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穆的假期本来就只有一周，她来也不过是为了见夜凉一眼，现在一眼是见了，还见了好几眼，连他女朋友都见了。
她觉得自己留在这边似乎没什么意思了，她无时无刻不觉得自己是一个一千瓦的大灯泡。
虽然夜凉和筠笙从来不说，但她感觉得到，所以她并不想留下来让夜凉不开心了。
本来打算初见的婚礼第二天就回去的，结果婚礼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后续的事情筠笙不知道怎么样了，估计是萧远山背后不知道做了什么，让一切都变得风平浪静。
但是这种时候，筠笙也不好回东海市留下初见一个人在这边。
既然筠笙要留下，夜凉怎么也不会一个人离开。
所以，穆穆只能从秦城回意大利。
晚上，三个人一起去餐厅吃饭，也算是为穆穆践行。
但是来到秦城，就算你不想见到过去的那些人，也会在不经意间遇到。
秦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想要遇到也不是什么难事。
更何况是有人有心要找筠笙。
筠笙记得自己和燕语嫣应该不算是和睦的状态，她是顾向晚的好友，不管顾向晚做了什么，她都无条件的站在她那边。
当然，如果初见做了一些出格的事情，筠笙也会无条件的站在初见那边。
好朋友就是这么用的，不然还叫好朋友干什么。
燕语嫣来的着急，找到了筠笙的这一桌，直接说道：“苏筠笙，有几句话要和你说。”
她带着命令的口气，非要筠笙同意。
“不好意思，不太方便。”筠笙拒绝，她来找自己，无非是燕安城的事情，筠笙并不想和燕安城有任何的关系。
何况，还是在夜凉和穆穆都在的情况下，作为人家的女朋友，她不能只考虑到自己的想法。
“那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现在和你说我六哥的侍寝。”燕语嫣瞥了眼夜凉，估计这就是她所谓的男朋友吧。
要是在她男朋友面前讲她前夫的事情，她面子放在什么地方？
可筠笙也不是第一次被威胁，燕语嫣要这样，她也任由她这样。
这里是高档餐厅，最后不还是燕语嫣丢人吗？
见筠笙不为所动，燕语嫣真的有些急了，难道这个女人真的已经移情别恋喜欢上了别人？
那她六哥怎么办？
“筠笙，你和她谈谈吧。”夜凉看不过去，如果燕语嫣一直在这里，他们这顿饭也没什么吃下去的意思。
虽然他嘴上说着非常介意筠笙和燕安城的那段过去，希望她不要再去过问那些事情，但是心地里面到底是希望筠笙能够把和燕安城的事情解释清楚的。
筠笙看了夜凉一眼，看到他眼中的澄明，看来是不介意的。
“好吧。”
夜凉看着筠笙和燕语嫣一起离开，去了餐厅专门准备的一个很大的露台那边。
从夜凉的这个角度，还能够看到筠笙和燕语嫣在黑夜中的背影。
“夜凉哥哥，这不像你的作风啊。”穆穆偷偷的端起了酒杯，想要尝一口红酒的味道，“你这个时候应该把那个很凶的姐姐赶走，并且霸道地告诉筠笙姐姐‘你的心里只能想我一个男人’！这才是你应该有的套路。”
夜凉被穆穆的话唤了回来，转头，就看到她偷偷的在喝酒。
他一把把手伸过去，拿掉了她的酒杯。
“谁让你喝酒的？一未成年小孩儿就敢喝酒，真是欠教训！”不知道是夜凉故意忽略了刚才穆穆的话，还是他的心思真的只是在穆穆喝酒这个问题上，“你在意大利是不是也偷偷喝酒了？和谁一起？同学？朋友？恩？胆子越来越大！看来我必须告诉你父母，让他们好好管管你！”
穆穆：“……”
为什么套路用在了她的身上？
“你生气就生气咯，干嘛把气发在我身上？有本事你自己去把筠笙姐姐抢回来啊！”穆穆看着露台上的筠笙，颇有些使激将法的样子。
夜凉顿了一下，又说道：“不是说饿了吗？怎么菜来了也不吃光顾着说话了？”
穆穆小声嘟囔了一句，夜凉也没有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反正，他的心思已经不在这里。
……
露台。
夜风凉凉的吹来，就算是冬天，露台上的那些植物也长得郁郁葱葱的，看着特别有生命力。
筠笙心思并不在和燕语嫣聊天上面，她百无聊赖的看着那些自由生长的植物，想着待会应该要怎么和燕语嫣该别。
“六哥之前的半年在米兰陪着施瑶。”燕语嫣的开场白真的是一如既往的让人觉得不舒服。
筠笙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点头。
只觉得燕安城过去半年，或者是过去两年陪着谁与她无关。
“他去米兰是因为知道你有男朋友，在你刚刚离开秦城的时候，六哥隔一段时间就会让阿年去查你的近况，你是不是觉得你的生活过的并不是那么的困难，好像无形之中就会有人帮你度过难关，不管是你找房子，还是给你外婆找墓地，又或者你的工作。”
筠笙听着燕语嫣的话，心情从原来的不甚在意，变得有些复杂。
是的，过去的两年里面，筠笙觉得自己的生活还是一帆风顺的，以前不觉得，现在被燕语嫣这么一说，她觉得奇怪的感觉，原来就是有人在无形之中帮助她。
原以为那个人是夜凉，却没想到，这个人是燕安城。
可，燕安城做了这些，他却和那么多女人出现在报纸杂志，出现在任何一种筠笙可以看到的新闻上面。
“施瑶是我妹妹，我父亲的私生女。”燕语嫣沉声说出这个事实。
筠笙诧异的看了燕语嫣一眼，确定她不是为了当燕安城的说课而故意说了这样的谎话。
燕语嫣没有在说谎，筠笙从她眼中看到对施瑶复杂的情感。
“对，我们家里并不接受施瑶的身份，因为我不接受我父亲在有了我母亲之后外面还有别的女人，所以，施瑶永远不可能进入我们燕家，永远不可能冠上‘燕’姓，我父亲为了弥补她，就拜托六哥帮忙照顾她。反正六哥在家里的形象已经够糟糕了，照顾一个私生女并不会让他的形象更好或者更差。”
筠笙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有点……懵？
她在问燕安城他爱不爱施瑶的事情，他理所当然的说不爱的时候，筠笙只觉得他这个人真无情。
原来现在才知道，不爱是有理由的。
让燕安城怎么去爱一个自己的妹妹？
“我一直以为你很了解六哥，但是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这时候的燕语嫣，像是褪下了公主华服的女孩子，没有一点凌厉的锋芒。
“所以，我一直觉得向晚才是更适合六哥的人，只不过……”向晚死了。
筠笙也没有刻意去留意过顾向晚的动向，听燕语嫣这么说着，那么顾向晚就应该是……
“顾向晚她？”筠笙开口问道，声音中不觉得有些颤抖。
“你离开那天，她去世了。”
“哦……”
“那天之后，六哥先养好了腿伤，然后对燕氏进行了彻底的清洗。白天，他是雷厉风行的燕氏总裁，夜晚，他是74号最会玩的燕六爷。他和那么多女人传出绯闻，你看着，是不是特别的庆幸？”
庆幸？
筠笙不懂燕语嫣为什么会这么问。
也许，是有的吧。
庆幸自己好在是离开了这样的男人，不然她的生活过的该多么的糟糕？
“你应该是庆幸的，不然你也不会这么快就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燕语嫣看了里面的夜凉。
筠笙恍然家大悟。
只觉得心脏抽痛着。
燕安城用这样的方式将她越推越远，让她觉得她离开他是一个正确的选择，然后让她重新开始新生活。
不——
筠笙不愿意相信是这样的事实。
燕安城没那么高尚，他就是爱玩，就是不甘寂寞。
可，心里在动摇。
“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流连于74号吗？”
筠笙已经不知道是摇头还是点头，总觉得燕语嫣的每一句话都是一个坑。
一不小心，就掉坑里面去了。
“他有病啊。”
“恩？”筠笙诧异，不知道燕语嫣说的有病是生理有病，还是心理有病。
“这件事可能连子洛哥都不知道，”燕语嫣心疼燕安城，“他去米兰的半年，就是治疗。他彻夜的失眠，整个人的状态很差，还酗酒，你现在还能够见着活着的他，也算是你运气好。”
“？？”筠笙整个人都被惊讶到了，不知道该说怎么样话来回答。
并不觉得燕安城是这样的。
他应该是玉树临风，威风凛凛，狂傲不羁的。
就算是筠笙离开了他，也改变不了任何的事实。
燕安城依旧是燕安城。
可听燕语嫣这么说……
筠笙会开始怀疑，哪一个燕安城才是真的燕安城。
“我还是那句话，我不喜欢你和我六哥在一起，你带给他的只有伤害。但是我知道，也只有你才会让六哥真的快乐起来，请你考虑清楚，是要和里面的那个人离开，还是和六哥在一起。”
以前，选择权在燕安城那边。
现在，选择权在筠笙手中。
可……
筠笙不想再过一次那样的生活。
她似乎都能够想到自己和燕安城在一起之后那鸡飞狗跳的生活。
到最后可能鸡也不飞了，狗也不跳了。
“一切都过去了。”筠笙转身，看着秦城一望无际的黑暗。
冬天，这不是一个适合生存的季节。
燕语嫣深呼一口气，似乎结局早就预料到了。
她两年前都能够和夜凉上船离开，现在，也不会因为燕安城做的那些牺牲而再次选择他。
苏筠笙从来都是一个心狠的女人，不是吗？
燕语嫣没话可说，转身离开。
良久，筠笙才回过神来，已经被冻得不行，进了餐厅，里面的暖气将她的思绪唤回来一些。
她看到夜凉久等的表情。
是呢，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燕安城，都过去了。
……
燕语嫣从餐厅出来，准备去停车场拿车，手机便响了起来。
她接起来，还未说话，就听到那头的声音，而后，脸色刷白。
她飞快的往车边跑去，可是刚打开车门，她又迟疑了一下，而后，转身，重新去了餐厅。
……
三个小时前，燕安城从别墅里面出来。
他觉得自己想开了，但是又觉得没有想开。
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将筠笙给抢回来。
或者，不应该用“抢”这个词，应该用“心甘情愿”这个词。
他希望筠笙是心甘情愿回到他身边，而不是被迫回到他身边。
这个时候，他也需要去慰问一下萧远山。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初见婚礼上发生的事情，也难怪在家里见到初见的时候，她魂儿都没了。
“萧局长，这个时候给你打电话，自然是问候你。”燕安城一边开着车，一边对蓝牙耳机说道，“舆论那边已经帮忙给你压下去，至于会不会反弹，我也不知道。”
“恩，谢了。”萧远山这个时候也没有跟燕安城计较他似乎带着嘲讽的语气。
“放心，席可心还不会明目张胆的去碰慕初见，你大可不必这么沮丧。”
“席可心？”萧远山略带迟疑。
虽然他在办案上面英勇无敌，但是对于感情，他向来缺根筋。
连这么浅显易懂的事情，都需要让燕安城来告诉他。
但是进过这么一点拨，萧远山将所有的事情串在一起，似乎明白了些。
当然，萧远山和燕安城的关系没有亲近到可以说这些事情的地步。
“最后，谢谢你们家初见现在结婚。”
“恩？”萧远山没明白。
过了两秒，他才反应过来，“燕安城你这个神经病……”
燕安城听不到，因为他已经挂了电话。
是呢，也是因为初见这个时候结婚，所以筠笙才会回来。
不然依照筠笙的性格，很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踏上秦城这片土地。
而他，也在无边无际的生活当中找不到任何的意义。
一切，都是筠笙回来了才有意义的，对吗？
燕安城开着他的黑色哑光跑车，开过十字路口。
然后，右边开过来一辆大卡车，大卡车闯了红灯。
“砰——”
“砰——”
那辆黑色哑光跑车在大卡车的撞击下一连翻了好几下。
最后，跑车停止了翻滚，整个车底朝上，车顶朝下。
大卡车也刹住了车，司机趴在方向盘上，车头冒着烟。
时间似乎禁止了一般。
燕安城整个人都倒过来了，他看到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
如同两年前的那个夕阳一样，血红色的。
他不知道是他的眼睛里面染了血，还是这天的夕阳就是这么红的。
不知道。
燕安城无力地想要动一下，动不了。
腿被压住了，身体各处都好痛。
阿笙……
他想到了那个下午。
还是个孩子的阿笙，特别的傻，站在那边任由别人欺负，也不知道开口。
那天，他是穿着白衬衫的吧？
他下车，将那些男孩子赶走了，递过去手帕让她擦一擦。
她的眼神特别的澄明，如同一汪清水一般。
再后来，他又遇到了她。
第一眼就认出来了，那双澄明的眼睛。
如果，如果知道后来那么的爱她，他会一直等她。
如果……
他听到了来自远方的声音，救护车的声音，尖叫声，太多了。
燕安城觉得太累了，他想要闭上眼睛睡一觉。
两年来，都没有好好睡过觉。
酗酒，抽烟。
喝了吐，吐到胃里什么都不剩。
睡不着，看着秦城的天一点一点的变亮。
他从来不知道，燕安城原来也会有那么狼狈的时候。
别人都觉得筠笙离开了燕安城是她的损失。
只有他自己知道，筠笙离开了他，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损失。
……
燕语嫣的再次出现，让饭桌的气氛变得十分的尴尬。
可她来不及解释更多，只说到：“六嫂，六哥出车祸了，你去医院看看他吧！让他见你最后一面吧，求求你……”
说着，燕语嫣的眼泪就掉出来了，不是装的。
筠笙忽然间就忘记了说话。
这不是真的吧？
这是燕安城开的另一个玩笑吧？
对，一定是燕安城开的另一个玩笑。
“不去。”筠笙低头，手中的刀叉切着牛排，慢条斯理。
可是所有人都看得出，筠笙的拿刀的手已经在微微颤抖了。
“你怎么这么狠心，你这个……”坏女人。
她六哥都要死了，她为什么不去看他最后一面？
“燕小姐，你别逼筠笙做她不喜欢做的事情。”但是讲真，夜凉听到燕安城出了车祸而且快要死了的消息，也是震惊的。
虽然和燕安城交手不多，可他也觉得燕安城这样的人，是不应该因为一场车祸就丧命的人。
不是坏人都比较长命吗？
燕语嫣真的没办法了，叫不动筠笙，餐厅那么多人看着，她也没办法将燕安城车祸的事情说的明白。
不然燕氏的股价就会发生致命伤。
“苏筠笙，你会后悔的。”燕语嫣说完这话，就跑了。
她要回去见她六哥。
等到燕语嫣走了，餐厅才恢复了平静。
筠笙静静地吃着晚饭，好像刚才燕安城那件事根本不能影响到她。
她不说这件事，夜凉和穆穆也都没开口。
假装，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一样。
吃到一半，筠笙放下刀叉，“我去一下卫生间。”
说完，也没有等夜凉回答，就起身往卫生间走去。
筠笙的背影，看起来那么的萧瑟。
“好像，筠笙姐姐很担心的样子。”穆穆只是实话实说，“还有，刚才那个很凶的姐姐，为什么叫筠笙姐姐‘六嫂’？”
夜凉没有回答穆穆的话，只是看着筠笙离开的那个方向。
筠笙去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回来。
穆穆本来说要去卫生间找找筠笙的，被夜凉阻止了。
他觉得，筠笙可能已经离开了餐厅。
她到底是放心不下燕安城的，对吧？
她口是心非的说“不去”，其实心里已经去了一百一千遍了吧？
这时候，两个女人从他们餐桌边走过，小声的说着。
“你有听到吗，卫生间里面好像有哭声。”
“我还以为是我听错了，怪可怕的，待会和经理说一声。”
听到这话，夜凉已经从位子上起来，直奔卫生间去了。
夜凉先让女侍应生去卫生间看了，里面就只有一个隔间有人，而且在哭。
之后，夜凉便进去了，筠笙的哭声压抑着，隔着门，夜凉听的清清楚楚。
“咚咚咚——”夜凉敲门。
里面的哭声听了一下，“有人……”
“咚咚咚——”
“有人。”
“咚咚咚——”
夜凉不知疲倦的敲着门，筠笙到底是将门打开了，看到外面是夜凉，可是脸上的泪痕却也是掩盖不了的。
看到筠笙哭成这样，夜凉只剩下心疼。
“对不起……”筠笙将脸埋在双手里面。
夜凉伸手，将筠笙拉到自己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没关系，想去就去，我和你一起去。”
“不……我不要去……不去……”筠笙摇着头，“我不去的话……他就不会死……我不想他死……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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