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晞心下紧了紧,她见过散漫随意的南宫无殇,也见过冷峻漠然的南宫无殇。可是眼前淡淡怅然点点怀恨的南宫无殇,眉宇还是那熟悉的眉宇,但这熟悉眉宇流露的淡淡哀伤怀念却那么陌生。
陌生里又透几分莫名沉重,这哀伤落在她眼里,竟让她心间也多了沉甸甸的凉意。
“你说。”
她声音很轻,无意识含了丝心疼安抚。更在看见他眉宇略蹙的瞬间,不自觉抬起手想要抚平那浅浅皱痕里深藏的怀念与哀伤。
南宫无殇瞥见她纤细白皙的手,黯淡眼神霎时亮了亮。这一亮,让她惊了惊,也将她不合时宜的举动惊得缩了回去。
她牵强的笑了笑,南宫无殇心生失落,目光微微凝着,缓缓道,“我母妃进宫之前,还是为亡夫守节不足两月的寡妇……。”
白云晞心尖一缩,瞳孔却瞬间撑大。实在没想到,他母亲竟是寡妇之身进宫。
南宫无殇笑了笑,唇畔笑意冰凉微嘲,“她进宫不足八月便产子,原本帝眷正浓,即使偶有闲话也传不到她耳中,也影响不了那个人喜获麟儿的疼爱。但随着圣眷慢慢淡去,谣言渐渐浓烈犀利。说她所产之子乃南海遗珠而非帝裔,说她刻意欺瞒心存不轨……。”
他薄唇微微上扬的弧度,嘲意越发明显,少女心下悱恻,看着他冷峻容貌怔怔难言。
“有几年,她郁郁寡欢日子艰难,但为护住幼儿,再苦再难她也没在幼儿面前流露一分,更没埋怨那个人只字片语。”
“直到后来幼儿年纪渐长,一次偶然听到当年早产秘辛,才知乃因他亲人心头生妒刻意而为。母妃纯善,坚信人性不恶不肯告密。后来是稚子想办法让那个人知悉个中龌龊,她才重获帝宠,然终因之前伤神太过,再产一女后,没过多久便神形俱损回天乏术去了。”
他的嗓音,低沉,微凉。仿佛无关局外人一样,淡淡陈说着一个结局不算悲怆却让人心头沉重的故事。白云晞看着他冷峻面容下隐含的恻然怀恨,心里竟也有种说不出的幽闷哀凉。
故事说完,他沉寂,她默然。半晌,一室寂静无声。
直到窗外传来鸟儿啾啾,他仿佛才从怅然情绪中回神。他看着她,笑了笑,笑容竟格外的怆凉讽刺,“外人眼中,皇室尊贵富贵;我眼中,那不过令人厌恶的肮脏牢笼。”
少女呆了呆,目光锃锃发亮盯着他。
这么直白坦率不掩憎恶,就不怕她宁抗旨冒杀头危险悔婚?
男子淡淡瞥她一眼,似乎仅一眼便看穿她心里在想什么。他朝她微倾,眯着眼,低低笑道,“跟你说这么多,不是为了让你生畏却步。而是告诉你,那里头不管谁是你仇人,你只管按心里想的去做,完全不必顾忌我。或者你愿意乐得清静的话,为夫绝对乐意为娘子效劳。”
少女双颊火辣辣的烫,嗔恼的瞟他一眼,忍不住咬牙轻啐一口,“为夫,娘子?八字还没一撇呢,喊得倒挺顺口。”
俏脸恼意虽浓,心里其实莫名松了口气。
“嗯?八字还没一撇?”南宫无殇古怪一笑,盯住她俏脸,眼神幽幽荡过一抹流光,“这么说娘子很希望这八字一撇快些有?”
少女一噎, 猛然哑口。乌亮双目随即愕然瞪大,因为南宫无殇那张俊脸忽然在眼前无限放大,她未来得及反应,他微凉的柔软的唇便轻轻压了下来。她眨眼,下意识要躲,然而他温热的慵懒的气息却将她牢牢禁锢……。
车水马龙的朱雀大街中段,对门开着两家酒铺。一家是老字号的日升酒铺,一家是新近才开业的香醇酒铺。同是酒铺,日升酒铺这边门庭冷落,伙计闲得拍蚊;香醇酒铺这边正好相反,人来人往的客人快将门槛都踩烂,伙计整日忙得脚不沾地。
并不是说日升酒铺卖的酒水不好,能成为这条大街数年兀立不倒的老字号,它的酒水以前在京城自然是数一数二的。但是,自从香醇酒铺开业以后,日升酒铺的客源几乎全部都被它抢光了。
就在日升酒铺的掌柜与伙计都闲得打瞌睡的时候,又一辆造价不菲的华盖马车在香醇酒铺附近停了下来。锦缎做的帘子一掀,便有一双气度不俗的少年男女走了下来。
“哥哥,你上次说能治头疼的酒水就是在这一家香醇酒铺买的吗?”
那一袭华衣摇着折扇的少年点了点头,看着人来人往的香醇酒铺,眉尖略蹙,才道,“确实是在这家,不过眼下客人如此之多,今天岂非得排很久的队。”
他迟疑一下,又道,“妹妹,不如让下人在这排队购买,我们就先回去吧?”
少女嘟着嘴,不依地皱了皱眉,“在这排一下队有什么打紧,我正想见识见识呢。”
她没说想见识什么,不过那少年似乎心里雪亮,见她已然站到队伍里,只得叹气依了她。
不过,少女初时觉得新鲜,才跟着队伍站了一会就不耐烦起来,“哥哥,这么多人,什么时候才轮到我们啊!”
折扇男苦笑,“妹妹既然不耐,还是让下人来排队吧,待他们将酒水带回去再慢慢品尝不迟。”
“我不,”少女犹豫一下,仍旧坚持,“我就要在这亲自尝一尝,看看是不是真的那么神。”
妹妹心浮气躁埋怨连连,偏偏固执不肯离开;哥哥也心生不耐,只为着她不得不按捺安抚。两人交头接语随着队伍移动,一会之后,总算轮到他们。
少女正心喜,就听闻掌柜高声宣布“今日限售几种酒品已卖完,如有需要,次日请早云云……。”
最后,兄妹二人憋着一肚气,悻悻抱了两坛百伏酒出了店铺。
然而,两人刚走出门槛,却忽然听得“哐当”一声。原来那少年不何故突然松手,酒坛落地,坛应声而碎酒水自然四溢。
“哥哥,你怎么了?”少女大为惊慌,随意将酒坛往地上一搁,便欲伸手按住少年,不让他继续捶打自己脑袋。
“妹妹,我疼,我头好疼!”
随着他两声喊疼,脸色白了,额头汗珠滴溚。还咬着嘴唇哆嗦得往下缩,双手握拳难以遏制的用力捶打脑袋,那模样看起来竟让人觉得说不出的痛苦。
“啊?那该怎么办?”少女手忙脚乱想扶他,又想阻止他继续捶打脑袋,但双手挥来舞去一时竟什么也没干成,“哥哥你别打自己了,我们快走去那边坐马车去看大夫吧?”
“不不,妹妹,我脑袋要裂开了。”少年咚咚捶打自己脑袋,蹲在地上完全直不起腰,“你先让我缓缓,想办法让我止住这要命的疼痛再说。”
“哥哥,我又不是大夫,我怎么帮你止疼。”少女双目含泪,一边伸手去拽他一边无措的放目四下张望,似乎在寻找他家下人。
“酒、酒……”大概是受酒香刺激,少年疼得瑟缩的眸子忽地一亮,颤颤指了指另一坛酒,“快,快给我倒酒。”
进出香醇酒铺的顾客原被这突然一幕闹得呆住,此刻闻言,有人大梦初醒一般跑过来帮忙。扶人的扶人,倒酒的倒酒,一会就将一碗百伏酒送到少年嘴边。
那少年二话不说,似看见救命灵药一般,猛抢过碗就将那满满一碗酒灌入喉咙。只听得咕噜咕噜几声,他袖子一抹嘴边酒渍,将碗又递了出去,“再来一碗。”
酒水落肚,只眨眼功夫,就见他痛楚消减。旁人见状忍不住啧啧称奇,连忙又有人将碗接过去再倒了一碗酒。
两碗酒下肚,那少年本来苍白如纸的脸色才慢慢恢复血色,额上涔涔冷汗也渐渐收住。
少女见状,才破涕为笑的松口气,“哥哥,现在觉得好些了吗?”言罢,瞄他一眼,迫不及待又问,“这酒真能止头痛?”
少年轻轻一笑,大概刚才痛得死去活来出了一身大汗的缘故,这笑声此刻听来竟有些虚弱,“自然是真的,妹妹你不是亲眼看见了,若不是有这百伏酒,估计为兄今天连这条街都走不出。”
少女闻言似是彻底放了心,随即拍拍胸口惊喜不已道,“能止痛就好,能止痛就好。”
“那哥哥现在能走了吗?我们还是赶紧坐马车找个大夫看看吧。”
那少年按着虚软的腿攀着墙壁慢慢站了起来,拒绝别人搀扶,也拒绝少女提议,“我头疼已经好多了,还去看什么大夫。”
他神情恹恹摆了摆手,“不去不去。”
“哥哥!”少女急得跺脚,气恼不得复又央求道,“这酒能止一时止不了一世,你还是随我去看大夫吧。”
“这位兄台,我劝你还是听令妹的话莫要讳疾忌医的好。”有人慢吞吞开口规劝,“还有,日后头痛症再发作,切记要少饮这香醇酒铺的百伏酒。即使平时不痛,能不贪杯也尽量不要贪杯,最好能戒掉这百伏酒,对你这头痛症才真正有益处。”
少年刚要斥那人多事,少女却快一步抢着问道,“这位大叔,难道这百伏酒还有什么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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