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王脸色铁青,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完了,全完了,一切都完了。”
谭氏坐在椅子上,目光追随丈夫,冷冷地说:“那你还着什么急,安静等死不就好了?”
东海王止住脚步,长叹一声,“陛下此次遇刺太过蹊跷,崔府和倦侯府整个被围,任何人不准进出,陛下身边的人几乎都遭到囚禁,很快……很快就会轮到咱们了。”
“凭什么?咱们跟刺驾之事毫无关系。”谭氏不是特别肯定,又加上一句,“确实没有关系,对吧?”
东海王再次长叹一声,“瞧,连你都不能完全相信我,何况宫里的两位太后?她们又要掌权了,哪怕掌控朝廷只有一天,她们做的第一件事也是要对我下手,这叫斩草除根。”
东海王打了个寒颤,发现谭氏还在盯着自己,恼怒地说:“没有关系,当然没有关系,我若是……”他及时压低了声音,“我若是参与此事,自然要备后手,怎么会像现在这样束手无策?”
谭氏点点头,表示相信。
“跟你们谭家也没关系吧?”东海王问道。
“自从向丑王求助以来,谭家的江湖地位一落千丈,迁到东海国之后更是门前冷落,不受欺负就不错了,谁还来找我们商量这么大的事?”
东海王也盯着谭氏,非要她直接回答。
“没有,据我所知没有,京城除我之外,也没有别的谭家人了。”
“三天了,陛下还没有醒来,若是真有万一,你愿意陪我一块死吗?”
“不愿意又能怎样,这种事能由我做主吗?”谭氏对东海王的要求嗤之以鼻,“仔细想想,这没准对你是一次机会。”
东海王愣了一下,随后苦笑道:“我的王妃啊,你想得太单纯了,这哪是机会,分明是死路一条,陛下一出事,宫里的第一道命令就是接走皇帝、封闭崔府,连皇后都不准回宫,摆明是要将崔家连根拔掉。不管崔家与我的真实关系怎样,天下人都以为崔家是我的靠山,靠山倒了,谁还在乎我?”
“我说没准。”
“没有‘没准’,这次准得狠,我都能感觉到刀刃在脖子上来回划动的声音。”东海王又打了一个寒颤。
谭氏比丈夫冷静得多,想了一会,“那你得想办法自救啊。”
东海王哭笑不得,“除非陛下醒过来,否则的话,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说什么都没有用。”
“你可以把主使者找出来。”
“嗯?”东海王没明白谭氏的意思。
“无论是想连根拔掉崔家,还是要除掉你,唯一的罪名都是刺驾,对不对?”
东海王点点头。
“找出主使者,证明崔家是被牵连进去的受害者,你们头上的罪名不就都没有了吗?”
“刺客当场被杀死,主使者是云梦泽的强盗,事情很清楚,还有什么可找的?关键是刺驾发生在崔府,刺客又在崔腾身边隐藏了几个月……”
“崔家没那么愚蠢吧,刺驾之后连点准备都没有,全家人束手就擒。”
“对啊!可是外人不这么看,尤其是宫里的人,太后一直提防着崔家,现在让她找到了现成的理由,她没立刻下令将崔家满门抄斩,已算是宽宏。还有我,她也在提防我,解决崔家之后就轮到我。”
谭氏摇头,“别想崔家了,先说刺客……”
“刺客已经死了!”东海王怒声道。
谭氏轻轻地嗯了一声,东海王立刻转怒为笑,“我是说刺客那边真没什么可查的,你不会……你不会知道些什么吧?”
“我能知道什么?我只是见过云梦泽的人,奇人异士不少,但要说凭他们自己的本事就能在京城隐藏数十号人,还让其中一人辗转靠近皇帝,我可不大相信。”
东海王心中一震,“我也见过云梦泽的人,有一个人还给我当过护卫……你说得没错,他们对京城人生地不熟,没本事藏得那么好,必须找人相助。”
东海王想了一会,转身向门口走去,“我得去见个人。”
“见谁?”谭氏不允许丈夫自行其事。
东海王停下,转身笑道:“跟随陛下探望崔宏的人都被扣押在崔府,其他人则被留在倦侯府,可是有一个人,对刺驾之事了解得很多,却不属于陛下身边的亲信,也不在两府之中,应该还保持自由身。我要去找司法参军连丹臣。”
“你能出府?”
“能,不过会有宫里的人跟随我,没关系,就让他向宫里报告吧,起码让太后知道我心怀坦荡。”
话是这么说,东海王出府的时候还是有些惴惴不安,提前想好一堆借口。
刚走到前院,迎面跑来一名仆人,脚步匆忙,带面惊慌,东海王心中一惊,紧接着全身一凉、双脚一软,差点坐倒在地上。
难道皇帝不行了?难道太后要动手了?自己这回还能逃过一劫吗?
东海王心中冒出一连串的念头。
“殿、殿下,有位大、大人求见。”
“哪位大人?”
“那个……那个……”仆人回答不出来。
东海王又怒又急,要不是抬不起腿,真想狠狠地踢上一脚,“一个人,还是许多人?”
“一个人。”
东海王稍松口气,如果是宫里来抓他,绝不会只派一个人。
“去请进来。”
仆人领命退下。
东海王向大门口望了一眼,宫里的两名太监也在看他,东海王没敢对视,急忙转身,进到前厅里,想倒杯茶,发现自己的手臂抖个不停。
没过多久,仆人将拜访者带进来,东海王大大地松了口气,原来是国子监祭酒瞿子晰,同时心里还有一点纳闷,敢在这种时候登自家门,这个儒生胆子不小。
“瞿大人。”东海王笑着迎上来,示意仆人去端热茶来。
“东海王殿下。”瞿子晰恭敬地还礼。
“哪阵风把瞿大人吹来了,快请坐。”
瞿子晰摇摇头,“坐就不坐了,我只问几句话,马上就走。”
“好啊。”东海王茫然道。
瞿子晰盯着东海王,“刺驾之事与你无关。”
东海王一边跺脚,一边指天发誓,“若有半点关系,让我现在就遭天打五雷轰。”
“据朝中传言,慈宁太后明天要召见宗正卿韩稠和宰相申明志,共商立储之事。”
东海王大惊,“慈宁太后?这、这怎么可能?”
“这不重要,关键是不能让韩宗正参与立储。”
“对,不能,陛下一直不喜欢他,甚至……”东海王犹豫一下,决定还是透露一点秘密,挥手命令端茶进来的仆人退出去,随后低声道:“陛下早想将韩稠绳之以法,只是还没来得及动手。而且韩稠与刺驾一事不清不楚,我真搞不懂太后是怎么想的。”
“慈宁太后深居宫中,所见所闻都是韩稠的好处,当然不会怀疑他。”
“唉,也是陛下不常回宫,有些事情隐藏得太好。”
“所以得有人向慈宁太后说明真相,起码让她不要太信任韩稠。”
东海王两手一摊,“我可没办法,瞿大人想必看到门口的太监了,那是宫里的人,我连出自己大门都不自由,更不用说进宫劝说太后。”
“我知道你不能进宫,我想请东海王推荐一个人,既熟知内情,又能进宫面见慈宁太后。”
东海王挠头,“京兆尹司法参军连丹臣了解一些,但是进不了宫,其他人都被留在崔府和倦侯府,更没办法进宫。”
“陛下经常召见的勋贵子弟和儒生当中,就没人了解内情?”
东海王想了一会,摇摇头,“陛下召见这些人商议的不是军情就是治理天下的大事,与韩稠没有直接关系。”
“再想想。”瞿子晰已经找过与皇帝接近的读书人,一无所得之后才来拜访东海王。
东海王又想了一会,“瞿大人对韩稠也有看法哈?”
瞿子晰正色道:“现在不是彼此试探的时候,我在洛阳待过,而且陛下让我看过一些东西,所以我知道绝不能让韩稠掌权。”
东海王有点不太情愿,可事到如今,由不得他再有所保留,“景耀,为了对付韩稠,他也曾得到陛下的召见,他好像不住在倦侯府,也没跟着进崔府,或许还有行动的自由,能够进宫说明真相。”
“前中司监景耀?”
“对,他被陛下释放,做一些杂事。”
瞿子晰点头,“还有吗?”
“据我所知没有了。”东海王凑近一些,“宫里有消息吗?”
“朝中事务我略知一二,宫里的事情我一无所知。就这样吧,告辞了。”
瞿子晰转身要走,东海王叫住,“等等,连丹臣调查的是刺客,或许也有用,瞿大人可以去见一面,如果可能,让连丹臣最好来找我一趟。”
“好吧。”瞿子晰匆匆离开,在王府大门口向两名盯着他不放的太监大声道:“在下国子监祭酒瞿子晰,心无私念,专与乱臣贼子作对,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两名太监吓了一跳,同时摇头。
瞿子晰大步走出门,虽然皇帝只是表露出一点意思,虽然还没有正式进入御史台,他仍然觉得自己有义务、有责任对付韩稠。
至于皇帝的生死,他不作考虑,自己的生死,更是无关紧要,无论如何他都要斗到底。
厅里的东海王深感庆幸,一个大麻烦就这么转到了别人手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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