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郑子文发愣的时候,不远处的刘县丞也看到他了,小老头一路小跑的就过来了。
“哎呀呀……这不是郑大人吗?您怎么到这了?老朽有失远迎,还望郑大人恕罪。”
郑子文连忙朝着他摆了摆手。
“刘县丞不必客气了,对了,我有事问你。”
刘县丞连忙说道:“大人请说,老朽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郑子文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广阔的田野,然后看向刘县丞。
“刘县丞,这些地都是小刘村的吗?”
刘县丞顿时笑着点了点头。
“是啊,我云岚县是宽县,圣人仁慈体恤我等,每年仅需要上搅两石粮食,去年又是大丰收,现在家家都能吃饱饭了。”
宽县就是地广人稀的县,在大唐初期,宽县每户人都可以拥有一百亩的土地,窄县则只能分到宽县一半的土地。
而两石粮食大约为两百四十斤左右,按一百亩地来算,这点赋税确实不算重了。
郑子文觉得关于这一点,李世民做得还算是不错的。
想到这里,他又向刘县丞问道:“刘老爷子,你家的地去年收成如何?”
刘县丞听到郑子文问及收成,顿时张着大嘴笑了起来。
“谢大人关心,老朽家的田地都是细耕的,去年收了两千一百多斗,整个云岚县还没有超过我家的呢,哈哈哈哈。”
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但郑子文却皱了皱眉头。
太少了!
听他说起来似乎很多,但实际上十斗才算一石,而一石只有一百二十斤左右。
按照刘县丞说的,他家一整年每亩地平均只有两百五十斤左右的收成,这还是细耕的结果,如果粗耕恐怕最多只有三分之二。
唐初物价低廉,一斗粮食能能卖三文钱,一石也就是三十文钱,刘县丞为之骄傲的收成,实际上他全家的年收入还不到十贯钱。
就这样的情况还让这老头儿喜不自胜,要知道,郑子文府里每个月给下人的工钱也不止这个数!
郑子文顿时有些触动。
“刘县丞,我记得中县的月俸是三百文钱吧,这样一年也有三贯钱,你为什么要告老还乡?”
刘县丞的脸上顿时有些踌躇。
“大人,老朽老了,呆在衙门也是尸位素餐,不如把位置腾出来……”
郑子文顿时一摆手打断了他。
“你在云岚县衙呆了二十年,家中还如此破旧,你没有公器私用让我十分倾佩,如果我早知道你回来还要如此辛劳,我万不会答应你告老回乡的。”
说着,就一把拉住了刘县丞的手。
“我如今也没有可用之人,再说县衙里本就没有什么事,不如刘县丞回来帮我看一下县衙,俸禄由本官出如何?”
刘县丞顿时摇了摇头。
“这怎么使得?使不得使不得!”
“本官说使得就使得!”郑子文再次笑了起来:“如果刘县丞觉得不妥,便帮本官寻一个接替的县丞来!”
为了表示自己的认真态度,郑子文还专门用了“本官”的自称。
果不其然,刘县丞点头答应了。
“如此,大人的好意下官就只有愧领了。”
嗯,自称下官了,那么就是答应了,郑子文顿时笑了。
“早就应该这样了,刘县丞,请恕我直言,看你也不像有恶习之人,这么多年做官也该攒下不少钱了,为何家中却如此破旧?”
刘县丞顿时叹了口气。
“大人有所不知,老夫当初也只是一个落第秀才而已,起初只是一个师爷,后来才被上任刺史提拔为县丞,但并没有朝廷的任命文牒,俸禄和衙役是一样的,每月仅有九十文。”
九十文就是三百斤粮食,如果买肉的话也就值二十斤猪肉。
得,上任刺史也够绝的,给人家一个临时工的待遇让人家把公务员的事都干了,郑子文顿时叹了口气。
“唉,刘县丞啊刘县丞,不是我说你,就你这官当得……还不如去养猪呢。”
刘县丞的老脸顿时红了。
“其实大人,这比养猪好一些……毕竟是读书人的事……”
“……”
最终郑子文许诺给刘县丞每月给他五百文俸禄,只要他在任一天这个承诺都有效,顿时把这小老头高兴坏了,迅速进入县丞角色,开始向郑子文讲述整个云岚县的情况。
中午的时候,还让自己的儿媳妇把家里仅剩的两只鸡给杀了招待郑子文。
刘县丞一家只有四口人,除了他只有儿子儿媳还有一个小孙子虎子。
虎子今年四岁,虎头虎脑的十分可爱,此刻他正瞪大了眼睛看着桌子上的鸡腿留口水。
看着他犯馋的样子郑子文忍不住笑了,拿了个鸡腿就逗他。
“小孩快叫叔叔,给你鸡腿吃!”
“叔叔!”
“哎,乖,拿去!”
郑子文看着啃鸡腿的小孩笑了起来,而刘县丞在旁边看着郑子文却忍不住叹了口气。
“大人是个好人啊,听说大人是从长安来的,唉,可惜了!”
郑子文顿时笑了起来。
“我还用得着你帮我惋惜呀,告诉你,长安我早呆腻了,天不亮就要去上朝,迟到了还要扣老子的工钱,那帮御史言官每天就盯着老子,三天两头的弹劾我,烦都烦死了,在这我多自由啊,至少每天可以睡到自然醒……”
说着说着顿时发现刘县丞不见了,低头一看,就发现对方正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他,郑子文顿时乐了。
“哎呀我说刘县丞你坐地上干嘛?快起来。”
被他扶一把刘县丞才站了起来,然后结结巴巴的问道:“大人……还上过朝?敢问大人当初官居几品啊?”
“好像是正五品吧!”
郑子文顿时拍了拍脑袋,哈哈一笑。
“哈哈,不要在意这些细节,都是过去的事了嘛!”
刘县丞一听,顿时正色道:“难得大人如此豁达,下官敬大人一杯。”
“哈哈,不敢当不敢当……咦,你这是什么酒,怎么有股馊味……”
刘县丞喝了一口,然后露出一脸的享受。
“哦,这是老夫前些年攒下的酒,一直舍不得喝,大人别客气。”
“噗……”
最终郑子文还是没有“不客气”,因为他实在喝不下这个已经被刘县丞珍藏了至少两年以上的“陈酿”。
不过想想似乎也情有可原,这个时代酒真的是奢侈品,如今长安城里最便宜的酒一斗也要三百文钱,贵的一斗大概需要好几贯钱,相当于刘家一整年的收入。
这也难怪刘县丞这般珍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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