瞄见嬷嬷嘴角讥诮的样子,白云晞就心生警惕了。只不过嬷嬷塞杯子的动作太快,快到她来不及做任何反应,那只滚烫的杯子就到了她手里。
是的,滚烫。
白云晞相信,任何人双手遇到可能伤害的事情,都会最直接做出保护反应。
她自然也遵遁这种身体下意识自我保护,杯子一入手触烫双掌皮肤,她几乎立刻就松开双手,“哐当”一声,很响很清脆。
杯子碎得四分五裂,她为免自己双腿被烫伤,在双手松开杯子落地之前,就十分敏捷的蹦了起来。这举动,明显一举两得。
除她之外,这殿中所有人都被这声脆声与她蹦高的身影惊到了。一个个目瞪口呆且不怀好意的,抬头往她盯了过来。
“白姑娘这是何意?”硬塞杯子的嬷嬷抑着怒火,板着脸训她,“摔杯子还又蹦又跳的,姑娘是对奴婢有什么不满吗?”
对她不满,也就等同对太后不满。
白云晞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在这慈和宫里每一个宫人都代表着太后。
“嬷嬷误会,”虽然心里确实对太后不满,可这种不满就算撑到喉咙,她也只能死命咽下去。少女惶惶笑了笑,微垂眼眸露一脸谦恭模样,“我不过一时手滑没拿稳杯子而已。”
就算这嬷嬷看穿她借着手滑,自发免跪又如何?太后让她跪到双腿发麻都不叫起,难道她还要继续傻傻跪到两腿残了不成。
嬷嬷似笑非笑掠她一眼,转身又让一个小宫女再奉了盏茶过来,“希望姑娘这回不会再手滑。”这回嬷嬷学乖了,没有直接端杯子往她手里塞,却用眼睛锃锃盯着去逼她自己端。
白云晞盯着托盘里的茶盏半晌,也没有动手去端杯子。瞧这嬷嬷的眼神,就知道这杯茶跟刚才一样,触手就烫得她够呛。太后一直不吭声冷眼旁观,自是有意给她一个又一个下马威。
原则上,白云晞一般都比较顾及长辈面子,一般情况下,她也不太计较让自己吃点小苦小亏。
但是,吃苦也好吃亏也罢,凡事总该有个度。
现在,太后如此授意,很显然已触到她心底那个度。
她盯着杯子思忖要不要破了心底那个度,让自己继续吃亏下去。很显然,今天太后宣她进宫就是为了拿她寻开心。
如果委曲求全能够娱乐别人娱乐自己的话,白云晞倒不怎么介意偶尔为之。可瞧太后这模样,分明不是她放低姿态乖乖委曲听话一次两次就会放过她。
既然如此,她还白让自己不痛快干嘛!
嬷嬷的眼神太有威慑力,上首太后又面无表情的掠眼过来等着。白云晞缓缓伸出手去,没有直接端起杯子,而是伸出指尖先碰了碰杯壁,然后在嬷嬷逼迫的目光中好整以暇的缩了回去,“嬷嬷,这回我的手倒是不滑,就是茶水太烫。能给太后奉茶是我的荣幸,我自不介意被烫上一烫,即使手烫红烫伤,能搏太后欢宽一笑也值得。”
“可万一太后为了照顾我这个小辈的情绪,满足这个私心反烫到自己的话,你让我如何自处?嬷嬷你说是吧?”
白云晞绕个弯指出不是她不乐意奉茶,而是怕烫伤太后,也没直接指责嬷嬷不对,只单纯就事论事。
太后与嬷嬷飞快对视一眼,两人脸色都沉了沉。似乎有些意外白云晞竟不按常理出牌,没料到她会直接明说水温过高。
若嬷嬷再坚持,就等于将刁难明晃晃摆到面上。虽然之前也是摆出来,但看破不说破,一向是宫中圆滑处事的潜规则。
偏偏眼前这个看似谦恭的少女,一副坦荡的模样挑明了。即便刚才让白云晞跪那么久,她也没从这少女面上看到半丝忍气吞声的影子。
太后目色微凝,似有些理解自己那个一板一眼的孙子为什么会看上她了。
白云晞只作没看见两人“眉来眼去”,垂首含笑而立,一副谦恭的全然为嬷嬷为太后着想的姿态。
拿太后来说事?
很好,嬷嬷此举,也甚合她心意。
“白姑娘对太后这番心意,真让人佩服。”一声轻柔浅笑,秦清映缓步行到嬷嬷跟前。温柔的打量白云晞一眼,伸出纤纤琼脂玉指端起托盘的茶盏奉到太后跟前,“现在水温正好,清映自作主张借花献佛了。”
“太后请用茶。”将茶盏奉了过去,才扭头浅笑嫣嫣的看着白云晞,“白姑娘不会怪我多事吧?”
好一招自作主张借花献佛!赤果果直接用行动打她的脸。
白云晞心里冷笑,当她眼瞎呢。这茶水温正好,秦清映何必端杯子前先用帕子垫住杯底。
既然太后要与这个娘家外孙女合唱双簧,她一个人的胳膊怎么也拧不过两人大腿。
唯露出羞愧神色,低头作态而已,“映郡主对太后体贴入微,民女自愧不如。”绝不会向这个惺惺作态的女人学习。
就在这时,有宫女面色凝重的匆匆而入。太后看那宫女一眼,正好趁机将秦清映奉来的茶盏搁到桌上,“什么事?”
宫女打量了白云晞一眼,才凑近太后耳边低声禀报。
白云晞留意到,这个宫女刚才看她那一眼实在古怪得有点耐人寻味,她心里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念头未毕,就听闻太后道,“什么?你大声点?”
心底咯噔一声,白云晞暗道:来了。
以太后的年纪,宫女所禀之事若真隐秘压下,太后怎么可能失态叫了出来。
“禀太后,永嘉公主刚才在仙叶河附近受了伤。”宫女果然听话的将密报改为明禀,“改当时目击者所述,有人曾看到这位姑娘在附近逗留。”
宫女顿了顿,悄悄掀着眼角又打量了白云晞一眼。白云晞暗翻白眼,就知道她预感没错。永嘉公主受伤?难道还能扯出她是什么故意伤人的凶手之类?
“另外,据公主贴身侍婢说,当时……”宫女迟疑一下,“就是白姑娘将永嘉公主撞倒的。”
宫女禀完这句,便静了。
没了?就这样?
白云晞有些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睛,这位宫女妹妹哎,即便要陷害她,好歹也将事情禀个全头全尾吧?
太后不露喜怒扫了眼白云晞,“永嘉公主伤势如何?”
宫女答,“据御医说,公主是突然被人从背后大力撞倒,肋骨及左手皆受到重创,得卧床静养一段时间才知道能不能复原。”
有没有这么严重?
白云晞心里表示怀疑,这才知道她被人撞落仙叶河之后听到上面惊呼是怎么回事。
不过这永嘉公主?那里是她家未来亲小姑,分明是专业克她的小祸精才对。
太后皱着眉头扫了眼白云晞,这会神态严肃中隐见戒备,一扫过后,又继续问宫女,“有人确定是白姑娘撞到永嘉吗?”
白云晞玩味一笑,她一点也不觉得太后这么问是为了帮她“脱罪”,背后隐藏的目的才真正值得推敲。
宫女垂目,语气迟疑,“按照公主的贴身侍婢形容,应该就是眼前这位白姑娘。”
太后点了头,示意明白了。
白云晞一直合作的将自己当透明人,一声不吭站在下首等太后问完,再等太后发落。
太后让宫女明禀的动机很明确,就是接着给她来第三个下马威的。
“白姑娘,刚才秋忆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白云晞道,“秋忆姑娘吐字清晰,句句抑扬顿挫,民女之幸。”
太后默默扯了扯嘴角,忽略她话里明褒暗讽,只道,“那你对此事有什么话说?”
少女撇了撇嘴角,明明心里早有定论要怎样“处置”她这个身份低微的商门女了,还搞什么表面公正。她压根不相信,仙叶河的事到现在才传到慈和宫。
太后既然早知道,却又偏当她的面再特意拎出来,不就是为了对付她。
不过,太后既然要做戏给机会她为自己正名,她不申诉一下,让太后后面的戏如何接着唱下去,“太后慈悲,民女确实曾到过一个种满荷花的大池子附近逗留。”她顿了顿,为了佩服太后,自然要将该上场的角都拉出来,“不过民女并不知那是不是叫什么仙叶河,锦秀姑娘领民女从哪来慈和宫,民女自然紧跟。”
“不过说到有没有在那个河附近撞到公主,”她略顿,默然思索一瞬,神色露出困惑,“说实在的,民女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太后挑眉,“这话怎么说?”
白云晞静默,心里琢磨着该不该将有人暗中将她撞下去溺死这事实说。
想了一会,她决定还是实话实说。
“竟有这事?”太后微微惊讶,若有所思沉默片刻,“秋忆,可听到消息抓到什么刺客没有?”
“禀太后,没有。”
太后抬眼看白云晞的眼神,随即便有些异样了。
“白姑娘,意外的事情谁也不希望它发生。”太后打量着她,语气出乎意料的意味深长,“但是,不管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既然发生了,就该踏踏实实承认。哀家最看不得,为了自己心安故意推卸责任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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