他那时比起来,可算轻太多了!”
说着,小青丢下文名就跑开,追文殷去了。
文名被噎得无话可说,看着小青跑远的身影,只得无奈地叹息摇头,起身走向了柳仁贤:“公子。你还好吧?”
柳仁贤没有回头,只是弯下腰将那朵月季捡了起来,拿一块帕子给包住了,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衣襟内,而后,转身对文名道:“找个地方喝杯酒吧。”
文名看着他自顾自往外走的样子,想劝也劝不住,只得默默跟上了。
蕲州第一酒楼。
柳仁贤进门,就有伙计过来招呼,正说话着,有一个人在后面叫他:“柳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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