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别院之一,春日园。
白云晞在石阶前站了站,仰头看着眼前颇有江南婉约风味的门庭,脑里想起的却是钟氏担忧模样。
以她一介社会末流的商女身份,若是平常,像皇亲贵族间的聚会哪会邀请她。
但今天不同,当然,不是她身份不同。而是今日在这别院举办的游园会性质不同,尤记得钟氏当时拿着帖子对她说“这游园会小姐可不能不去,听说东南灵河一带发生洪涝灾祸,沿岸许多百姓无家可归,这个游园会名义上是聚会,实际是太子妃借着这机会向大家募捐”。
就因为这个,她今天来了,身上还揣着一把银票。
大概因为今天这聚会功利性太强,春日园的下人对所有来客都万分热情周到。看着那些人假到骨子的谄笑,白云晞不觉受宠若惊,只觉心里厌烦。
若不是想着太子妃这样的权贵她不宜得罪,她今天才不会亲自来这里受罪。虽然京中贵女多以买到客似云来的首饰为荣,可喜欢她铺子的东西是一回事,与她这个“低贱”商女站在同等地位相交又是另一回事。
太子妃安排得很周到,下人服务也十分周到,但这些并不能改变自恃身份的贵女们肯自降身份与她平起平坐。
就如现在,她与一等公卿的家眷们坐在同一个客厅里,那些名门小姐夫人们自成圈子,十分明显的将她排除在外,还不时拿蔑视的眼光刺她一下。
白云晞不是不能与她们融洽相处,但若让她自贬讨好这些打心底瞧不起她的人,她宁愿被她们孤立。
既然大家那么团结将她排外,她也不必继续待在这里碍人眼。略一沉吟,少女便起身往外走。
听说春日园这个地方,因种植多种花草让这个园子保持四季常春鲜花不败而得名。
既然来送钱,起码也要让自己送得心情愉快。
白云晞打定主意自己出去游园,不过她才走了没几步,就听闻身后原本十分矜持的窃窃私语声,变成了尖锐的讥讽声,“瞧她那满身铜臭味,还故作清高游什么园,如果是我,肯定早羞得没脸见人了。”
“下九流的商门女,也敢跟我们坐一块,真不知她脸皮上刷了多少粉。”
“听说她把生意做得挺好的,怎么连这点眼力都没有,那样的身份就该自己长心点跟那些不入流的小门小户待在一起……。”
那样的身份?
白云晞慢慢走远了,士农工商,按照这个时代等级划分,她一介商女确实屈居最末流。这些冷嘲热讽,她不喜,充作聋子就是了。对这些自命高贵的贵女们,不喜,远离便行。
她们眼里,她低人一等。在她眼里,也不觉得这些自命不凡的贵女们有多高尚。她,是靠自己双手创造财富自力更生,她不觉得这有什么可耻。相反,瞧不起她这些贵女们,不过是依附家族男人而活的寄生虫而已。
她们觉得她卑贱,她更觉她们可悲。
不过,她心里困惑,既然今日的游园会除了她,还邀了其他与她身份同等的客人,太子妃该安排她与那些人一块才是,怎么反安排她与那些一等公卿的家眷待一屋?
以太子妃的身份见识,难道还无法预见她会遭排斥遭嘲讽甚至羞辱?
白云晞漫无目的逛着,心想着募捐最好早些开始,她早砸出银子也好早些离开这充满恶意的地方。
一路逛一路慢慢细看园中景致,一会就将刚才的不快抛诸脑后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待到太子妃派人来请,说是募捐活动已准备开始,请她到前面园子参加活动。
那是春日园主要景致所在的园子,小桥流水姹紫嫣红,一派繁华似锦热闹景象。
白云晞去到那园子,募捐活动果然已经开始了。
既然是借着赏玩的名头筹集银子,自然得应应景。白云晞遁那一排排的画架望去,心下暗暗点头,太子妃这表面锦绣还是做得挺足的。
募捐活动十分简单,就是各人在园中赏画,看中哪一幅便出银子买下带走。
当然,这些画并没有明码标价,大伙买画时心照不宣往备好的大箱子投入银票即可。至于投多少银票,无需明言,自得远远高于这些画本身价值才行。
虽然这性质有强买的嫌弃,不过好歹人家供了茶水点心又贡献园子给你们赏,还提供场地让你们聚旧结交,高出的银子就当是服务费了。
这些是白云晞心里话,那些自拿高贵的贵女们是不在乎这点银子的,对于她们来说,她们就是冲太子妃的身份才来。
“不知白姑娘看中了哪幅画?”她神游物外暗自猜测时,旁边有人见她久久不动,便好奇的问了一句。
“哦,就这幅。”白云晞朝那人微微一笑,随手往眼前一幅指了指。
其实她根本没细看那幅画究竟画了什么。
只想着这是今天必定得完成的“政治任务”,选了画,便让人送过去包好准备付银子。
不过将银票放入园中准备的大箱子前,她终于收回思绪在旁边默默站了站,不动声色观察着其他人。
她不差钱,但也不想**群里那只鹤。
她出的银子跟大家不相上下便好。
默默观察了几个人之后,她心里有了底,才慢悠悠往那口大箱子走去。
大箱子那里,有两个人就站在案如旁边守着。这两个人,自会将各人投入箱子的银子暗中记录下来。
白云晞已经换出银票,只待再走几步将银票投入箱子了事。然而,就在她抬手要投银票时,也不知被谁撞了一下,手里银票随即散落在地。
那数目,她心里衡量过,不出挑也不算少。
所以这会银票意外掉到地上,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好尴尬的。没有人站出来为这一撞给她道歉,这也不要紧,横竖捡起银票投入箱子便行。
但是,她这中庸之道显然让某些想拿她嘲笑一番的人心里恼火。
“哟,这不是客似云来的东家吗?据闻客似云来日进斗金,白姑娘眼下这出手是不是忒……那个了点?”
这捻酸嘲弄的语气自然引得旁人侧目,偏白云晞这个当事人无动于衷,她一丝不苟将银票张张捡起叠好,投入箱子之后便欲走人。
跟这些没素质的女人在一起,她觉得自己的素质都被拉低了。
“白姑娘难道不解释解释?莫非瞧不起太子妃今天作主办的游园活动?”
她对这些恶意挑衅充耳不闻,但此刻她想走也走不了,前面,有几个结伴而来的贵女们有意无意拦得死死。
暗下叹气,为什么哪里都有这种光长嘴巴不长脑子的生物。
冷笑一声,她敛了笑,站定,端端正正打量做出头鸟挑刺的人,看样子不过十五六岁,样貌倒还算俏丽,满头钗翠一身华服,是个有钱人家。
“小姐此言差矣,我若瞧不起太子妃举办的游园活动,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她目光一扫,轻飘飘扫过那几位贵女,“有幸被几位小姐说教。”
大家既然同为受邀而来,就该谨记同为客人的身份。一声说教,迎面几位贵女脸色立时变了。
她们对白云晞不满,等于间接对太子妃这个主人不满。
“你少在骨头里挑刺徒卖弄口舌之能,”有人涨红了脸,不忿的反讽回去,“不过,这也是你做商女的本能,我们认真计较反倒失礼。”
又拿她的身份说事!
白云晞暗翻白眼,这些吃饱撑着的小姐们,就不能换个新鲜的。
“我们倒是不想失礼,不过白姑娘你这客似云来的东家,只投那么一点银子是不是太小气了?”
白云晞暗下点头,终于有个直率的。
“请问这位小姐,知不知道外面中米市价多少?”
那小姐怔了怔,随即一脸恼意叱道,“我堂堂李府千金,怎么可能操心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杂事。”
白云晞嗤笑一声,好啊,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有种你别吃饭啊!
“小姐不知道不要紧,但我知道,三文钱便可买到较好的没有断碎的中米。”她顿了顿,又道,“我没有各位小姐的高雅才情,不懂鉴赏这些画作,倒是想在此请问这位小姐一句,请问这画可出自名家之手?若放到市场卖又该值多少钱?”
那小姐面色赤红,躲闪着她清正明亮目光,呐呐噤声。
说她小气?那她就让这些自以为是的小姐们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本事。
“我以前偶然从一本杂记上读到一则故事,某一年,湄州百姓受天灾连饭也吃不上。当地有个心善的员外便号召大家共同伸出援手帮助百姓度过难关,员外的号召很多人响应,其中一人只捐了五两银子,立即就遭他人耻笑。”
“你在衙门供职每月有俸䘵;,家中还有田地,五两银子你也拿得出手!”
白云晞顿了顿,淡淡扫那小姐一眼,笑道,“那人随后只说了一句话,却令耻笑他的人倍感汗颜自惭形秽。”
“小姐可猜得着,那个人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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