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主审位上的官老爷皱着眉头斜眼望她,声音洪亮又威严,“因何不服?”
“民女白云晞,是客似云来的东家。大人这判决是针对死者及过错者,只不过大人还漏了一点,民女也是受害人之一。”
官老爷一怔,“此话怎讲?”
“这位大婶,”她伸手直指何杨氏一众,“她先前抬着死者到民女铺子前闹事,口口声声控诉死者亡故乃民女责任,现在大人审清死者是被英吉撞死,这证明民女及民女所经营的铺子是清白的。”
她扫了眼何杨氏一众死者家属,饱含无奈的申诉,“但是,他们这一闹,直接影响了我铺子的声誉。大人可不能只看到他们损失,而忽略民女的损失吧?”
官老爷思索了一会,“你的损失待如何计算?”
“让何杨氏他们给你赔礼道歉?”
这么客气?
白云晞愕然静了一瞬,视线落向将后堂隔开的帘子,心里有了底,“不,既然这起意外事故与我铺子的自行车有关。民女斗胆请求大人,让民女当堂亲自查验证物。如结果证实何大年之死与我铺子的自行车无关,仅纯属英吉操作不当引起的问题的话。届时,再请大人颁布告为我铺子正名。”
官老爷侧了侧身,有些忐忑的朝后堂掠了掠,随后勉强同意,“来人,将证物呈到堂上。”
很快,撞死何大年那辆自行车由衙差扛到了公堂。
虽然这车撞死过人,不过外表上看,还是崭新完好无损的。
白云晞默了默,这辆车看起来很新啊。
她一会就确定这辆的情况,转向笼头灵活,踏板也松驰合适,链条亦没有脱落过的迹象。
但是,待她检查到刹车时,脸色倏地变了。
“大人,”她心情沉重的指着自行车,“这不是一起简单的意外事故,控制自行车轮子滚动的刹制被人动了手脚,事先被人为破坏了。”
官老爷一惊,“此话何意?”
“换句话说,即使英吉当时没有喝酒,在快速下坡时也一样无法控制减速,一样会撞到人。”
英吉愣了愣,原本判他赔偿银子而非偿命,他脸上颓唐之色便淡了。此刻听白云晞所言,登时喜出望外忙喊冤,“大人明察,撞死人不是我的错。”
眼见死者家属不忿要闹,官老爷立时皱眉摆手制止,又看着白云晞,“你说详细点。”
“大人请看,这条连接刹车制动的杆子已经断了,还是人为割断的。正常情况下,如果是因使用磨损造成的断裂,断口应该是薄而细,而非现在这样整齐。再者,这辆车使用尚不足一个月,即使买家每天不停骑着它,也不可能造成磨损断裂。”
白云晞在自行车后轮处蹲下,指着其中几乎与轮子相贴的薄板,道,“还有这个,叫刹车夹片。这两块夹片的作用,就是在紧急情况下,通过握住刹车把手迅速制止轮子滚动。”
“但是现在,这两块夹片明显被人削薄了,即使握尽刹车把手,它们也起不到制止滚动的作用。换句话说,就算当时英吉脑子清醒反应敏捷,也无法阻止这出悲剧。”
“还说不是你们造的车子出问题,你给我丈夫偿命!”何杨氏听罢,竟激动朝白云晞扑过去。
“肃静。”官老爷一拍惊堂木,何杨氏惧怕得愣住,“公堂之上,不得撒泼胡闹。”
白云晞离何杨氏远了点,才又接着道,“大人,我铺子在出售自行车前,一律经过数人检验确认合格之后,交货时由买卖双方亲自签订契约,确保没有质量问题才正式交予顾客使用。”
“这里有我铺子售卖这辆自行车的相关记录,请大人你过目。”
除了买卖合约,还有质量合格证书,使用说明书以及保修书,这些文字契约上面,每一张都有数人签字并按指印;即使有人想造假,也造假不来。
白云晞当初将现代理念搬来使用,就是防着有朝一日出现今天这种有损声誉的意外。没想到,她的有备无患今天还真用上了。
官老爷粗略翻看了一下她呈来的东西,越看越惊讶。
“本官现在可以确定何大年的死与客似云来没有直接关系。”官老爷看她一眼,“白姑娘既指出证物被人动了手脚破坏,不知白姑娘可从中看出这罪行是何人所犯?”
审犯断案,这不是官府的事吗?
少女暗翻白眼,她以为呈上那叠东西之后,应该没她什么事了。
略一沉吟,她十分肯定道,“自行车既属于英吉,疑犯自与他有关。”
她这么说,是知道购买自行车的顾客,一般都会让专人看护自行车。就像大户人家有专人负责马匹一样道理。
自行车又不是活物,一般情况下,只需将它锁在一间屋子由专人保管即可。
“英吉,”官老爷厉目盯住男子,一声冷喝,“还不从实招来。”
“大人,冤枉啊。”英吉耷拉着脑袋,紧张得双脚打颤,完全没了刚才事不关己的漠然,“这辆车买回去,我才骑过三回,平时都是由小厮陈东负责保管的,我根本不知道车被人动过手脚。”
“来人,速去英伯候府将小厮陈东传来问话。”
衙差领命而去,不过才出公堂,转身又折返来,“大人,小厮陈东带到。”
官老爷惊愕失声,“什么?”
“快将人带上来。”
陈东被带到堂上时,白云晞诧异的发现他肩头还挂着包袱。心中一动,她目光复杂的再次望了望隔着帘子的后堂。
好家伙,脑子转得够快,逮人的动作也不慢。
这个陈东,一定是确定英吉撞死人之后第一时间卷了包袱跑路,不知南宫无殇的人在什么地方堵到这人。
陈东这一跑,说明他做贼心虚,自行车的刹车制动必是此人破坏无疑。
就是不知动机如何。
想到这里,白云晞心里忽涌起奇怪感觉,整件事看起来跟客似云来跟她都没有直接关系,但她觉得这层间接关系背后主要却是冲着她来的。
心头突突跳了跳,官老爷已经开始问话了,她将心中不安压下,开始专心听审。
“陈东,本官再问你,你为何要暗中破坏你家少爷自行车?”
少女讶然,速度啊,这位大人眨眼就确定是陈东作案了!
那陈东生得一副斯文相,简直比他的主子英吉更像阔家少爷。闻言,扭头怨毒的瞪了英吉一眼,才答,“因为这个衣冠禽兽该死。”
少女挑眉,这么激烈的态度,看来大有内情啊。
官老爷又问,“据本官所知,他平日待你并不薄,你因何对他生怨?”
陈东朝着英吉“呸”一声,“他是待我不薄,但是他却借着酒疯糟蹋了我喜欢的女子。事后并没有宽待那女子,还对她百般羞辱,结果将她活活逼得自尽而亡。”
“我在自行车动手脚,就是盼着有一天他直接摔死自己,谁知这个禽兽没事,反枉害无辜人性命。”他双手捧着脑袋,哽咽的声音里听出悔恨,“大人,我有罪,我愿意给死者偿命。”
案子居然审得出乎意外的顺利,白云晞看着甘愿伏首偿命的陈东,心里强压下去的奇怪不安感再度浮了上来。
既知死者无辜又自愿伏法偿命,为何一开始陈东要悄悄外逃?
白云晞专注疑惑时,这件案子的最终判决已经下来了。
陈东画押后收监等候问斩,英吉赔偿死者家属大笔银子,并被责当堂打三十大板。至于她,官老爷大概逼于南宫无殇出面的压力,不得不颁布本朝头一份无比离奇的正名布告,算是赔偿了死者家属给客似云来造成的名誉损失。
经过这一事,随着街头巷尾贴满的官府正名布告,客似云来的名字以风滚雪花的速度响彻京城大街小巷,这直接造成客似云来门槛差点被踩烂。
甚至后来,造成客似云来所售货品出现供不应求的断货局面。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白云晞出于道义考虑,下了公堂后也让人送了银两给死者家属。不过她领了布告离开公堂后,并没有立刻回客似云来,而是绕到僻静处等着南宫无殇。
“谢谢。”两人并肩走到安静街道,白云晞感慨叹息一句,“想不到我造的自行车竟变相沦为害人工具。”
“人心不正,不管何物都可能沦为帮凶,就如你所说的米铺卖米,何罪之有。”
少女微怔,笑着摇了摇头,“道理我懂,你不用安慰我。”
“不对,你这哪是安慰人,分明是取笑我。”
“绝对没有取笑。”南宫无殇侧目看她,似笑非笑眸光流泻出淡淡复杂,“这是夸奖,夸奖你例子举得好。”
“有人拿买来的衣裳上吊自杀,难道能责备这是成衣铺的错吗?”他勾唇浅笑,神色轻嘲,“滑天下之大稽。”
“不跟你贫。”少女娇嗔一声,斜睨着他,忽肃了神色,“依我看,这案子还不算正式了结。”
南宫无殇挑眉,眼底掠过赞赏,唇边却漾出迷离浅笑,“哦,你还有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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