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认识白小红开始,我觉得我人生的每次抉择都跟她有莫大的关系。
两年的时光在不知不觉中就过去了,这两年里,除了高峰打架不再需要我帮忙外,其它的任何地方都像没有变化一样。我们家依然住在那个已经没有鱼的池塘上面,家里仍然是每年都没有钱,每年的粮食都不够吃,我爸妈仍然要每天在地里忙碌,而我仍然要去放羊,去喂猪。
我最初打算的小学毕业就退学出去做事还没来得及跟我爸妈说,就被白小红否决了,她愤怒地说:“高鹏,你留一级难道就是为了在学校里多混一年吗,你看看现在学习这么好,为啥不上呢,你这会儿出去能干什么,又能挣多少?”她圆睁的眼睛里发出奇异的光,配着尖尖的下巴像一只发怒的猫,看的我些迷糊。
脑子已经不能正常思考,嘴里习惯性地回她:“你不知道,我们家连饭都不够吃,我出去了我们家就少一张嘴,我到哪儿干活人家还不管个饭。”
白小红听到这些默默地看着我,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后来渐渐也不再想知道了,我没问她是否要继续上下去,因为我自己早打定注意,她上不上跟我没有关系,我自己必须得为家里做点什么。只要不看见她,我就能马上想到我家里的苦,我妈把家里的吃的用的都给了我爸和我们俩兄弟,而她自己始终都是吃不饱,穿的也是最烂。
这天白小红跟我说:“高鹏,你为啥不跟你爸爸妈妈说说种点菜?”
我苦笑着说:“全部的地都种成粮食还顾不够吃哩,还种菜,我们家都吃野菜和捡来的菜。”
白小红耐心地说:“我们村很多人现在都种菜呢,听他们说菜的价钱高,卖了再买粮食要划算一些哩。”
我很认真地扭头看着她问:“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你是哪个村的。”
她嘟着嘴说:“北村。”
我就急着问她:“那你家种菜吗?”
她摇摇头说:“我们家不种,我们家种果树呢,桃树。”
我就有点泄气地说:“那你咋知道种菜赚钱哩,你们家也不种。”
白小红想了想说:“我们家也种,就是种的少,不过我们村都种的,你叫你爸妈去那边看看就知道了。”
虽然我觉得她的这个建议没什么用处,回到家里还是跟我爸说了。他叹口气说:“我着种菜挣钱,就是咱没有啥技术,也不着咋种。”
我就问他:“那人家咋种哩,有人教吗?”
我爸苦笑:“哪儿有人教,谁会教这个,就是人家识字,能看书啥的,我跟您妈两个都是睁眼瞎连个字都不认识,啥也不懂,咋种?”
我就纵勇我爸说:“不是高峰俺俩都上学了吗,俺认字啊,有不着的地方我看着不就行了。”
我爸很认真地看着我,似乎我在他眼里一直是小孩子,直到现在才长大成人,然后说:“你说这中,等会儿你妈回来,我跟她商量商量,光种粮食也不中,也木个钱花。”
这件事情我爸妈商量的结果是可行性很强,我妈还饶有兴趣地跟我说:“中啊,鹏鹏,木有白上这几年学,你跟妈说说你咋想起种菜这事了?”
我只好老实说:“不是我想哩,是我们班一个同学说他们村都是种菜哩,看着可好。”
高峰这时候爬在我妈耳朵边不知道在嘀咕什么,我妈便笑着说:“好呀,你问问你同学,看看开春种啥菜中,等咱麦割了就种上,多少卖俩也能给您都添件衣裳。”边说边看高峰我们俩穿的由别人旧衣服改的补丁套补丁的衣服。
白小红也是爽快,我第二天把这个事跟她说了,她回到家里就跟我拿了一包菜籽,还跟我说:“种这个,你跟你妈说,先把地打平了,籽下去,等发了芽,长出苗后,那时候小麦也收了,再移栽。”
白小红的话我原封不动地学给我妈,这边有什么不懂我也会去问她,一来二去,菜总是种上了。
直到苗都长了出来,才知道种的是葱,我爸妈看着一天天长高的葱苗,总是吩咐我说:“放学后,啥也别弄,牵着羊去葱地里看着,村里的人都跟馋疯了一样,看见咱种点菜,不着咋想着弄哩,不看着怕没到移栽都给偷光了。”
我对困于葱地边很不乐意,但也并没有强烈反对,一切还是照着我妈的吩咐去做。
到葱长到半尺高,我爸就直接搬张床,晚上睡在地里看着,怕谁一夜之间给拔个净光。
小麦收割以后,就留了半亩地,挖出深深的沟,把葱三四支一堆重新移种在沟里,然后每隔一段时间长高一些就封上一些土,到我们又放暑假的时候,大葱已经长到很高了,我忘记问白小红什么时候可以挖出来卖我们就已经放了假。
我爸妈看着长的也差不多,同时担心别人去偷,事实上已经有人开始偷了,其中一沟靠边的葱叶都被拔断,只剩葱根在里面。
他们把葱挖了出来,让我爸带着去城里去卖,跟着我爸一起去的还有高峰和我,我妈是这样说的:“明早儿你爷仨都去,鹏鹏和峰峰也大了,去城里看看长长见识,也省得你俩家里淘气,再有你爸也不认字,你们帮他看着点,别让别人坑了。”
这种欢喜已经难以用语言去形容。
当天晚上我妈从家里找出了一杆称,一点一点教我哪个星代表多少斤,我自觉已经烂熟于心也就安然入睡了。
第二天天未亮,我们就全部起床,把扎好的大葱一捆捆搬到架子车上,又拿了两个麻袋在上面盖着,让高峰坐在车子上,我跟在车子旁边三人一起往城里去。
那条我们村前的省公路可以直接通到县城,这个时候路上还没有行人,只有偶尔过一两卡车,像是长途货车一样,上面装着煤或者用篷子盖着的我们看不见的东西。
一路上走着单调又无聊,那种往城里的兴奋并未持续很久,高峰坐在车已经昏昏欲睡。
我跟我爸一路走着,慢慢就说到我上学的事情,我爸说:“你只要好好上,我跟你妈就是砸锅卖铁也供应你。您放假前我见到您老师了,说你现在学习好着哩,考初中一点问题也木有,这通知书马上就下了,到时候就着是不是考上了,就是考不上,要是你愿意再就再留一级,复读一年肯定能考上。”
我从来没想过父母对我上学这件事情期望这么大,因为自我上学以后他们几乎很少过问我在学校的情况,除了每天早早的叫我去学校,按时按点做饭以保证不迟到,别的是自由发展。
我听我爸这么说,淡淡地回了一句:“砸锅能卖多少钱,就咱家那两口破锅,值上几毛钱吧,能供应到哪儿去。”
我爸一听就瞪着我说:“这不是在想法儿吗,照你这么说是不是不想上了?”
我一边往前走一边说:“是不想上了,你看咱家这事,俺妈您俩一年到头忙也木钱,高峰也大了,也得上学,一到交学费就看你跑着借钱,以后会越借越多,你说家里吃木吃的,花木花的,以后咋弄?”
我爸看着我,有点不相信地说:“这都谁跟你说的?”
我已经提不起什么劲,无精打采地说:“还用谁说吗?一看都着啦,你看俺妈瘦里,年年到三四月间就吃不饱饭了。你说我不上学了出去找个事做,就是不挣啥钱,家里也少一张嘴,我妈不是也能吃饱了。”
我爸默默地往前走,什么话也没说,一直到城里,我们俩都没有再说话。
城里的集市上已经有很多的人,我们拉着一点葱根本没办法挤进集市的里面,只好就在路边停下来,把盖在上面的麻袋掀开,叫高峰也下了车。
车子侧靠在路边,我爸站在车子的一头,我和高峰站在车子的后面,一直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人们。
偶尔会有人问:“大葱怎么卖?”
我爸就说:“六毛一斤。”
他们会站着看一会儿,有时候会拿手去捏一捏,然后走开。
我心里其实很着急,希望他们快点来卖,哪怕是有个人讲一讲价,便宜一点也行,可是一直到中午的时候大葱都没卖出去一份。
我已经饿的不行,看着同样可怜巴巴的高峰,跟我爸商量着是不是要价太高的原因。我爸也叹着气说:“可能是吧,要不再有人问咱就说五毛。”
一个在旁边卖生活用品的老先生听到我们说话,笑着跟我爸说:“你这葱本来就便宜了,人家都卖八毛哩,你才六毛,买家一听都不敢买了,你看你这葱长哩又好,卖哩又便宜,人家还想着是咋回事哩。”
我爸就笑着说:“伯,您是老生意人了,您给说说俺咋弄才卖的出去,你看俺这也没做过生意,带着两孩子出来了,眼看着晌午了,连个饭前都还木有买出来哩。”
老先生说:“你搁这地方也不中,你拉着车去市场东边,那里都是卖菜的,还有做批发的,你到时候就说你的葱八毛,便宜不卖,不定就卖的快了。”
我爸一听这话,让我们两个都坐在车上,拉着就往集市的东边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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